新中國成立后,國民黨特務利用我中央領導人出國訪問的機會,陰謀進行行刺的活動相當猖狂。1955年“克什米爾公主號”事件,其目標就是針對周恩來總理的,雖然他們的罪惡目的沒能得逞,但是卻殺害了周總理的多名隨行人員。
1955~1963年被我公安機關破獲的臺特謀刺我領導人案件計有17起之多。雖然,最后這些罪惡陰謀都沒能得逞,但他們賊心不死,企圖制造規模更大、行動更詭秘、手段更惡劣的暗害活動。
1963年5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主席劉少奇率領中國代表團訪問柬埔寨,受到隆重歡迎,鮮花招展,彩旗飛揚,熱烈歡迎的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可誰也不會想到,在此前夕,中國國家安全部門、柬埔寨政府與愛國華僑鼎力合作,及時粉碎了國民黨特務預謀的又一次特大的暗殺行動計劃……
一
1963年4月19日凌晨2點,北京長安街一片寂靜。
一幢三層小樓坐落在高大的白楊樹林的深處。在二層樓的東側,玻璃窗透著燈光,在黑沉沉的夜幕中顯得格外明亮。
值班員關奎章正在閱讀敵情通報。他面前寬大的桌子上放著一排紅、白、黑各種顏色的電話機,左手旁還放著一部老式的手搖電話機,這是一部專線電話。這時,專線電話機驟然響起了鈴聲。他知道這鈴響意味著什么,急切地拿起話筒。
“喂,我是值班員關奎章。”
關奎章的心臟隨著對方的聲音加快了跳動,精神也緊張起來。
“請等等,我記一下。”
關奎章在保密本上記完了對方的通報,又對照電話記錄復述了一遍后,問道:“文字材料什么時候送到?……好,等你們的文字材料。”他放下電話,望著只有他才能看清楚的字跡,一種緊迫感和責任感令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這份情報是國民黨駐南越西貢第三工作指導站站長廖時亮,發給臺灣國民黨情報局局長葉翔之的關于“湘江案”實施的具體行動計劃,被我方截獲而破譯。
關奎章的心情穩定后,開始整理電話記錄,將文字順了順,抄寫了兩份。一份報中央安全小組(國家領導人出訪時臨時組成的,組長是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另一份報陳鋒局長。
凌晨2點45分,電話鈴把沉睡的陳鋒局長喚醒。他還沒有睜開眼睛,手已經拿起話筒,頓時睡意全消。
“好,我馬上到辦公室來。”
凌晨3點半,孔原部長已經坐在小會議室里,聚精會神地看著陳鋒局長遞給他的那份電話記錄,看完后問陳鋒局長:“劉少奇主席現在到哪里了?”
“印度尼西亞的茂物市。”
關奎章將沈樹陽局長領進小會議室。沈樹陽從皮包里拿出保密本,放在桌子上準備記錄。這時,關奎章將文字材料遞給陳鋒。
“有新的情況嗎?”陳鋒問道。
“沒有。”
孔原問關奎章:“報中央安全小組了?”
“報了。”
“馬上送公安部,送外交部。”
“是。”
關奎章走后,陳鋒開始匯報。
“湘江案”是敵人謀害劉少奇主席及代表團的行動代號。劉少奇主席出訪前四個月,臺灣國民黨情報機構就獲悉了。臺灣國民黨“國家安全局”是適應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全球戰略需要,在調查局的基礎上擴充起來的。該局主要負責統籌、管理內部安全事務及對外情報工作,是國民黨特工情報系統的樞紐。“軍事情報局”是由“國防部”保密局、“國防部”情報處發展而來的,該局主要負責對大陸的特工諜報工作。1960年末,“國防部”增設了情報室,主要負責向大陸派遣特務工作。這三大特務系統制定的“湘江案”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第一,在劉少奇主席的坐機上安裝C4炸藥,或定時炸彈,讓1955年印度航空公司的“克什米爾公主號”飛機空中爆炸的悲劇重演。第二,把坑道挖到公路下面,在劉少奇主席的汽車通過時引爆。第三,從樓房上投擲手雷。此計劃實施方案已由臺灣“國家安全局”批復。
孔原聽完了陳鋒的匯報后,思考著兩個方面的問題:一、國民黨制定的“湘江案”在哪里付諸實施?是在印度尼西亞?緬甸?還是在柬埔寨?二、這么嚴重的敵情,首先要驗證真偽。準確地搞清敵人的陰謀,才能確保劉少奇主席和代表團人員的安全。時間緊,迫在眉睫。
陳鋒將手中的文字情報送到孔原面前的桌子上,說:“從情報上看,敵人千方百計地要謀害劉少奇主席,‘湘江案’已經進入實施階段了。”
孔原點點頭說:“是的,目前要搞清敵人在哪里實施‘湘江案’計劃,在印度尼西亞?在緬甸?還是在柬埔寨?”
“在柬埔寨的可能性大。”沈樹陽手指著墻上的地圖說,“因為金邊的一號公路直通南越的西貢,五號公路直通泰國,鐵路直通泰國首都曼谷。西貢和曼谷都有國民黨使館。策劃這樣規模的‘湘江案’,投入的人不會少。”
陳鋒補充說:“在柬埔寨上層人物中,有一派是親美的,警察總監朗諾就是一個。”
孔原指著桌面上的情報說:“這份情報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我們要把面想得寬一些、周到一些,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經過反復研究,孔原部長最后做了三項決定:一、派沈樹陽速赴柬埔寨,協助使館做好安全保衛工作;派一個處長赴緬甸。二、使用各方面的“內線”力量,要準確無誤地把敵人的“湘江案”搞清楚。三、機關24小時值班,傳送各方面來的信息。
二
4月20日早晨7點半,在北京上班的人流中,有一輛蘇制“吉斯”轎車,沒有紅燈閃爍的警車開路,也沒有護衛車跟隨,從西郊開往中南海。
司機老周回頭看看周恩來總理說:“總理,您別看了,在車上閉閉眼睛。從夜里2點到現在不休息受不了。”
“周師傅,你還不是一樣嗎?開著車比我累。”
“總理,我怎么會比您累?”老周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他怕打擾了總理,再沒有說話。
轎車駛入中南海,在西華門前停下,總理下車后,秘書迎出來說:“孔原部長來了。”
周總理濃眉一挑:“噢,快請他進來。”
周恩來總理走進辦公室后,坐在寬大的寫字臺后面,把在車上看的那份敵情通報放在桌面上。
“總理。”孔原部長走進來。
周總理從寫字臺后面站起來,和孔原握握手,一指沙發說:“請坐,坐下來談。”
孔原坐在周總理對面的沙發上,從文件包里拿出個本子,準備記總理的指示。工作人員給孔原沏了杯茶,放在茶幾上。
“你們送來的敵情通報我看了,敵情很嚴重。沈樹陽同志走了沒有?”
“走啦。”孔原接著說,“敵人的‘湘江案’計劃是在柬埔寨實施,這是無疑的了。雖然我們掌握了‘湘江案’的內容,但我們還不知道敵人具體實施的位置,如坑道爆炸,是在金邊,是在吳哥窟,還是在磅湛市?尚不清楚。”
周恩來感到時間緊迫,皺皺濃眉說:“今天是4月20日,劉主席5月1日訪柬埔寨,時間這么短,能準確地掌握住敵情嗎?”
孔原沒有馬上回答,他在沉默中思考。
“如果掌握不住敵情,對敵人實施的具體位置搞不清楚,很難保證劉主席和代表團同志們的安全。”
“可以掌握住敵情。”孔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等于向總理、向黨中央保證了劉主席和代表團的安全。他看著總理嚴峻的面孔,補充說,“要有個相應的措施跟上。”
“什么措施?你談談。”周恩來神情專注,睿智的目光直視孔原。
“為了內線同志的工作順利,能不能提供給敵人一份情報?”
“你認為給敵人提供什么情報?”
孔原放下手中的筆,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想……只有劉主席訪問的情報。”
周恩來站起身,雙臂交叉在胸前,來回踱著步,反復思考著、推測著。給敵人的這份情報,既要敵人重視又要主動出擊,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周恩來嚴峻的面孔漸漸平和下來。他考慮成熟了。
“我的意見,告訴敵人,他們所謂的‘湘江案’我們已經掌握了,中柬雙方都采取了措施。”
孔原笑笑說:“好,這份情報送得好。我們主動出擊。”
周總理也笑笑說:“這是在國外,不是在國內。最好逼迫他撤銷‘湘江案’,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了。”
電話鈴響了,周總理拿起電話:“噢,尚昆同志,劉主席結束印度尼西亞的訪問,專機從雅加達機場起飛了。尚昆同志,請空軍密切注視專機,十分鐘一報……孔原同志在我這里,好,我們準時參加會。”他放下電話,說,“凌云同志不是要派人到香港機場,給廖時亮送封信嗎?我看讓我們內線同志告訴敵人,我們不但掌握了‘湘江案’,而且我們派人到香港機場攔截廖時亮。如果廖時亮經過香港,接到我們送給他的警告信,就給我們內線同志創造了工作條件;如果廖時亮不經過香港,避開了我們,那就更說明對我們‘內線’同志提供的情報沒有懷疑,同樣給我們內線同志創造了工作條件。”
周恩來想得周到、細致、深刻,孔原從心里暗暗地佩服。他當著總理的面沒有說出來,只是興奮地笑了。
“緬甸的情況怎么樣?”
“緬甸問題不大,我們把敵情通報給緬甸當局,緬甸當局也掌握了敵情,在劉主席到達之前把臺灣“國家安全局”派去的人,已經抓起來了。”
周恩來看看表:“時間到了,咱們開會去。”
劉少奇主席出訪的安全匯報會,是在周恩來總理親自主持下召開的。參加會的有外交部常務副部長姬鵬飛、公安部常務副部長徐子榮、局長凌云、中央某部部長孔原等。
孔原隨著周恩來走進會議室,各部部長站起來和總理握手。周恩來一邊和部長們握著手一邊說:“我不知道,出訪家里還這么緊張。”他坐下后,看看各位部長說,“敵人的‘湘江案’對我們代表團威脅很大,為了粉碎敵人的陰謀,保證劉主席和代表團同志的安全,我們先交流交流情況,有什么問題請同志們談談。”
會議氣氛是緊張、凝重的。
姬鵬飛副部長打破瞬間的沉默,說:“陳叔亮同志到柬埔寨任大使時間短,對柬埔寨的情況還不熟悉,是否把前任大使王幼平同志調到代表團,加強外交方面的工作?”
周恩來劍眉一挑問道:“王幼平在哪里?”
“他下放在河南南陽專區。”
周恩來語氣急切地說:“尚昆同志,趕快給河南打電話,讓王幼平火速回來。”
孔原道:“總理,代表團訪柬埔寨的日期最好不要對外公布。”
“不行,人家要宣傳,要歡迎劉主席。”
“總理。”徐子榮說,“敵情這么嚴重,代表團最好是延期訪問。”
“代表團的意見也是延期訪問,陳毅同志講:如果發生問題損失太大了。”
周恩來用鉛筆在代表團是否延期訪問的字跡后面畫了個問號。
“代表團訪問延期不延期,要請示主席,在主席沒有同意延期之前,我們的措施要跟上,有備無患!”
徐子榮接著說:“為了確保劉主席和代表團同志的安全,經過我們研究,派一個先遣組到柬埔寨去,組長由副局長劉堅夫同志擔任。組內需要有一名反爆破的同志參加,是否能請工程兵派一位同志?”
楊尚昆說:“我給陳士渠同志打個電話,請他派個人來。”
周恩來點點頭:“可以,今天是4月20日,一切工作都要在劉主席5月1日訪問柬埔寨前完成。姬鵬飛同志,請你告訴駐柬使館,用備忘錄形式,把敵情詳細地通報給柬埔寨王國政府。”
“好。”
周恩來接著說:“劉主席訪問緬甸后,回到昆明。凌云同志。”
凌云站起來,周恩來擺擺手讓他坐下:“你到昆明去,把情況向劉主席、陳毅副總理匯報。把敵情向羅青長同志講清楚,他是代表團的支部書記。要加強隨身警衛,要做到一絲不茍,不能有絲毫的大意。同時要相信柬埔寨的人民,相信愛國華僑。”周恩來揮動著手,指著凌云說,“凌云同志,你是很有經驗的嘛!你還有什么想法?什么意見?”
