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發(fā)生的誤會

有一個剛參加工作的護士叫閔紅，她工作的醫(yī)院是一家礦山醫(yī)院。醫(yī)院地處大山腹地，與最近的城鎮(zhèn)也天遠地遠。有一天，閔紅去食堂買飯，窗口里的師傅是一個30多歲的漢子，鐵板著臉，不茍言笑，卻刻意地多看了閔紅幾眼，才掄起勺子在案桌上的幾盆素菜間猶豫片刻，最后選擇油葷相對較多的兩樣素菜為閔紅盛了一大碗。閔紅心里奇怪，下來問住在一個寢室的曾姐，才得知那漢子是職工食堂的司務長，叫孫鐵。

這孫鐵對閔紅有一種說不出的好，除了飯勺上的偏心外，目光經(jīng)常是追著閔紅轉(zhuǎn)，眸子里竟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有一天，兩人在半道上相遇，孫鐵就說：“我弄了一點好吃的，下班后你晚一點來打飯，我做給你吃。”

閔紅就接受了他這份關心，由于礦山離城鎮(zhèn)遠，想天天吃肉并不容易，所以一般人都想跟食堂的師傅搞好關系，運氣好可以吃一份單鍋小炒。閔紅去食堂時，其他師傅早下班了，只有孫鐵還等著她，見了面，就重新燃起大火，就著火勢炒出一份噴香撲鼻的白油肝片，閔紅聞了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閔紅捧著碗里香噴噴的肝片，在孫鐵滿足的目光中，掉頭往宿舍跑去。這時候她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同寢室的曾姐。她是一個老護士，平常在業(yè)務和生活上對閔紅多有幫助，所以端著這來之不易的肝片，閔紅便想和曾姐一同分享，順便談談自己的心事。

曾姐正在寢室看書，知道來意后，自然很高興，可是當曾姐弄清這份肝片的來歷后，已經(jīng)舉起來的筷子又放了下去，她好像被什么鎮(zhèn)住了，雙手僵在了半空中。

時間又過去了幾天，閔紅所在的科室死了一個病人，曾姐就去叫人來把尸體弄走。搬運工一來，卻是孫鐵，他好像沒注意到閔紅驚愕的目光，很從容地就把尸體搬上推車，往太平間推去。

閔紅好一陣才從驚愕中恢復過來，忙問曾姐是怎么回事，司務長竟成了搬尸工?曾姐說，過去搬運尸體都是臨時工在干，可不知多久開始，太平間的尸體都莫名其妙“掉肉”，不知是誰把他們身上的肉剜去一塊塊的，又找不到原因，便謠傳是太平間鬧鬼，那些肉都被鬼叼去了，嚇得請來的臨時工都不干了。后來是孫鐵主動站出來，義務承擔了這份工作，他當過兵，不信鬼神。但是，“掉肉”的事情仍時有發(fā)生，人人都疑神疑鬼，孫鐵經(jīng)常跟尸體打交道，自然擺脫不了被人懷疑，雖然找不出證據(jù)和把柄，可他有在食堂工作之便，如果哪一天突然弄一份大油大葷的菜出來，還真讓人心頭膩歪……閔紅聽到這兒，終于明白曾姐為什么不敢動筷子，本來香噴噴的東西，想來竟也惡心。

過了兩天，醫(yī)院把閔紅叫去談話，她這才知道，由于對那份肝片的疑慮，曾姐已經(jīng)如實向組織做了反映。一位和閔紅談話的領導說：“組織上信得過你，即使真正吃了人肉，也是無意識的，但你要配合組織接受調(diào)查。”閔紅就問怎么調(diào)查?領導說：“如果他再請你吃肉，想法把標本拿去檢驗。”

閔紅半信半疑，但后來的一件事加重了她的懷疑。那天電閃雷鳴，快下暴雨了，閔紅在經(jīng)過一片樹林時，遇到了在一棵樹下躲著的孫鐵，他黑著個臉，目光陰褻，死死地盯著百步之外的一個地方，那正是經(jīng)常鬧鬼的太平間。閔紅很奇怪，孫鐵就說：“不是鬧鬼嗎?想到這種鬼天氣，鬼容易出來作怪，所以藏在這兒瞅個明白。”閔紅自然不肯相信他的鬼話，看著他那張冷漠的臉，還有冰涼的目光，心里頭就發(fā)隧，越想越覺得就是那么回事兒，竟脫口而出：“我很久沒吃肉了，能不能想想辦法?”孫鐵想也沒想，痛快地說：“成，明晚你來，我給你弄一份回鍋肉!”