凌云笑笑:“總理,要說的都說了。”
周恩來最后對孔原說:“你們那里是中央安全小組的辦事機構,你們匯集的消息、情報,要及時地通報給有關的各部。請你回去轉告同志們,他們辛苦了,我代表訪問的同志和我個人感謝同志們,他們為黨、為國家作出了重要貢獻。”
孔原激動地說:“謝謝總理,總理理解我們。”
三
早在劉少奇主席出訪東南亞四國之前,公安部門就發現臺灣“國家安全局”行動特工活動頻繁。安全局副局長沈之岳離開臺灣到澳門;國民黨駐西貢大使館主事外交官、第三工作指導站站長廖時亮被召回臺灣;安全局行動特工張運昌以旅游者的身份到印度尼西亞;特情室徐仁俊以商人身份經香港到緬甸;蔡定中在1960年周恩來總理訪問印度時,謀害總理未能得逞,今年4月初他竄到香港。
根據這些情況,我公安部門判斷敵人在策劃著一個陰謀,或者是在執行著一個陰謀。敵人這個陰謀,是對著即將出訪東南亞四國的劉少奇主席而來的。這一判斷從情報部門送來的那份敵情通報中得到證實。
“湘江案”的執行者和指揮者,是第三工作指導站站長廖時亮。他在1939年黔陽特訓班畢業后進入國民黨軍統局,1949年10月在衡寶戰役中被我軍俘虜。在臨時組建的俘虜營里度過二十幾天后,被遣返回湖南湘鄉,同年年底逃到香港,后轉到臺灣。1955年派到南越西貢,任國民黨駐西貢第三工作指導站站長,公開身份是主事外交官。
廖時亮到西貢后曾有一度動搖,對國民黨有所失望,對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我們發現后,想爭取他棄暗投明,于是找到廖時亮的同學、同鄉、把兄弟羅玉文。
羅玉文曾是國民黨偽政府中的一名職員,1949年湖南解放后被遣返回鄉,在一家小學教書。經過公安部門做工作后,他感到這是組織對他的信任,積極表示愿意會見廖時亮。
由于廖時亮的立場、觀念所致,在沒有任何壓力的情況下,他不會輕易地棄暗投明。凌云同志決定采取威脅、騷擾廖時亮的策略。
4月20日,凌云將“對策”報周總理后,將羅玉文調到廣州,帶了一封給廖時亮的警告信。羅玉文帶著信,在張濟忠同志陪同下,21日到達香港啟德機場,攔截飛往臺灣的廖時亮。
4月是香港的陰雨季節,啟德機場籠罩在蒙蒙細雨中。潮濕悶熱的候機大廳里,流動著各種膚色的人。
羅玉文穿著一套嶄新的中山服,跟著張濟忠走進候機大廳里的咖啡廳,每人要了杯咖啡,選了一個能直接觀察到候機大廳出入口的位置坐下,緩慢地飲著咖啡,等待著從西貢飛往臺北的客機。
羅玉文喝了幾口咖啡,又不放心地掏出個小本子,打開本子看看夾在里面的廖時亮的半身近照。廖時亮其貌不揚,深陷的眼睛,清癯的面容,給人一種精明的感覺。
這時,候機大廳里傳來女廣播員的聲音,先用英語,后用廣東話。
“各位旅客,從西貢飛往臺北的客機已到達香港。”
羅玉文收好照片,走出咖啡廳,來到候機大廳的出入口,透過玻璃窗看到一架銀白色的客機從跑道上滑到停機坪。頓時,他的精神緊張起來。
從飛機上下來的旅客不多,除了少量的外國人外,大部分是華僑。人們魚貫而入,通過驗票口走入候機大廳。羅玉文仔細觀察、識別每一個從他面前走過的人。旅客全部走完了,他沒有發現廖時亮。
廖時亮沒有下飛機?羅玉文不敢確定,他找到從飛機上下來的航空小姐問道:“我是來接客人的,請問小姐,飛機上還有沒下來的旅客嗎?”
航空小姐禮貌地回答:“機上沒有旅客了。”
羅玉文頓時怔住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由于自己一時的疏忽,讓廖時亮從自己的面前溜過去了?政府的委托和信任、自己的失職一起涌上心頭,他不住地內疚與懊悔。
第二天羅玉文又來到啟德機場,在候機大廳的門前找了個地方坐下,眼無旁顧地望著大廳的出口,因為他不知道飛機的班次,也不知道飛機是從哪里起飛的,只知道廖時亮是從西貢飛往臺北。
時鐘緩慢地移動著,他耐心地等待著。當太陽西斜的時候,從候機大廳里出來一群提著各色手提包的旅客。他眼睛一亮,在人群中認出了廖時亮,他緊走幾步叫住了他。
廖時亮一驚,在香港怎么會有人叫他呢?他回頭看見多年不見的同鄉、同學,疑惑地問道:“是你?你怎么來香港了?”
羅玉文沒有和廖時亮握手,也沒有表現出久別重逢的熱情,他冷冷地、淡淡地站在廖時亮面前,說:“有人托我給你帶來封信。”
“什么人?”
“有關方面的。”
廖時亮頓時警惕起來,他向四處看看問道:“你是專為我來香港的?”
“對,我是專門為你送信來的。”
廖時亮馬上意識到,十五六年不見的同鄉、同學、結拜的把兄弟,是帶著中共的任務來的。他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羅玉文后,問道:“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紅樓飯店,你跟我去嗎?”
“不。”
“那我跟你走。”羅玉文將信遞給廖時亮。廖時亮接過信說:“住下再看吧。”
羅玉文跟著廖時亮走出大廳,坐進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在一個飯店門前停下,廖時亮提著箱子走進飯店。跟在后面的羅玉文問道:“到了?”廖時亮沒有回答,他帶著羅玉文穿堂而過,從飯店的另一個門走出來,又叫了一輛出租汽車。羅玉文不解地眨眨眼睛跟著上了車。
另一個飯店的套間里,廖時亮把箱子放下,抽出信,連續看了三遍:
“先生潛居南越,所作所為對祖國不利,唯念過去曾有不甘自絕祖國的表現,當于等后,以釋寬大。最近臺灣妄圖在柬的破壞陰謀,柬我雙方均已洞悉,決無成功之可能。臺灣之行關系重大,尚望珍惜前途,珍重自處。汝姐對先生也寄厚望,當機立斷……知名不具。”
廖時亮把信燒了。
羅玉文看廖時亮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垂頭不語,于是把早已打好腹稿的話全盤托出:
“有關方面對你此行很清楚,你不要做危害祖國的事情。如臺灣逼得太緊,你可以拖延、應付。你們的陰謀不可能成功,柬埔寨也采取了措施,國內的親屬也很關心你……”
羅玉文把黨的政策、祖國的變化說了一遍,目的是勸他棄暗投明。
廖時亮對羅玉文的話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憂慮的是“湘江案”已經失密,他的行動在中共偵察人員的監視下。想到這里他不由得一陣恐懼。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的未來就像雷電交加中的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中沉浮難保。
廖時亮很佩服這封警告信的決策者,確實比國民黨棋高一著。他看了一眼羅玉文,把憂慮惶恐的心情隱藏了起來,臉上恢復了原狀。
“這件事如果是我執行,在時間、地點上搞點差錯還好辦,上面發現不了。如果任務交到行動組,我負責的那部分還能管得住。可這行動不是我搞的,是那邊(他揮手指臺灣),我不清楚。請轉告汝姐,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盡力,不能保證別的方面的行動。對臺灣無所留戀,對共產黨我也不能一下相信。此事我考慮,沒有得到可靠保證,我不能答應什么。”
羅玉文聽了廖時亮的話,心里一陣興奮,他感到廖的話中有所松動,便問道:“你要看到汝姐的親筆信,是否就有保證呢?”
“是的,我更相信汝姐。”
“這不難,只要你一星期內回到香港,我就能辦到。”
“見了汝姐的信再說吧!”
第二天,廖時亮告別了羅玉文,直飛臺北。
四
臺灣“國家安全局”實施“湘江案”計劃的重點選定在柬埔寨,是因為柬埔寨具備實施計劃的幾個條件:
一、1960年,柬埔寨老國王死后,西哈努克親王繼位,成為國家元首。柬埔寨內部在對外政策上產生嚴重分歧,以朗諾為代表的親美派反對西哈努克支持越南和老撾的抗美戰爭,反對西哈努克拒絕美援,反對西哈努克親共。柬埔寨內部矛盾日益加劇。在美國的支持下,警察總監朗諾為推翻西哈努克親王不斷擴充實力。
二、金邊與西貢接壤,一號公路從金邊直通西貢;五號公路從金邊經馬德望可直達泰國;金邊的鐵路直通泰國首都曼谷。槍支、炸藥運送、人員調遣都很隱蔽。
三、國民黨在金邊長期設有行動組,組長徐培云、副組長農稔祥人情、地貌熟悉。柬埔寨警察局有國民黨的內線協助。
3月13日,廖時亮帶著“湘江案”計劃飛回西貢,將金邊行動組組長徐培云、副組長農稔祥召回西貢,進行布置與人員調整,人員分工。
4月4日,廖時亮只身一人開車到金邊機場、皇宮、吳哥窟、湄公河兩岸、磅湛,沿著劉少奇主席將要訪問的路線,進行實地勘察。
4月19日,廖時亮將最后修訂的行動方案電報安全局局長葉翔之(就是這份情報被我方截獲)。
4月22日,劉少奇主席到達緬甸的第二天,因“湘江案”失密,葉翔之緊急召回廖時亮。
在一個墻壁掛滿東南亞地圖的寬大的地下室里,安全局長葉翔之見到廖時亮的第一句話就問:“你的人都可靠嗎?”
廖時亮感到很突然,這個問題一時不好回答。他思考了一會兒反問道:“怎么,局長有什么懷疑嗎?”
葉翔之搖搖頭,沒有說出具體的懷疑對象,只是告訴廖時亮:“‘湘江案’被中共發覺了。”
廖時亮一驚,他馬上想到,他在香港與羅玉文的會面是否被發現了?但他很快又平和下來。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職業特工人員,控制情緒、掩蓋突發的心理活動是輕而易舉的。他不以為然地說:“這是局長的假設,不要說中共發現了,就是中共全部掌握了‘湘江案’,在柬埔寨他們也束手無策。‘湘江案’是在柬埔寨實施,而不是在大陸。”
廖時亮這段理直膽壯、毫無顧忌的話,達到了他預想的效果。葉翔之如實地告訴了他:“我有可靠的情報,中共不但是發現了‘湘江案’計劃,你這次來臺他們都知道,并且要在香港啟德機場攔截你。”
廖時亮全身一顫。
“你不要怕,他們不過是騷擾你、威脅你而已,你回去不要走香港。”葉翔之遞給廖時亮一支煙,點燃后問道,“柬埔寨對劉少奇的訪問,采取了什么安全措施?”
廖時亮笑了笑,用蔑視的口氣說:“根據柬埔寨警察局的情報,在劉少奇訪問期間,把可疑的人都趕到孤島上去,好吃好喝地招待,等劉少奇走后再放出來。”
葉翔之一笑,問道:“坑道動工沒有?”
“沒有。”
葉翔之點點頭說:“沒有動工好,早了容易暴露。需要多長時間挖好?”
“一夜。”
“劉少奇出訪的目的,是要在東南亞建立以反美為中心的聯盟。我們制定的‘湘江案’計劃,就是對著這個企圖的。它的意義還不單是炸死劉少奇,而是挑起東南亞的矛盾,讓東南亞各國沖突起來,甚至……”葉翔之想將“湘江案”是防止共產主義蔓延的重大意義和國民黨的所圖,再明確地說一遍,可他發現廖時亮對他所講的不感興趣,便不悅地問道,“你在想什么?”
廖時亮確實對葉翔之所講的不感興趣,認為這些離他太遠,沒有實際意義。他所憂慮的不僅是羅玉文在香港的攔截,更為擔心的是葉翔之對他的態度。
“湘江案”已被中共發現,還派人在香港機場對他采取攔截措施,這對國民黨安全局來說是重大的失誤。按安全局慣用的手段,應把他作為魚餌拋出去。而葉翔之這次沒有采取慣用的應變措施,反而還把情報告訴了他,這在葉翔之是少見的。廖時亮在不理解中對葉翔之萌生了感激之情。
“還有誰在柬埔寨執行這個任務?”廖時亮神不守舍地問了一句他自己也感到不該問的問題,這是情報人員最忌諱的。
廖時亮從沒有犯過這種語言錯誤。自從1955年在西貢第三指導站任職以來,他一直穩若泰山,不是靠功績卓著,也不是對上司一味迎合與討好,而是恰如其分地精于進退之間,明辨取舍之理。
“你在想這個。”葉翔之對廖時亮笑笑,針對他的問題說,“柬埔寨就是你,你是組織者、領導者,又是執行者。成功的希望寄托于你一人。”
廖時亮很感動,他雙腳一并:“感激局長的信任,這次劉少奇不死我死。”
葉翔之見召他來臺灣的目的已經達到,走過去表示親近地嘆了口氣,帶著無可奈何的神態說:“黔陽,”——這個名字是廖時亮為了表忠心,在黔陽特訓班改的,還從來沒有人叫過。今天葉翔之叫是有他特殊目的的,“干我們這行的人猶如在刀尖上跳舞,要慎之又慎,在行動之前要明察秋毫,方能保證萬無一失。”
“局長,你放心,我黔陽竭盡全力。”
“‘湘江案’計劃被中共發現,按理應該撤銷,或者改變計劃。可為什么沒有呢?正像你所說的,是在柬埔寨,不是在大陸。柬埔寨是個特殊地區,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都占。你要有信心,既要慎重又不失時機。你回去后把執行任務的人員名單報來,要給重獎。”他思考了一會兒問廖時亮,“為保萬無一失,你再到柬埔寨去檢查檢查,看公路爆破點選對了沒有?”
廖時亮自從在香港被羅玉文攔截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不敢再跨入柬埔寨,只得點點頭說:“金邊組沒有電臺,通訊十分不方便,給金邊組配一部電臺吧?”
“不,有了電臺就不隱蔽了。目前柬埔寨和中共還沒有發現金邊組。有事時可派人去,這比電臺穩妥。我懷疑‘湘江案’的失密就是從電臺出去的。”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回去了。”
葉翔之在寬大的地下室踱著步,深深地吸了幾口煙后,問道:“如果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金邊組沒有完成‘湘江案’計劃怎么辦?”
“我明白局長的意思。”
“你要有第二手準備。”
“我想到了。”
“好吧!”葉翔之和廖時亮握了握手,“你回去不要經過香港,走馬尼拉。”
五
肖琤起床后,披著睡衣拉開窗簾。強烈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刺得他閉了閉眼睛。他走過去打開房門,從門外的信袋里抽出報紙,坐在沙發上展開。每天起床后他都要先看看《華僑日報》上的廣告,然后看看社會動態,再就是給特勤組打個電話。這是他多年不變的習慣。
“噢!”他被一則收買橡膠的廣告吸引住了,在廣告詞中發現了召喚他的暗語。他興奮起來,精神也跟著緊張起來。他拿起電話按了按鍵子:“喂,阿山,今天有事嗎?”
“你在床上躺著吧,有事找你。”
“好幾天沒有出去了,找個地方玩玩。”
“又到鳳彩樓?”
“沒錢啦,輸個精光。下午出去散散步。”
“你去吧,去找個曼谷娘們玩玩。”對方把電話放下了。
肖琤換了一身白色的短衫短褲,戴著墨鏡,在轎車風擋玻璃的雨刷上別了一朵鮮艷的紅花,開著車沿著熱帶大葉樹林駛去。
肖琤是廣東汕頭人,在1949年年底隨著潰敗的國民黨到了臺灣,1955年打入國民黨西貢第三指導站,是我G105戰略偵察員。
沈樹陽到金邊的第三天,按照廣告上的暗語,把車開到柬越邊界上的橡膠園。他走下車,來到割膠的工人們跟前,看著乳白色的液體從被割過的樹干上滴下。橡膠工人看看沈樹陽,用柬埔寨語對他說了幾句話。沈樹陽搖搖頭表示聽不懂。他說了幾句廣東話,橡膠工人中有一個年輕人驚喜地用廣東話問道:“你是廣東人?”
沈樹陽點點頭走過去:“我是廣東人。”
年輕的橡膠工人熱情地說:“我爸爸、媽媽都是廣東人,我是柬埔寨出生的。”
“你爸爸、媽媽在嗎?”
“在。”
“這里的橡膠多少錢一噸?”
年輕工人搖搖頭,手指向遠處的一排平房說:“那里的人知道。”
沈樹陽無心再和年輕工人談下去,他走出橡膠園,望了望路邊上自己的汽車,慢步走進一個小酒店,要了一杯啤酒,倚在吧臺上緩慢地喝著。
肖琤開著車來到橡膠園,看見路邊停著一輛紫紅色的汽車,風擋玻璃上別著一朵紅色的鮮花。他把車停下后,順手從風擋玻璃上摘下紅花拿在手中,走進了小酒店。
小酒店里,幾個橡膠工人圍坐在一起喝酒。肖琤手拿紅花在幾個橡膠工人中轉了一圈,橡膠工人誰也沒有看他一眼。他走出酒店,向四處望了望走進橡膠園。
沈樹陽從酒店出來后,又回到了橡膠園。他望著排列整齊的橡膠樹,拿出煙剛要點燃,身后有人問道:“先生,你收買橡膠嗎?”
沈樹陽轉過身來,把銜在嘴上的煙拿下來,看看對方手上的紅花說:“你有G105型的嗎?”
“有,G105型的不多了,不知先生要多少?”
沈樹陽熱情、親切地握住肖琤的手。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
肖琤開著車走在前面,沈樹陽的車緊緊跟在后面,他們向樹林深處駛去。
肖琤證實了4月19日凌晨的情報,并將“湘江案”的全部內容在柬埔寨實施的情況報告給沈樹陽。
沈樹陽離開肖琤后,開車沿著湄公河的公路,向金邊駛去。
美麗的湄公河河岸長滿了熱帶的大葉樹,寬大的樹葉遮擋著驕陽。沈樹陽開著車在經過一個咖啡館的瞬間,突然看到一個人從停在咖啡館門前的車上下來,這個人他好像在哪里見過。于是,他放慢了車速,在腦子里搜尋、回想,忽然他想起來了,是卷宗里照片上的那個人。他轉過車頭,把車開到咖啡館門前停下,徑直走進咖啡館。
咖啡館里客人不多,沈樹陽一眼就看見廖時亮坐在角落里,侍應生正給他端來啤酒。沈樹陽走過去坐在廖時亮的對面。
“先生,你要什么?”侍應生問沈樹陽。
“和這位先生一樣。”
廖時亮警覺地看了一眼沈樹陽,取出支煙點燃。
“先生,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你就是黔陽?”
廖時亮頓時一驚,他沒有想到在柬埔寨會有人認出他來,而且叫出他在特訓班用的名字。他產生了一種恐懼,聯想到羅玉文在香港機場對他的攔截,更加證實了他的行動在中共偵察人員的視野中。
“先生,你認錯人了。”
廖時亮的恐懼雖然轉瞬即逝,但沈樹陽已經察覺了。
“沒有認錯,就是你。廣西五峰山一別,已經14年了,你眉角上的那塊不明顯的傷疤,是你在五峰山被俘前被樹枝劃的。先生,我沒有說錯吧?”
廖時亮的臉蒼白了,拿煙的手在顫抖。他看看四周緊吸了幾口煙。
沈樹陽抓住廖時亮失措的心態,接著說:“廖先生,我們把你放了,可是你死不悔改。我想葉翔之還不知道你這段歷史吧。”
“你是……”廖時亮的聲音在顫抖。
“我是汝姐的朋友。”
廖時亮意識到,在柬埔寨這個特殊地區不可能把他怎么樣,便反問道:“汝姐是何人?無稽之談。”
沈樹陽冷冷一笑,說:“你不必明知故問,我們對你了如指掌。今天對你說明白,否則不夠朋友。你們在柬埔寨的陰謀不會得逞,望你珍重前途。”
廖時亮哈哈一笑:“我也告訴先生,此地不是中國大陸。”
“柬埔寨也不是美國卵翼下的臺灣。”沈樹陽看廖時亮一時語塞,接著說,“廖先生,我奉勸你,順應潮流,為自己的后半生多想想。”
廖時亮掏出一張紙幣放在桌上,匆匆而去。他走出咖啡館,一直走到馬路邊,才想起他的汽車。
沈樹陽一邊飲著啤酒,一邊望著門外。這時,朱兆明走進來,要了杯啤酒,在另一個桌旁坐下,他望著門外緩慢地飲著啤酒。
廖時亮來到金邊行動組已經是深夜了,他聽完了關于“湘江案”的準備工作的匯報后問道:“‘湘江案’除了你們兩個人知道外,金邊組還有誰知道?”
行動組長徐培云想了想說:“沒有人知道。”
廖時亮搖搖頭:“那,怎么失密的?”
“失密了?”副組長農稔祥吃驚地說,“那不是我們金邊組失密的。金邊組除了我們兩個人外,沒有人知道‘湘江案’的具體計劃,只知道有行動。”
“中共知道了。現在還搞不清楚中共對‘湘江案’知道多少。”廖時亮看了看徐培云和農稔祥問道,“你們能不能查清楚?”
徐培云給農稔祥遞了個暗示,說:“我們有個計劃,打算遏制一下華僑的親共傾向。可否對金邊的華僑頭目葉無極的女兒采取行動?從她嘴里可能了解到中共的動態。”
“你們不能影響‘湘江案’。”
“站長你放心吧,不會影響的。”
“你們還有什么事嗎?”
“給我們運來的三支消音步槍,到現在還沒有收到。”
廖時亮臉一沉:“你們的任務很重了,只要你們完成現有的計劃,我到局里給你們請功。”
徐培云看廖時亮沉下臉,不敢再問下去,把話題一轉:“謝謝站長。”
農稔祥問道:“C4炸藥在柬埔寨弄不到,從西貢……”
廖時亮沒有等農稔祥說完,“三天之后準時給你們送到。”
“還有……就是獎金和撫恤。這次參加行動的除了自己人外,還有柬埔寨人和越南人,獎金能否多給些?”
“這個問題,你們放心。炸了個‘克什米爾’飛機,賞金就是九千美元。這次你們炸死的是中共第二號頭子劉少奇,賞金能少嗎?要和你們下面的人講清楚,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天時地利都在我們這邊。你們兩個人要有信心,務必把握住時機,絕不能一時疏忽失掉時機。你們趕快把參加行動的名單報上來。”
徐培云說:“給我們配一部電臺,我們通信就方便了。由金邊到西貢走公路七八個小時,中間還要過越共游擊區。”
廖時亮說:“我和局長說過,他不同意給你們配電臺,他說電臺不隱蔽。你們還是用交通送信。”
“交通?”徐培云有些疑惑。
廖時亮說:“從西貢定時給你們派交通,用暗號聯系。為了‘湘江案’實施,我的辦公機構臨時遷到越柬邊境,好和你們及時聯系。”
徐培云說:“站長,我們對葉無極的女兒采取行動吧?”
“好吧!”廖時亮看徐培云、農稔祥情緒很高,鼓勵地說,“你們采取行動之前,計劃要周密,謹慎而不失時機,祝你們成功!”
農稔祥興奮地說:“站長放心,我們把劉少奇的尸體運到西貢。”
“好。”廖時亮和農稔祥握握手,“我走啦,讓武文壽開車送送我。”
廖時亮離開金邊行動組,坐在武文壽開的小貨車上,反復思考后,他問武文壽:“你認為這次行動能成功嗎?”
武文壽一時不知所措,想了想說:“能成功。”
“你有信心?”
“有信心。”武文壽感到這樣回答有所不妥,又補充說,“我們全組都有信心。”
“要是失敗了怎么辦?你想過沒有?”