第二天晚上，閔紅心事重重地看著孫鐵一陣忙乎，突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間諜，隨時要把眼前的男人置于死地。不過，想到組織的重托，又覺得義不容辭。閔紅無話找話：“為啥還不成家?”孫鐵不假思索地說：“誰看得起咱呀?窮得叮當響，不如現(xiàn)在這樣好!”閔紅又問：“你那天不是去抓鬼嗎，抓到了嗎?”孫鐵不屑地說：“扯淡，哪去找什么鬼，說句笑話你也相信?”閔紅又試探著說：“那尸體身上為啥無緣無故掉肉呢?”孫鐵正賣力地炒著回鍋肉，像沒聽見似的，沒有作答。

回鍋肉炒出來的時候，空氣中全是肉香，但閔紅盯著油嗞嗞的肉，心里頭卻怪怪的。她剛想離開，孫鐵突然叫住了她，奇怪地問：“不過我現(xiàn)在想通了，再窮也不能打一輩子光棍，你在乎一個人窮嗎?”閔紅看看孫鐵憨厚的樣子，真想說：“不!”但一轉(zhuǎn)念，又把話咽了回去，尷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她現(xiàn)在急于要把這份“證據(jù)”交給組織。

這了兩天，閔紅聽人說孫鐵已被停職，正在接受調(diào)查。她很驚訝。就問曾姐：“難道他真吃了人肉?”“不，”曾姐說，“化驗結(jié)果是豬肉，但據(jù)說他有占小便宜的行為，你想啊，平常人們吃頓肉都不容易，他卻能隨時隨地弄出單鍋小炒，這種現(xiàn)象正常嗎?”“那太平間掉肉的事跟他沒有關系?”“誰知道呢?”

過了不久，處理意見下來了，孫鐵因為行為不檢，身為司務長，卻帶頭小貪小占，撤銷其司務長職務，打發(fā)去病房成了一個專門和死尸打交道的“背尸人”。閔紅突然覺得過意不去，自己原本是抱著向組織負責的角度去接近孫鐵的，可事實證明孫鐵是冤枉了，她利用了對方的好感，也褻瀆了一段可能繼續(xù)發(fā)展的感情，所以閔紅感到愧疚。可這時孫鐵反倒主動找到閔紅道歉，他說：“因為吃了我兩份小炒，你也受到牽連，不然你也不會離開心愛的護士崗位，被發(fā)配去洗漿房工作……”閔紅心情復雜，不知此刻是歉疚，還是為揪出一個“蛀蟲”而慶幸，只是喃喃地重復一句：“本來都以為那些丟失的人肉和你有關……”孫鐵笑了笑說：“的確跟我有關，因為我抓住了偷食人肉的‘鬼’，不過是些山里的野貓狐貍，它們趁著夜間無人，從破損的窗口鉆了進去……”閔紅聽明白了，眼淚“嘩”地就流了出來，她試著問：“你現(xiàn)在還愿意為我單鍋小炒嗎，我喜歡你……的手藝!”孫鐵想了想，委婉地拒絕了，他說：“可惜我已經(jīng)離開了食堂，沒有了為你單鍋小炒的機會了，還有，我現(xiàn)在是一個窮得叮當響的‘背尸人’，會誤了你的……”

孫鐵沖她和藹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閔紅一直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視線逐漸模糊。之后不久，閔紅就離開了醫(yī)院，調(diào)到了外地。

幾年后，已為人母的閔紅仍不時地觸景生情：如果沒有那些“誤會”，他倆的愛情又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