武文壽摸不清廖時亮的意圖,試探著說:“沒有想過。”
“要有失敗的準備。”
武文壽看看廖時亮,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要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包括你們行動組長徐培云、農稔祥。”
“是。”
廖時亮交給武文壽一張卡片,說:“按著上面的地址找到703,你把卡片交給他,他就知道了。”
“703?”武文壽問了句。
“對,從今以后,703是你的領導,你要服從他的指揮。”
“是。”武文壽接過卡片。
“我很器重你,任務完成后,我調你到我身邊工作。”
“謝謝站長,我絕不辜負站長的栽培。”
“好啦,把車停在前面。”
武文壽把車停在一家飯店門前,廖時亮下了車:“你等一會兒,有個箱子你要親自交給703。”廖時亮走進飯店時間不長,一個人提著箱子走出來,把箱子交給了武文壽。
武文壽開著車拐進另一條街上。他提著箱子下了車,照著卡片上的地址找上二層樓,按了門鈴。
門鈴響后,從里面出來一個人開了門,武文壽把卡片遞給開門的人。開門的人看看卡片,將武文壽讓進去,隨手關上了門。
通過長長的走廊,開門人將武文壽帶進一間昏暗的臥室。臥室里只有床頭上一盞小燈,照亮了臥室的一角,其他地方顯得特別昏暗。
武文壽用柬語問:“你是703?”
“我是。”
“我來報到,站長給你帶來一個箱子。”
“從今以后,我是朱兆明,不要叫我703。”朱兆明接過箱子,“你走吧,沒有事不要到這里來,有事我找你。”
“是。”
朱兆明把武文壽送走,關上門回到臥室,他打開箱子看了看,里面有三支折疊式消音步槍。
4月23日,劉少奇主席和夫人王光美在奈溫主席和夫人的陪同下,從東枝乘專機到達緬甸西南海岸的額不里海灘。
金色的海灘被藍藍的海水沖洗著,海灘的前面伸著一些礁石,白色的浪花跳躍在礁石上。海灘的后面是一排緬甸式的平房,平房的陽臺上擺滿了熱帶水果和飲料。
王光美和張茜在奈溫主席夫人的陪同下,在藍藍的海水里暢游。
劉主席、陳毅副總理穿著游泳短褲,在沙灘上與奈溫主席展開“足球大賽”。他們在沙灘上奔跑、搶奪、沖撞……
與此同時,沈樹陽帶著漁具來到湄公河畔。他在一個樹陰下將垂鉤拋入水中,坐在岸邊望著浮在水面上的漁漂,等待著肖琤。
美麗的湄公河,熱帶的大葉樹默立在兩岸,遮蔽著緩緩流動的水面。望過去,那平靜的水面像似沉睡,又像是在凝思……
太陽西斜了,把大葉樹梢抹上了一層金色。平靜的水面涌起一層粼粼波紋。岸邊上的高腳竹樓,升起了裊裊炊煙。
肖琤手提水桶,從河岸上的大葉樹林深處走來。他走到沈樹陽的身后問道:“釣幾條了?”
沈樹陽沒有回頭,望著水面上的漁漂說:“魚不咬鉤。”
肖琤蹲在沈樹陽身邊,一邊洗著桶一邊說:“等著急了吧?‘湘江案’有新的變化了,所以我來晚了。”
沈樹陽一怔,急迫地問道:“什么變化?”
“從柬越邊境運到金邊三支裝有消音器的步槍,步槍上有瞄準鏡。敵人怕坑道爆炸萬一遇上無法預測的原因不能成功,決定使用步槍射擊。”
“具體使用的地方知道嗎?”
“不知道,只了解到在汽車減速的地方,汽車乘船渡河時使用。”
“這情報很重要。”
“也可能射擊手埋伏在群眾中,槍響后必然引起群眾混亂,他們趁亂撤離。‘湘江案’所用的武器設備,都是從柬越、柬泰邊界運到金邊的。”
“坑道爆炸的位置搞清了沒有?”
“還沒有搞清,坑道爆炸是‘湘江案’的重點,爆炸位置由金邊行動組組長徐培云自己掌握。”
“西貢和金邊組通信,是用電臺嗎?”
“金邊組沒有電臺,往來信件全是人送。西貢是我,金邊組人員不固定。廖時亮怕金邊組出問題,特別告訴我,信是密寫的。”
沈樹陽沉思了一會兒問道:“如果中途我們把信破譯了,你看……”
“那太好了,我們可以準確地掌握敵人的活動。”
“信在我們手里可以放多長時間?”
“就是從越柬邊境到金邊的路程,最多四個小時。”
沈樹陽點點頭:“四個小時夠了。”
肖琤不放心地說:“不能滿打滿算,最好是兩個半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
“行。”
“破譯后,一定要恢復原樣,不能留下一點痕跡,否則我……”
“我明白,留下痕跡那將前功盡棄,一切都將毀于一旦。”
沈樹陽為了掩護肖琤,肖琤走了一個小時后他才開車回來。
六
一封急電從駐柬埔寨使館發出,迅速送到中南海總理辦公室。周恩來閱后,拿起電話:“我是周恩來,我找徐子榮同志。”他放下電話,在電報上批了“速辦”兩個字。
電話鈴響了,周恩來拿起話筒:“徐子榮同志,駐柬埔寨使館來了急電,要求派一名破譯密寫的技術人員赴柬埔寨,越快越好。今天是星期六,最好星期一就動身。”
“好,我馬上就辦,請總理放心,技術員星期一準時赴柬埔寨。”徐子榮放下電話。
姚良駿是公安部某局的一位年輕科員,他愛人在秦皇島工作,雖然他們結婚一年了,卻難得見面,不是姚良駿出差就是他愛人有任務。這次姚良駿出差剛回來,便寫信告訴愛人星期六要去秦皇島,他愛人接到信后,高興地準備了各種他愛吃的東西。姚良駿也是一樣,星期五下班后,到王府井買了幾盒果脯和月盛齋的醬牛肉。星期六上午10點鐘,他登上了開往秦皇島的火車,坐在靠車窗的座位上,點燃了一支煙。想到就要和愛人見面了,他不禁笑了起來。這時,車廂兩頭的喇叭里傳來廣播員的聲音:
“各位旅客請注意,現在找人。到秦皇島去的姚良駿同志,聽到廣播后到廣播室來,有人找你。”
姚良駿一怔,他很快意識到又有緊急任務了,因為這是公安部門的常事。他馬上提起東西來到廣播室。一位乘警看見他后問道:“是姚良駿同志嗎?”
“是。”
“公安部來電話,讓你趕快回北京,你在前方車站下車,有車來接你。”
姚良駿下車后,看到站臺上有他們處的一位同志來接他,忙問:“什么任務,這么急!”
“到汽車上說。”他接過姚良駿手上的東西說,“快寫個地址,請乘警給你愛人送去。”姚良駿寫了個地址,把果脯等東西交給乘警后,便上了汽車。
“什么任務?”
“你把手上的工作交代一下,派你出國執行一個緊急任務。”
“出國?”姚良駿有些疑惑,因為干他們這一行沒有出國的。他有些興奮地問道,“到哪個國家?”
“回去就知道了。”
姚良駿回到辦公室,聽處長把任務和敵情介紹后,立即走進他的化驗室。八間房子的化驗室擺滿了各種玻璃器皿和藥品,他帶什么?哪些是他出國需要的?他無從下手,茫然地望著各種藥品和化驗器具。
28歲的姚良駿曾多次在重大的案件中表現出才干,敵人的密寫情報、密寫信件再復雜,花樣再繁多,他都能準確無誤地破譯出來,為攻破案件提供依據。但,這畢竟是在國內,即使百分之九十九的密件都能破譯,碰上百分之一難以破譯的,他也可以查找資料,查檔案,做試驗,還可以找同行們研究。這些必備的工作條件,他只身在國外是不具備的。這些年來,各國在密寫的方法上有了很大的變化和想象不到的發展,國民黨也不例外,除了在密寫配方上變化外,還用濃縮的密碼符號代替文字,這些都是常用的。而意外的事情就更難預測了。
一天半的時間準備,對姚良駿來說是短瞬的。他要準備藥品、器具,有些破譯的公式還要背下來。還要辦出國護照,到有關部門借衣服、打防疫針,等等,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在繁瑣的諸事中,他首先聽了有關方面的敵情介紹。依據敵情,他做了兩手準備:一手是破譯國民黨常用的密寫方法,另一手是濃縮密碼符號的密寫。姚良駿深知,這兩手都存在著失敗的可能,而失敗的后果是可怕的。
“湘江案”的重點是坑道爆炸,炸藥埋在挖好的地下,在車隊通過時引爆。破譯坑道爆炸的密寫件,要一字不漏地把時間、地點、位置,準確無誤地破譯出來,才能確保劉少奇主席和代表團同志的安全。比如上海的西藏路,有東路、西路、中路,差一個字就差幾里路。他不無憂慮地想:如果密寫件不能全文破譯怎么辦?過路的密寫件、破譯后不能恢復原樣怎么辦?在密寫件上留下痕跡怎么辦?那將前功盡棄,中央安全小組統帥下的各部門、各路人馬,一切的努力,一切的投入和付出都將毀于一旦。有的同志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姚良駿深感責任的重大,意識到他所執行的任務只能成功,絕不能失敗。一旦失敗,后果不堪設想。
星期一上午8點30分,姚良駿登上了飛往仰光的飛機。
在機場的出口處,吳坤和徐學金接過姚良駿的箱子,一起走出候機大廳。
姚良駿問:“什么時間到柬埔寨?”
“今天下午4點有飛機。”
金邊波成東機場,燈火輝煌。
汽車把姚良駿、吳坤接到使館。
駐柬埔寨大使陳叔亮從樓上下來握著姚良駿、吳坤的手說:“歡迎二位專家,路上辛苦了!”
七
王幼平在1963年初,下放到河南省南陽專區任第二書記。
4月21日深夜,南陽地委秘書拿著電話在喊:“鄧縣縣委嗎?請找王幼平書記,啊!到公社去了!把電話轉到公社……”
王幼平穿著雨衣,冒著大雨,剛走進縣委辦公樓,縣委秘書迎了出來:“王書記趕快接電話,來了好幾次了。”
王幼平脫下雨衣遞給秘書,他拿起話筒:“我是王幼平。”
“王書記,北京來電話,讓你明天趕回北京。”
王幼平一怔,他沒有更多的考慮:“這不是開玩笑嗎?就是我現在走,最快明天趕到許昌上火車,我在電話旁等著,你再問問外交部。”他放下電話。
外面雨下得很大。王幼平踱著步,想來想去想不出個頭緒。一個小時后,電話來了,王幼平拿起話筒:“怎么回事?”
地委秘書在電話里說:“電話不是外交部來的,是中央辦公廳。明天派飛機到鄭州接你,因為南陽落不下大飛機。”
“派飛機接我?”王幼平好像沒有聽清。
“對,今晚你坐車趕到南陽,明天早晨派小飛機送你到鄭州。”
王幼平放下電話趕緊收拾東西,當他離開縣委時已經是22日凌晨1點了。
吉普車在大雨中顛簸,車燈在泥濘的路上晃動。王幼平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他在想:什么事情這么緊急,中央派飛機來接我?他本著“外事工作無小事”的原則,回想他出任大使的幾個國家:挪威、荷蘭、羅馬尼亞、古巴,最后想到柬埔寨。是哪個國家政變了?還是爆發了戰爭?他想來想去,好像都和他沒有多大關系,都和中央派飛機來接他聯系不起來。他越想越困惑,越理不出頭緒。
雨還下著,一架灑農藥的“安2”飛機在南陽小機場等待王幼平。
王幼平在地委秘書的陪同下,上了灑農藥的飛機。
飛機在鄭州機場著陸后,王幼平走下飛機,立即上了一架蘇制伊爾14飛機。地委秘書在機艙門口和王幼平握握手說:“王書記,有什么事來電話。”
王幼平:“好,你回去吧。”
22日上午9時,王幼平乘坐的專機在北京南苑機場著陸。中組部的一位同志將王幼平接到外交部招待所,對王幼平說:“你先休息,不要回家,也不要打電話和家里聯系,下午有車來接你。”
下午3時,車子把王幼平接到中央辦公廳。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見到王幼平沒有說更多的話,遞給他一份電報說:“周總理讓你辛苦一趟。”
王幼平首先看到的是電文上端周恩來的批示:請王幼平同志赴柬埔寨,利用他的關系協助解決安全問題。他接著看電文: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對中國代表團的安全問題,是竭盡全力了,但仍不能保證,如代表團因此延期訪問,西哈努克親王毫無意見。
電報是現任大使陳叔亮發來的。
楊尚昆見王幼平看完了電報,說:“你先休息,明天早晨馮鉉同志與你具體談。”
第二天早晨王幼平來到馮鉉同志的辦公室,馮鉉副部長把他迎進去。王幼平還沒有坐下就急著說:“你快把情況給我說說。”
馮鉉從桌上拿起一張《人民日報》給王幼平說:“老王,你先別急,看看報紙。周總理向毛主席請示去了,如毛主席說改期訪問,你回南陽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毛主席說照常訪問,你就聽指揮。”
王幼平問道:“毛主席不是在外地嗎?”
馮鉉說:“對,毛主席在杭州。10點鐘周總理請示主席,你就在這里等著。”
王幼平坐在沙發上,手拿著報紙,一眼便看到頭條新聞,他接著看下去:
新華社19日訊,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劉少奇和夫人王光美,應緬甸聯邦革命委員會主席奈溫將軍的邀請,將于4月20日到達緬甸聯邦進行友好訪問。陪同訪問的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副總理兼外交部部長陳毅元帥和夫人及其他人員。
王幼平看完報紙,想給家里打個電話,他撥了幾次撥不出去。
馮鉉走進來說:“這電話撥不出去。”
“為什么撥不出去?”
馮鉉笑笑說:“咱們不是等總理電話嘛。”
上午10點24分,毛主席指示:“照常訪問,加強保衛工作。”
上午10點35分,周恩來總理電話指示:王幼平速赴昆明。
八
4月23日上午10點,負責中國政府代表團安全工作的先遣組,由公安部某局副局長劉堅夫率領到達金邊。先遣組包括反爆破專家張志賢,以及有關專家吳坤、王志剛。
使館會議室里,盡管吊扇不停地旋轉,先遣組的同志還是不停地擦汗。大使陳叔亮介紹說:“金邊的4月,是全年氣溫最高的季節,同志們可能還不適應。可是情況太緊了,需要同志們馬上投入工作。敵情大家都了解了,我們得到情報,‘湘江案’有了新的變化,敵人從柬越邊境給金邊行動組運來三支消音步槍,給我們的保衛工作增加了難度,因為我們不知道敵人埋伏在什么地方。現在敵人的爆炸點也沒有搞清楚。時間緊,敵情嚴重,我們要一靠柬方二靠我們自己。”
陳叔亮接著說:“針對敵情我們成立了安全領導小組,剛才和沈樹陽、劉堅夫同志商量后決定,我是安全組組長,劉堅夫同志和沈樹陽同志為副組長。具體分工是:使館負責專機守護,劉堅夫同志負責現場保衛,沈樹陽同志負責對敵偵破。”
劉少奇主席訪問柬埔寨的日期已對外公布,由于訪問日期的迫近,劉堅夫局長帶著反爆破專家張志賢,沿著劉少奇主席即將訪問的磅湛市、暹粒市、吳哥窟、湄公河兩岸進行勘察。對每一個十字路口、渡口、群眾集會等地方都進行了登記,尤其是對車隊通過時要減車速的路段,提出了防衛措施。
劉堅夫、沈樹陽、張志賢在使館工作人員陪同下,每到一處都有華僑熱情接待,各處的華僑為了歡迎劉少奇主席的訪問,專門成立了接待機構。他們來到一個華僑接待站,負責人向他們介紹了華僑為了歡迎劉少奇主席,在湄公河畔搭起了供代表團觀看龍舟賽的觀禮臺、彩樓,他們除了雇用當地警察監護外,還組織了華僑青年日夜看守。華僑身居海外,熱愛祖國,深深地感動著劉堅夫和張志賢。
葉無極家的大門外樹陰下,擺著一個水果攤,攤主皮膚黝黑身材矮小,他是金邊行動組組員符乃仁,擔負著監視葉家的任務。
符乃仁拿著把蒲扇轟趕著蚊蠅,不時地向葉家大門望著。
葉家的大門開了,從里面開出一輛轎車,開車的是朱兆明,葉瑞美坐在朱兆明的身邊。
符乃仁看車內有兩個人,便向停在遠處的汽車發出暗號,農稔祥看到暗號后沒有發動汽車。
朱兆明開著車,沿著湄公河駛去。
葉瑞美笑瞇瞇地問朱兆明:“秋天,我真的想到北京去玩玩,咱們倆一起去好嗎?”
“你爸爸同意我去嗎?”
“你又來了,他怎么會不同意呢?”
“到時候再說吧。”
葉瑞美沉默不語。朱兆明笑笑:“看你,又不高興了。”
葉瑞美抬起頭,陰沉著臉說:“不,不是說你跟我去不去這件事,我總感覺到,你有一面向我敞開著,有一面對我封閉得很緊。就像一個人站在陽光下,有一半是亮的,有一半是暗的。你對我就這樣。”
朱兆明一陣大笑后,又重新看看葉瑞美說:“你怎么會有這種感覺呢?我一定是在哪件事情上讓你誤會了。”
“不是誤會,是我的感覺。”
朱兆明把車慢下來,極為真誠地說:“瑞美,我沒有什么親人這你也知道,我真誠無私地愛著你,我要讓你幸福,讓你滿足,證實你的感覺是錯覺。”
葉瑞美臉上有了笑容:“我也希望我的感覺是錯覺。”
朱兆明笑笑:“我耐心等待,希望這個時間不要太長。”
汽車開到湄公河岸邊,朱兆明說:“這里是劉少奇主席觀看龍舟賽的地方,下車看看。”他說完下了車,拉著葉瑞美走上堤岸。
觀看龍舟賽的觀禮臺已經搭好,劉少奇主席和西哈努克親王的巨幅畫像高懸在堤岸上。
朱兆明拉著葉瑞美走上觀禮臺,這時開來兩輛轎車,前面的是王室警衛隊的車,后面是飄著五星紅旗的中國使館的車,兩輛車停在觀禮臺下。從前面車上下來的是警衛隊官員,從后面車上下來的是劉堅夫、沈樹陽、張志賢,他們走上觀禮臺。
劉堅夫、沈樹陽、張志賢對觀禮臺的周圍環境進行勘察后,通過翻譯問警衛隊的官員:“河對岸那邊有警衛嗎?”
警衛隊的官員通過翻譯說:“警衛隊派人住在那邊。”
葉瑞美走近劉堅夫問道:“你們是北京來的嗎?”
劉堅夫看看葉瑞美說:“我們是中國大使館的,小姐,你是華僑?”
葉瑞美興奮地說:“是華僑,我是葉無極的女兒。”
陪同劉堅夫的使館工作人員介紹說:“葉無極是金邊著名華僑領袖。”
“噢!”劉堅夫問道,“劉少奇主席來訪問你知道嗎?”
“這么大的事還不知道?我們都期待著劉主席的到來。”她說完看了一眼身邊的朱兆明。
朱兆明和劉堅夫、沈樹陽、張志賢握握手說:“我們都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劉堅夫握握葉瑞美的手說:“再見!”
“再見,歡迎你們到我家做客。”
“謝謝,有時間一定拜訪。”劉堅夫、沈樹陽、張志賢在警衛隊官員的陪同下走下觀禮臺,上了汽艇。
朱兆明和葉瑞美一直望著他們到達湄公河的對岸,朱兆明說:“瑞美,咱們走。”
朱兆明開著車沿著波成東機場的公路行駛,在公路的彎道上他把車停下,說:“油路不通。”他下車打開機器蓋,檢查機器的油路。
葉瑞美在車上等得一陣煩躁,她下車問朱兆明:“怎么油路不通,不是跑得好好的嗎?”
“要是不修修,再開一會兒就開不回去了。”
葉瑞美伸著脖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名堂來。她嘆了口氣說:“來車了,我攔下吧?”
“不用,不用,這就好。”
劉堅夫、沈樹陽、張志賢乘坐的使館汽車開了過來,停在朱兆明的身邊。司機問道:“怎么啦?”
朱兆明:“沒事。”
使館的車開走了,葉瑞美笑瞇瞇地向車招招手,目送汽車遠去后,對朱兆明說:“他們到機場接人去了。”
朱兆明搖搖頭:“不是接人,是勘察路線。”
“勘察路線?”
“為了劉少奇的安全。”朱兆明把機器蓋蓋上,擦了擦手說,“走,回去。”
九
柬越交界處的“三不管”貿易區的小街上,布滿了賣各種貨物的攤販。邊民按照傳統的貿易習慣,進行換貨貿易。
小街上,有一間不大的高腳竹樓,竹樓門前掛著“汽車修理”四個大字。鋪面里堆放著幾個舊輪胎和一些換下來的各種汽車配件。
高腳竹樓上,肖琤正和沈樹陽密談。
“這是西貢站給金邊行動組的密信。”肖琤將信遞給沈樹陽時,又補充了一句,“可要按時送回來。”
沈樹陽將密信放在皮包里:“你放心,一定按時回來。你不要去‘美琪行’,也不要再接觸林老板,因為金邊組對那里注意了。”
“好。”肖琤接著說,“運到金邊組的那三支消音步槍,沒有交到金邊組。”
“是嗎?”沈樹陽一驚,“交給誰了?”
“不知道。”肖琤思考了一會兒說,“可能還有一個行動組在金邊。”
“那就是說,執行‘湘江案’行動的不僅僅是金邊組,還有一套人。”沈樹陽憂慮地說,“這套人是在暗處,很秘密。看起來,敵情比我們掌握的還要嚴重。”
肖琤:“我想,這套人金邊組也不會知道。”
沈樹陽點點頭:“可能。如果金邊組知道這套人,沒有必要把槍另行轉移,也起不到第二套人的作用。”他心情沉重地自語說,“這個行動組在哪里?”
肖琤:“為了保密,送信的人不是固定的,臨時用暗語接頭。”
“什么暗語?”
“暗號很簡單,把黑色的鋼筆插在上衣口袋的外側,白色手絹放在褲子的右口袋里,外露三分之一,雙方都一樣,他看我的暗號對,把信交給我,我看他的暗號對,接他的信。沒有什么話說。”
沈樹陽點點頭。
姚良駿把肖琤給沈樹陽的信放在工作臺上。他穿著短褲、背心,手上戴著白細紗手套,拿著放大鏡仔細觀察這封信。
柬埔寨氣候屬熱帶,4月正是旱季,三十八九攝氏度的高溫,在不通風的衛生間里工作,如同在蒸籠里一樣。一臺電風扇放在地上向姚良駿的腳下旋轉著。桌子上的小鬧鐘,時針指在6點上。
姚良駿換了一個小放大鏡,夾在眼睛上,仔細觀察信的封口,每一絲纖維,每一道紙紋是否潛藏著敵人的暗跡。他反復察看了好久,不敢輕易地打開信的封口。
吳坤是姚良駿的臨時助手。他穿著短褲,光著膀子,赤著腳,汗涔涔地一會兒望著姚良駿每一個緩慢而細膩的動作,一會兒又看看小鬧鐘的時針在一秒一秒地移動。焦急的心情使吳坤幾乎忍受不了,而姚良駿還在反反復復地把信放在紫光燈下照射。
姚良駿慢慢地打開信的封口,取出里面折疊的信紙,平鋪在桌面上。這是一封非常普通的來往書信,字里行間的距離和正常信一樣,如果不是行家看不出有何異常。姚良駿仔細觀察了紙面后,思考著用哪種方法使密寫顯影。他看看排列在桌子上的各種藥瓶,不敢貿然下手。
像這樣的密信,姚良駿以前不知破譯了多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也沒有像今天有這么沉重的壓力。因為這是“過路”的信。在國內有八間化驗室,今天濃縮在小小的衛生間里,化驗器皿和藥品都是有限的、不齊備的。在這種不完善的條件下,他慎之又慎地思考了良久,決定分組排列。
姚良駿拿起最小的毛刷,在第一組的瓶子里蘸了一下藥液,舉在手上沒有落下。他思緒翻騰,巨大的責任產生的強大心理壓力使他難以落這支小小的毛刷。
吳坤緊張得像停止了呼吸一樣,站在他身后,看著他拿毛刷的手在微微顫抖。
姚良駿的毛刷最終沒有落在紙面上,又平放在了桌子上。他凝視著面前的密信,心里反復地斗爭著。
吳坤對姚良駿的慎重很能理解,萬一出現問題,敵人必定重新建立通信渠道,不僅我們的情報來源中斷,內線同志也將付出生命的代價。吳坤默默無言地看著姚良駿,在這個時候能說什么呢?任何話都是多余的,都可能干擾他的決心。吳坤遞過去一塊濕毛巾,讓他擦擦臉上的汗水。
姚良駿的考慮成熟了,下了決心。他拿起那支小毛刷重新蘸了藥液,將液珠滴在密信的字行之間。他輕輕地擴大液珠,紙面沒有變化。在另一行又刷了一下,紙面也沒有變化。他連續刷了三行,紙面還是沒有變化。他又換了第二組藥液,刷了三行,紙面仍然沒有變化。他的心跳加快了,全身不由得一陣顫悸,內心充滿了失敗的恐懼。他放下筆刷,控制著茫然無助的心緒,站起來走到衛生間的門口,點燃了支煙。
天黑了,使館內停著一輛等待送密寫的小車。
吳坤望著姚良駿,又遞給他一塊濕毛巾。姚良駿好像沒有看見,汗水在臉上淌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扔掉煙,迅速地回到桌前,在信落款的空白處,涂抹上了第一組藥液,漸漸地顯出了一行字,隨著藥液的擴散,密寫信全部顯影:
西哈努克、王后與劉少奇同車,無須顧忌,堅決炸毀。
吳坤看到顯影的字跡,興奮地大聲喊道:“成功了。”他抱住姚良駿感慨地說,“哎呀!這兩個來小時,真難熬!”
姚良駿雖然第一步成功了,但他沒有感到輕松,因為密寫信要不留痕跡地恢復原樣,才能送到敵人手里。
“我拍照片,你快請大使來。”
吳坤穿著短褲,打著赤腳跑出衛生間。姚良駿拿起照相機連拍了數張。
陳叔亮大使驚喜地走進衛生間,伏在桌面上看了密寫顯影后的字跡,激動地說:“這份情報太重要了,太好啦。”他握住姚良駿的手,“良駿同志,你為黨、為國家立了功。”
十
4月26日,劉少奇主席結束了對緬甸的訪問,回到昆明。
夕陽下,昆明機場一片朦朧。
兩輛轎車從昆明機場開到翠湖賓館院內,公安部凌云局長、前任駐柬大使王幼平走下汽車,看到劉少奇、王光美、陳毅、張茜等人在林陰道上散步,他們緊走了幾步迎上。凌云握住劉少奇的手說:“劉主席,周總理讓我來向您匯報柬埔寨的情況。”
劉少奇笑笑說:“好,你們先休息休息。”他轉身握住王幼平的手,“你是從河南趕來的?”
“是從河南南陽專區。”
陳毅握著王幼平的手說:“你和柬埔寨結下不解之緣了。”他走到凌云面前說,“凌云同志,你辛苦了。我們是臺上的,你們是臺下的;我們干的是出風頭的事,又是干杯又是拍照,你們做著默默無聞的工作。臺上的工作沒有你們是不行的。”
凌云笑了笑。
賓館會議室里,在座的有劉少奇主席、王光美、陳毅副總理、張茜、外交部副部長黃鎮、國務院總理辦公室副主任羅青長、外交部顧問、前任駐柬大使王幼平、外交部新聞司司長龔澎等人。
凌云講完了敵情后說:“劉主席、陳副總理,我明天就回北京了,還有什么指示?”
劉少奇笑笑說:“敵人不讓我去,我一定要去。”
陳毅站起身來說:“我是劉主席第一警衛員。”
劉少奇笑笑。
陳毅風趣地接著說:“青長同志,你是我們的領導,我們聽你指揮。”
羅青長笑著說:“陳總……”
劉少奇沒有等羅青長說完話,便揮動著手說:“青長同志,你是我們的支部書記,當然要聽你的指揮了。”
匯報結束后,劉少奇、王光美、陳毅等人走出會議室。
凌云、王幼平、羅青長還在會議室里繼續開會。會議氣氛是嚴肅、凝重的。
凌云說:“沈樹陽根據內線同志的報告認為,敵人的‘湘江案’有了新的變化。據他判斷敵人可能有兩套班子,分為一線二線。一線的敵人是執行原來的爆破任務,二線的敵人是用消音步槍設伏。最為嚴重的是爆破點我們還不知道,二線的敵人我們還沒有掌握,時間緊迫。”
羅青長問道:“柬埔寨采取了什么措施?”
凌云說:“西哈努克親王非常重視,也盡了全力,只是柬埔寨的保安機關,目前還沒有掌握更多的敵情線索,時間這么緊,還是停留在我們遞交的敵情通報上。”
羅青長:“我認為對我們代表團威脅最大的,是敵人的二線。炸藥埋在地下就不能動了,折疊式的消音步槍攜帶方便,可以自由活動。”
王幼平:“是,湄公河、吳哥窟的地形很復雜。”
凌云:“要加強隨身警衛。”
羅青長:“除了加強隨身警衛外,還要依靠訪問國。幼平同志,你對柬埔寨的情況很熟悉,我們代表團的安全保衛工作要依靠柬埔寨。”
凌云:“對,周總理指示,堅持依靠訪問國,妥善運用各種保衛力量。把我們所掌握的敵情,無保留地、及時地通報給柬方。”
王幼平:“我明天就赴柬埔寨,拜見賓努親王。”
4月27日上午9時半,王幼平到達柬埔寨金邊,陳叔亮將王幼平接進辦公室。
“老王,你先休息休息。”
“不用,時間緊迫,還是先交換一下情況。你看我做些什么?”
“到現在敵人的坑道爆炸位置還沒有弄清楚。我們已經給柬埔寨王國政府送交兩份《備忘錄》了,西哈努克親王很著急,警察總監朗諾這兩天把所謂可疑的人都趕到海島上去了,也增加了警衛人員,增加了夜間巡邏。但潛伏在金邊的敵特,還是照常活動。”
陳叔亮接著說:“自從沈樹陽同志來后,不但敵情有了重大的突破,我們還控制了敵人的通信渠道。昨天夜里,姚良駿同志破譯了敵人的密寫信,這份密寫非常重要,是西貢情報站對金邊組請示報告的批復。”陳叔亮走到桌子前,從抽屜里拿出幾張照片和幾份抄寫的文字材料遞給王幼平說:“這份破譯的密寫,最好交給西哈努克親王。”
王幼平看完照片和文字材料,興奮地說:“這份材料太有說服力了,我直接交給賓努親王,他會交給西哈努克的。”
“好,這份密寫,本來早晨就要送給王國政府,接到電報說你今天到,所以沒有及時送出,還是由你送去更好。”
“就這樣,我下午拜會賓努親王。”
賓努親王得知中國駐柬前任大使王幼平要來拜訪他,首先想到的是:這決不單純是朋友間的探望,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決定到中國使館會見王幼平。
下午6時,賓努乘車來到中國大使館,王幼平和使館工作人員在使館門前迎接賓努親王。賓努下車后親切地握住王幼平的手說:“一別一年,我很想念老朋友!”
“我也很想念親王,親王身體好吧?”
賓努高興地說:“還好,我的病是中國中醫治好的。你看,我的精神不是很好嗎?”
王幼平將賓努讓進客廳,工作人員送上茶。
“老朋友,這次來柬埔寨是為劉少奇主席出訪的事?”
“正是。”
“劉少奇主席是初次訪問我們柬埔寨,這是我國歷史上的大事,高棉人民熱情洋溢地等待劉少奇主席的到來。”
“柬埔寨所奉行的和平中立外交政策,對于促進亞非團結,穩定印度支那局勢,維護東南亞地區的和平做出了重要貢獻,贏得了中國人民和亞非人民的熱烈贊揚和支持。”
“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千方百計地破壞柬中兩國的團結,妄圖達到他們可恥的目的。”
“帝國主義及其反動勢力不但仇視中國人民,而且也仇視柬埔寨人民。”王幼平將破譯的密寫照片和抄寫的文字材料遞給賓努,說,“請親王過目。”
賓努接過來,看到密寫顯影后的照片上的字跡:西哈努克、王后與劉少奇同車,無須顧忌,堅決炸毀。他大吃一驚,急切地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我們有關部門從西貢國民黨情報站截獲的。關于這方面的敵情,我們使館以備忘錄的形式遞交給王國政府兩次了,不知親王看到沒有?”
賓努點頭。
王幼平接著說:“周恩來總理不但擔心劉少奇主席的安全,同時也擔心西哈努克親王的安全。臺灣國民黨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謀害劉少奇主席和西哈努克親王,破壞我們兩國人民的團結是蓄謀已久的。
“時間緊迫,希望親王閣下當機立斷,采取果斷措施,確保劉少奇主席和西哈努克親王的安全。”
賓努站起身來,握住王幼平的手,誠摯地說:“感謝中國政府,你們所做的工作,不但保衛了劉少奇主席,也保衛了我們王室。”
賓努離開中國使館,驅車直駛王宮。
與此同時,在使館的衛生間里,姚良駿又將金邊情報站報給西貢情報站的密寫破譯出來了。這封密寫件的主要內容是執行“湘江案”的人員名單和所要的獎金、撫恤金。名單上有中國人、柬埔寨人、越南人。
陳叔亮大使看完密寫的照片和抄寫的文字材料后十分高興,他在辦公室門口遇見王幼平。
“老王,快來看看,這又是一封被破譯的密寫件。我看還是你遞交給賓努一份名單,我按照正常的外交手續遞交給王國政府一份,咱們雙管齊下。讓他們想想辦法,把名單上的人都找到,先把這些人監視起來。我們就查其中的兩個人,一個是金邊組組長徐培云,一個是副組長農稔祥。”
晚飯后,領事部主任陳陽、副主任鄧民來到使館。不久,王幼平回拜賓努回來。
陳陽、鄧民站起來迎上和王幼平握手。
陳叔亮急切地問道:“怎么樣?”
王幼平坐下后說:“賓努離開使館就進王宮了,西哈努克看后立即召見了朗諾、國防部二廳的卜魯葉和西哈努克親王的警衛隊隊長,確定30日凌晨搜捕。王后也知道了,她召見了朗諾,讓他保證劉少奇主席和西哈努克的安全。”
陳叔亮問道:“30日凌晨搜捕,是警察局單獨行動?”
王幼平說:“不,警察局和警衛隊。”
“那好。”陳叔亮對陳陽、鄧民說,“你們二位要千方百計地把徐培云、農稔祥的地址搞清楚,30日凌晨讓警衛隊逮捕,最好提前逮捕。”
陳陽點點頭:“好吧。”
4月27日下午4時,柬埔寨警察總監朗諾,緊急會見中國駐柬大使陳叔亮。
大使館會客室里,朗諾與陳叔亮大使對面坐著,茶幾上擺滿熱帶水果和飲料。
朗諾:“幾份《備忘錄》我都知道了。今天下午王后殿下又親自召見我。有關劉少奇主席訪柬的安全問題,事關重大,我必須與您交流全面情況,否則我不放心。”
陳叔亮:“謝謝總監,事關兩國領導人的安全問題,我就直言不諱。”
朗諾:“我想知道你們敵情的來源,不知大使閣下能否如實地告訴我?”
陳叔亮笑笑:“完全可以如實地告訴總監閣下,情報的來源不在柬埔寨,而是從我們國內和西貢來的。”
朗諾點點頭問道:“有具體的證據嗎?”
“當然有,我們遞交給王國政府的《備忘錄》寫得很清楚,由臺灣駐西貢情報站指揮,實施則由駐金邊情報組具體負責。”
朗諾搖搖頭說:“這太籠統了。”
“我們作為駐貴國的使館,也只能如此,希望總監能理解。”
朗諾:“在劉少奇主席來訪的時候,我們在首都大行搜捕,這,不好吧?”
陳叔亮笑笑:“有關兩國領導人安全問題的大事,至于總監采取什么措施,保證兩國領導人的安全,這是總監的事,我們無權干預,相信總監一定會采取有效措施的。”
朗諾思考著陳叔亮大使的話。
陳叔亮接著說:“劉少奇主席是應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的邀請,為了中柬友誼而來,事關重大,請總監三思。”
朗諾最后說:“我們加強了警力,控制了重要地段,控制了嫌疑對象。有新的線索立即通報給您,也希望我們加強合作。”
陳叔亮:“謝謝總監,只要有新的情況,我們一定及時通報給貴國政府。”
十一
4月28日,上午8時。
陳叔亮在使館會議室召開敵情分析會。參加會議的有:陳叔亮、王幼平、沈樹陽、劉堅夫、陳陽等人。
劉堅夫第一個發言:“從對使館的內外檢查來看,還沒有發現任何漏洞,關鍵是在路上,我們目前對敵人設置的爆炸點還不清楚,三支消音步槍的埋伏位置也不知道。雖然我們在訪問路線上把可能埋伏的地方都編了號,但在炸藥沒有起出來、敵人沒逮捕之前,還是嚴重地威脅著我們代表團的安全的。我們千方百計也要查到那三支步槍在哪里,爆炸位置在哪里,這是保證安全的關鍵。”
王幼平說:“昨天我向賓努親王遞交了敵人的第二封密信,賓努親王非常震驚。他認為這是直接危及柬埔寨王室存亡的大事。他離開使館就到王宮去了。朗諾親自來使館,說明對他有了壓力。朗諾我們不能不靠又不能全靠。我們一方面要相信柬埔寨的人民,相信愛國華僑;另一方面我們及時地把敵情通報給王國政府,要求王國政府把所掌握的敵情也通報給我們。樹陽同志那里非常重要,這條線千萬不能斷了。”
沈樹陽說:“昨天晚上,葉無極的女兒被綁架了。”
“被綁架了?”
“現在怎么樣?”
沈樹陽說:“今天早晨,被警察從柬越邊境截回來了,還抓了一個金邊行動組的特工,敵人很囂張。”
陳叔亮問:“徐培云、農稔祥這二人,華僑有認識的嗎?”
“這兩個人已被柬埔寨國防部二廳監視起來了。”
“逮捕了嗎?”
“還沒有逮捕。”
“我們建議柬方趕快逮捕。”陳叔亮翻翻記事本,“還有,華僑要給劉主席獻花,花都是臨時買的。”
陳陽說:“這放心,華僑想得很周到,獻花的人都是華僑子弟學校的學生,這不會發生問題。”
沈樹陽看了看表,對陳叔亮說:“我該走了。”
陳叔亮把沈樹陽送到門口:“要注意安全。”
4月28日下午,柬越交界處“三不管”貿易小街上,賣各種土產品的小商販布滿街道。
沈樹陽穿著白色無領短袖針織衫,戴著遮陽帽,腳上拖著塑料拖鞋,走進掛著“汽車修理”招牌的門市部里。
“老板,輪胎補好沒有?”
肖琤一看是沈樹陽,急忙回答:“還沒有,請上樓等會兒,我這就補。”
肖琤把沈樹陽送上高腳竹樓,低聲說:“今天金邊組有信,還沒有來,你就在這里等著,千萬別走動。”說完給沈樹陽倒了杯茶,走下竹樓。
沈樹陽一邊喝著茶,一邊望著小街的人群。
肖琤按照接頭暗號換了裝。
朱兆明從街心走過來,上衣口袋外側別著一支黑桿鋼筆,長褲子在口袋外露出三分之一的白手絹。朱兆明在小街上來回走了幾趟,好像在尋找什么。當他再次走過來的時候,肖琤一眼看見了。他放下輪胎,走到門口。
朱兆明看看肖琤上衣口袋的鋼筆,又看看短褲右口袋外露的白手絹,遂走到肖琤面前,把信遞給肖琤后匆匆離去。
肖琤目送著朱兆明消失在小街的盡頭,轉身上了樓,問沈樹陽:“你看見了嗎?”
沈樹陽笑笑說:“馬克思在天之靈。”
“怎么,你認識他?”
“在咖啡館里和湄公河岸見過兩面。”
“那你等會兒再走。”肖琤把朱兆明給他的那封信遞給沈樹陽,“你可要按時送回來。”
沈樹陽接過信:“你放心。你去忙你的,我等會兒再走。”
肖琤下樓后,沈樹陽默默地坐在窗前,想道:廖時亮在咖啡館是和朱兆明來接頭的,由于他的出現“干擾”了他們。沈樹陽想到這里不由得笑了笑。
下午7時,陳叔亮和劉堅夫正在辦公室談話,沈樹陽推門進來。
陳叔亮、劉堅夫迎上去:“辛苦,辛苦。”
陳叔亮看沈樹陽高興的樣子,說:“看樣子,今天有新的收獲。”
沈樹陽說:“重大的收獲。”他拿出信交給陳叔亮,“趕快破譯,告訴姚良駿同志,這封信不是金邊組的,讓他注點意。要得很急,我在這里等著。”
陳叔亮拿著信走出辦公室。
劉堅夫看沈樹陽滿頭大汗,把他拉到電扇底下:“來,坐在這里。”他從冰箱里拿出幾瓶熱帶飲料,打開遞給沈樹陽,“喝點涼的。”
沈樹陽一口喝了多半瓶:“太好啦,又涼又解渴。”說話間一瓶飲料喝下去了。
陳叔亮、王幼平走進來。王幼平緊走了幾步:“辛苦,辛苦。”
他們坐下后,沈樹陽說:“根據我的分析,這封信金邊組也不知道,這是敵人‘湘江案’的第二套班子的信。”
劉堅夫說:“這封信太重要了。”
沈樹陽說:“我想,敵人的第二套班子,可能就是那三支消音步槍的使用者。”
王幼平點點頭:“完全可能。”
沈樹陽對劉堅夫說:“交給肖琤密信的人你見過。”
“我見過?”劉堅夫很驚奇。
“對,你見過。”
劉堅夫無從去想:“是誰?”
“那天我們和張志賢同志踏勘線路時,在湄公河畔的觀禮臺上。”
“那不是葉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嗎?”
“對,就是那個朱兆明。你們踏勘線路,他也踏勘線路,磅湛市、暹粒市、吳哥窟、湄公河,他都去了,你們沒有去的地方他也去了。”
劉堅夫說:“我們在湄公河觀禮臺上看到過他們,在金邊到機場的公路上也看到過他們。”
沈樹陽說:“朱兆明是敵人第二套班子里的頭面人物,我們研究一下,對這個敵人怎么辦?”
劉堅夫說:“我的意見,建議柬方馬上逮捕。”
“等等,密信破譯后,我們交給柬方,附上我們的意見。”
王幼平說:“這樣好,這樣穩妥。”
沈樹陽又打開一瓶飲料喝了下去。
吳坤穿著短褲、背心跑進來:“密信破譯出來了,你們下去看看吧。”
陳叔亮、沈樹陽、劉堅夫、王幼平來到衛生間,姚良駿將手抄件遞給陳叔亮。陳叔亮看完后拍著沈樹陽的肩,興奮地說:“你分析的完全正確,他就是敵人第二線的頭頭。”他指了指抄件讀道:“我沿著劉少奇訪問的路線勘察后,因防備甚嚴,只好將消音步槍埋伏在渡口,湄公河觀禮臺的對岸,待機將劉和西哈努克擊斃。”
沈樹陽興奮得好像沒有聽清楚,他從陳叔亮手中要過來看了一遍:“威脅劉主席安全的兩個重點,解決了一個。”
劉堅夫接過抄件,看完后遞給王幼平,王幼平看完后說:“我看,趕快遞交給王國政府,要求提前逮捕朱兆明。”
“我先遞交給朗諾,因為我們有口頭協議。”
4月28日深夜,武文壽按響了門鈴,朱兆明開了門將武文壽讓進去,他們走進臥室后,朱兆明拿出一個手提包交給武文壽。
“這支槍交給阿阮,他的槍法準。”
“是。”
“你走吧,路上要注意。”朱兆明把武文壽送到門口,剛打開門,十幾名警察持槍沖進,將朱兆明、武文壽逮捕。
十二
柬埔寨首都金邊,已經披上了迎接中國貴賓的盛裝。從波成東機場到王宮的沿途,中柬兩國國旗迎風飄揚,“熱烈歡迎劉少奇主席”、“柬中友誼萬歲”等巨幅標語懸掛在公路的兩側。在金邊主要通道上豎著劉少奇主席和西哈努克親王的大幅畫像,各處筑起柬埔寨式的裝飾著棕桐樹葉的歡迎塔。
4月29日晚,西哈努克親王在電臺向全體柬埔寨人民廣播,他說:“全體柬埔寨人民,不分老少,穿上你們的漂亮服裝,踴躍出動,最隆重和盛大地歡迎前來促進中柬兩國友誼和團結的,我們偉大的貴賓……”
4月29日晚,陳叔亮大使召開會議,布置、檢查劉少奇主席5月1日訪柬的各項工作。散會后已經9點多鐘了,他默默地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遙望金邊夜空中的熠熠星光。劉少奇主席訪柬的日期越迫近,他的心情越沉重,壓力越大。因為坑道爆炸的位置還沒有搞清楚,他憂心忡忡。
這時大使館門前開來一輛小貨車,司機對門口的警衛說:“給使館送食品的。”
警衛按了電鈴,時間不長,從使館里走出一位值班的工作人員,他走到車前問道:“這么晚了,送什么食品?”
“我不是送食品的,我有緊急事情找王幼平大使。”
值班員一聽找王幼平大使,遂走近駕駛室仔細地看了看,也沒有看清楚,便問:“你是哪里來的?”
“你不要問我是哪里來的,快讓我進去,我有急事要見大使。”
值班員感到很奇怪:“你不說清楚,我不能讓你進去。”
“我一時和你說不清楚,你快告訴王幼平大使,有個叫肖琤的人找他。”
值班員用懷疑的目光重新看了看他,他滿頭大汗,一副急切的樣子。
“王幼平大使已經離任了。”
“我找現任大使。”
“找別人行嗎?”
“我要見大使。”
值班員思索了好一陣子說:“你把車放在外面,跟我進來吧。”
“不行,車一定要開進去。”
值班員皺著眉頭,心里斗爭著:讓他把車開進院里,萬一車上有爆炸物怎么辦?他不敢決定。
“你等一會兒。”值班員走去。
肖琤看值班員一步一步地走,他焦急地想喊。
值班員走進大使辦公室,對陳叔亮說:“門口有個叫肖琤的人,說有急事一定要見你。”
“肖琤?”陳叔亮一怔,他很快意識到沈樹陽出事了,否則肖琤怎么會直接來使館呢?
“快,請他進來。”
“他要把車開進院。”
“開進來。”
值班員走后,陳叔亮反復思考,因為肖琤和沈樹陽單線聯系,為什么肖琤直接來使館?他不顧安危,貿然行動,這無疑會暴露內線的身份。也許肖琤有緊急情報,一時和沈樹陽聯系不上,迫使他采取這貿然行動?
“陳大使,人來了,在小會議室。”
陳叔亮隨著值班員來到小會議室。他看肖琤身材瘦小,三十一二歲的年齡,穿著米黃色的短袖衫,腳上拖著一雙塑料拖鞋,滿頭大汗地站在吊扇底下。陳叔亮熱情地迎上,和肖琤握手。
肖琤冷漠地問陳叔亮:“你是大使嗎?”
“我是現任大使。”
肖琤看看身邊的值班員,問陳叔亮:“王幼平大使離任了?”
“他離任了。他是劉主席訪柬的前站人員,已經來到柬埔寨。”陳叔亮意識到,肖琤講的問題,要避開值班員,所以他對值班員說,“快請王幼平大使來。”
肖琤看值班員走后,急切地說:“國民黨金邊組有一封有關‘湘江案’的密信,要急于送西貢第三指導站,我和沈樹陽約定今晚12時在‘三不管’地區會面。柬埔寨已經封鎖了柬越邊境,只能出境不能入境。時間緊迫,我怕沈樹陽出境后回不來,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采取這貿然的行動。”他從腰包里拿出密信,交給陳叔亮大使說,“在密信上千萬不要留下痕跡。”
陳叔亮激動地握著肖琤的手說:“放心吧!代表團的同志感謝你,你為黨、為國家做出了重大的貢獻。”
“趕快把沈樹陽截回來。”
“好吧,你就在這里休息。”
“一定在兩個小時內把密信給我,時間長了我就回不去了。”
“好。”
入夜后大地把飽含的熱量拼命地向外施放,衛生間里的氣溫已高達40℃。一臺臺扇在地上疲憊不堪地旋轉,吹出來的團團熱浪撲在姚良駿、吳坤的腳面上。
吳坤還是姚良駿的臨時助手,他站在姚良駿身后,不時地遞給他濕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吳坤看看表,已經10點半了,還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可是姚良駿還在用放大鏡觀察紙基,好像在數紙基上的紋路。看到姚良駿緩慢地、精細、周密地一項一項重復操作,他心急如焚,焦慮不安,但他只能耐著性子看著姚良駿的每一個動作。
姚良駿十分清楚,兩個小時的時間,已經過去了45分鐘。但他必須按照操作程序進行,不能簡化程序。必須仔細地觀察密寫信的變化,找出和前兩封密信的共同點和不同點。他在一步一步地探索。
吳坤看看表,又過去了10分鐘。姚良駿還沒有拿起筆刷,還沒有打開藥液的瓶蓋。吳坤十分理解姚良駿此時此刻的心情。
王幼平來到小會議室的時候,肖琤坐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王幼平和肖琤沒有見過面,這是第一次見到他。
1958年8月,正是“大躍進”高潮的時候,王幼平來到柬埔寨,任駐柬首任大使。那時,國民黨的殘渣余孽,在柬埔寨活動十分猖獗。我使館一名工作人員,過馬路吃飯的時候失蹤了。使館報告了柬方警察局,卻是泥牛入海。一個月后,收到一封署名肖琤的人的來信,才知道國民黨金邊行動組,為了了解使館的情況綁架了工作人員,并運送到西貢。王幼平才知道,西貢國民黨第三指導站內,有一位化名叫肖琤的人是我們的同志。
王幼平沒有驚動肖琤,悄悄地退出小會議室,看見陳叔亮在走廊里正焦急地踱步,不時地看看手上的表。
“還有多長時間?”
“55分鐘。”
“走,看看去。”
陳叔亮和王幼平走到衛生間門口,門關著,他們二人互相對視了一下,陳叔亮把敲門的手放下了。他知道,姚良駿正在緊張地工作中,這個時候不能給他增加任何壓力。他們二人離開了衛生間,王幼平坐在樓梯口吸煙,陳叔亮焦急地踱步。
衛生間里的桌子上,排列著各種藥液瓶子,姚良駿最后拿起一個瓶子,取下瓶蓋,用小號毛刷蘸了藥液,輕輕地點在密件的紙面上,紙面上漸漸地出現了一條黑線。他繼續涂抹,紙面上的黑線逐漸變粗,逐漸向上彎曲。在彎曲的黑線兩端,一端是波成東機場,一端是金邊。在金邊至機場的黑線彎曲部位上,標著:C4字跡。
整個略圖顯影后,吳坤喊道:“地圖。”他手指著略圖說,“這是波成東機場,這是金邊,這是……C4是炸藥。”
姚良駿高興地站起來說:“快,快去請大使來看看。”
吳坤光著膀子,赤著腳跑出衛生間。
踱步的陳叔亮首先看到吳坤,忙迎上去問:“怎么樣?”
吳坤興奮地說:“出來啦,是地圖,是爆炸點。”
陳叔亮驚喜地:“是嗎?”
陳叔亮、王幼平跑進衛生間,看到桌子上顯影后的密信,陳叔亮激動地抱住姚良駿說:“謝謝你,姚良駿同志,我向公安部給你請功。”
“咱們兩個,給姚良駿同志、給肖琤同志請功。”
“快復制。”陳叔亮看看表還有35分鐘的時間,但他沒有說,只是問姚良駿,“恢復原狀沒問題吧?”
雖然陳叔亮沒有說時間,姚良駿心里很清楚,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留有余地地回答:“按理說沒有問題,不知道會遇上什么情況,就怕敵人做手腳。”
陳叔亮的心情沉下來了,他點點頭說:“想想辦法,要準確無誤,不留痕跡,否則這封密信送不出去了。”
王幼平不解地問道:“前兩封密信不是恢復得很好嗎?否則這封密信也來不了啦。”
“敵人的密寫,每一件和每一件密寫的方法都有所不同,有的恢復得很好,有的復原不理想。”
“好吧,吳坤同志,復制好后請你把照片和文字材料送來,我在辦公室等著。”
陳叔亮和王幼平從衛生間走出來,陳叔亮一邊走一邊說:“老王,我馬上邀見賓努親王,因為他了解情況。”
“對,現在就辦。”
他們走進辦公室,陳叔亮拿起電話:“我是陳叔亮,給王國政府打個電話,我要急見賓努親王。”陳叔亮放下電話,問王幼平,“咱們倆一起去吧?
“不,你是大使,這是正常的國家與國家關系,我去不好。”
“如果密信恢復不了原狀,不能放走肖琤,請示后再說。”陳叔亮拉開抽屜,取出公文紙,“我起草備忘錄。”
“你辦公,我去看看肖琤醒了沒有。”
姚良駿根據密信顯影藥液的成分,配了一種還原劑,他看藥粉在玻璃杯里已溶化,便用小毛刷將藥液滴在密信的略圖上。略圖沒有起變化。他順著略圖上的黑線擴散藥液,略圖還是沒有變化。他在等待,凝視了良久,略圖仍沒有消失,他精神緊張了。
“吳坤,還有多長時間?”
吳坤看看表:“還有30分鐘。”
“你把照片和抄寫的材料送去,順便請大使來。”
吳坤拿著照片和文字材料,匆忙走出衛生間。
姚良駿看看略圖,看看桌子上的那排藥瓶,思考著、縷析著破譯密寫的程序。
陳叔亮身著西裝,扎著領帶走進衛生間。
“怎么,恢復不了啦?”
“這封密信敵人做了手腳,在短時間內可能恢復不了。因為我要做試驗。”
陳叔亮沒有回答,他腦子里想的是肖琤回不去了,這將是重大的損失。
“這封密信有問題。”
陳叔亮一驚:“有什么問題?”
“敵人如果怕密信失密,他應該在防止破譯上下工夫,不應該在還原上下工夫。那還有什么意義呢?”
陳叔亮點點頭:“對。”
“敵人這樣做一定有目的,這個問題請你們考慮。我繼續做試驗。”
陳叔亮帶著問號回到辦公室,他坐在旋轉吊扇下面,分析姚良駿提出的問題。
敵人為什么在復原上設置障礙?難道敵人對我們內線有懷疑?既是有懷疑,這封絕密件就不該再交給肖琤,更沒有必要在復原上設置障礙,這是毫無意義的。除非這封密寫件是假的,是敵人設置的圈套。陳叔亮想到這里又否定了,因為敵人沒有針對性。最后他得出的結論是:敵人對我們內線沒有懷疑,是對他們自己的,是對他們上司的。這封密信在復原上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陳大使,密信恢復原狀了,超過了25分鐘。”
陳叔亮接過密信問姚良駿:“沒問題?”
“沒有問題。”
陳叔亮語氣沉重地說:“姚良駿同志,你可知道,這封密信到了敵人手里的后果?”
“我知道。”
“敵人有可能對我們的同志產生懷疑,對這封密信的檢查,是嚴格又嚴格的。”
“陳大使,你放心,我用我的生命保證這封密信沒有問題。”
“好!”陳叔亮大使用激動的目光望著姚良駿良久良久,終于在他的詞匯里找出一句能表達他內心的話,“姚良駿同志,你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我為你高興!”
十三
4月30日上午9時,賓努親王來到王宮,將29日23點中國駐柬大使陳叔亮遞交的《致柬埔寨王國政府備忘錄》,遞給了西哈努克親王。西哈努克親王閱后,緊急召見朗諾。
朗諾來到王宮后,西哈努克親王將《備忘錄》遞給他,他看后疑惑地問道:“他們知道得怎么這么清楚?”
賓努對朗諾的態度極為不滿,他看看西哈努克,沒有說話。
西哈努克陰沉著臉,反問朗諾:“你的意思是先查查他們的情報來源,是不是?”
朗諾說:“我懷疑這情報的可靠性,如果是這樣,到那里把炸藥拿出來不就行了嘛。”
西哈努克親王從寫字臺上又拿起一份《備忘錄》,讀道:“西哈努克、王后與劉少奇同車,無須顧忌,堅決炸毀。”他讀完后,將《備忘錄》遞給朗諾。
朗諾看完后,沒有說話。
“這是對我們柬埔寨的挑戰,我們要堅決反擊。”西哈努克對賓努說,“我們感謝中國政府,不但保衛了劉少奇主席的安全,也保衛了我們王室。我們要發感謝電。”
賓努說:“對,這是給我們高棉民族的一份厚禮。”他對朗諾說,“我知道,中國的情報是從國內和西貢來的。今天晚上還采取行動嗎?”
“今天夜里搜捕。”朗諾說。
西哈努克說:“首先封鎖通往機場的公路,派工兵和中方人員協同,今晚11點以前,一定要找出炸藥。把可疑的人,不管名單上有沒有,不管是中國人、柬埔寨人、越南人全部逮捕。”他將簽署的搜捕令交給朗諾說,“二廳和警衛隊配合行動,一個不能漏網。”
朗諾走后,賓努對西哈努克說:“為了確保安全,要準備兩套方案。”
西哈努克問賓努:“你說,還準備什么?”
“從機場到王宮,是否可用直升飛機?”
西哈努克思考后:“對。”他伸手按了寫字臺上的按鈕。
警衛隊隊長走進來。
“請空軍司令努乎將軍來。”
4月30日夜。
軍車載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封鎖了通往波成東機場的公路。汽車燈劃破夜空,公路兩旁的房屋、樹林被車燈晃動得時明時暗。汽車的喇叭聲、機器的轟鳴聲、軍警的喊叫聲、不間斷的敲門聲,混成一部搜捕交響樂。這交響樂的前臺指揮是卜魯葉,后臺指揮是朗諾。
在搜捕行動中,卜魯葉拿著姚良駿破譯的敵人密信和地圖,準確地找到了通往機場公路下的坑道。坑道是從金邊組組員張達昌家里一直挖到公路底下的。工兵從坑道里起出50公斤一觸即發的C4炸藥。人贓俱在,無一漏網。
在整個搜捕中,共逮捕了國民黨金邊組特務95人,其中有金邊組組長徐培云、副組長農稔祥。95人中,有中國人、柬埔寨人、越南人。
搜捕結束后,朗諾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凝視著桌面上被捕的敵特名單和槍支彈藥的統計表,表情復雜地思索著:中共對國民黨的“湘江案”怎會了如指掌呢?國民黨對中共是否也如此呢?他搖了搖頭,感慨地嘆了口氣。
5月1日上午10點45分,應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的邀請,劉少奇主席和夫人王光美在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元帥和夫人張茜以及其他隨行人員的陪同下,乘專機到達金邊。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和王后陛下到機場迎接他們。當中國貴賓們步下飛機時,鳴禮炮21響。兩位美麗的柬埔寨公主給劉少奇主席戴上花環,并向劉少奇主席夫人王光美獻了花束。在互致非常熱誠和親切的問候之后,柬埔寨王后邀請劉少奇主席夫人登上觀禮臺,西哈努克親王則陪同劉少奇主席和陳毅元帥檢閱了三軍儀仗隊。軍樂隊演奏了兩國的國歌。當中國貴賓們在通往觀禮臺的紅色地毯上行進時,穿著民族服裝的柬埔寨姑娘在他們腳下撒了鮮花。按照柬埔寨的風俗習慣,這是對貴賓們的非常隆重的祝福儀式。
歡迎儀式后,車隊在身著節日盛裝、手持中柬兩國國旗、撒著鮮花夾道歡迎的隊伍中駛向王宮。
鮮花飛舞,彩旗招展,歡呼聲此起彼伏。
車隊的第一輛車里,乘坐的不是劉少奇主席,也不是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而是國務院總理辦公室副主任羅青長,第二輛車里乘坐的是主席衛士長李樹槐。
西哈努克親王陪同劉少奇主席等中國貴賓,乘三架直升飛機從機場直飛王宮。
這是一段罕為人知的史實,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斗爭,以我們的勝利和敵人的失敗告終。這是新中國外交路線所取得的一次重大勝利。我公安保衛人員在這場斗爭中取得了輝煌戰績,做出了杰出的貢獻,他們的豐功偉績將永遠載入共和國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