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遠方的天空,看漂浮游走的云朵。那時,我就想:天空這么高、這么大,我的媽媽到底在哪里呢?為什么她從來不接我回家?
3歲的時候,我來到養父母家。在這個家里,還有一個比我大4歲的哥哥。哥哥雖然是養父母的親生兒子,但這并不影響養父母對我的愛。從進了這個家門的第一天起,我就享受到他們給予我的和哥哥沒有差別的愛。可在心里,我一直渴望能見到我的親生母親。
一次,我哭著、鬧著要找媽媽,養母就給了我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長發披肩,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美麗的大眼睛里透露著溫情。養母告訴我,她叫張安妮,就是我的媽媽。我便止住了哭泣,看著照片,難以置信這么美麗、高雅的女人就是我的媽媽??晌也幻靼?,別人都說我乖巧聽話,為什么她竟忍心拋棄我?
我的童年,在養父母樸實的愛和渴望見到媽媽的孤寂中漸漸遠去。我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養母經常說我愈發像我的媽媽了。每當她說這句話時,我就拿出那張已經泛黃的照片,對著鏡子,一遍遍地看我和照片里的女人到底像不像。
大學畢業那年,我跟著后來成為我丈夫的他到了南方一座小城。我一直喜歡江南水鄉的風景,小溪潺潺,楊柳依依,朦朧而又靈秀。我和丈夫婚后很幸福,婚后第二年有了可愛的女兒。女兒出生不久,我就把那張曾看過無數次的照片放到了嫁妝箱的最底端。養父母日漸衰老,我的孩子也慢慢長大,我不能再執著于那段縹緲的思念,應該把有限的愛傾注給養父母和女兒。
女兒3歲那年的一個春天,我和丈夫帶她坐上了北上的長途汽車,回家看望養父母。從溫潤潮濕的江南來到乍暖還寒的北方,汽車經歷了兩天一夜的顛簸。終于快到了,我欣喜地看著窗外的一切,搜尋記憶中故鄉的影子。
就在這時,躺在一邊的女兒開始咳嗽。我把她抱起來,丈夫輕輕地捶打她的后背。可不一會,她又開始嘔吐起來。鄰座的一個大姐告訴我說:“前面小鎮上有個平安診所 ,你們到那里給孩子看看吧,也許換換空氣會好些?!?/p>
丈夫懷抱著孩子,我們在那個診所門前下了車。小鎮離我養父母的家還有五十多里路,我們決定趁天色尚早,先給孩子看病,然后再搭車回家。醫生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丈夫說明了原委后,她馬上拿了一小包顆粒狀的藥讓我們給孩子服下,并找來一塊溫熱的毛巾幫孩子擦洗衣服上殘留的嘔吐物。還真見效,一會兒工夫,女兒就恢復了平靜,睜著大眼睛左顧右盼。我忙不迭地說著感謝的話,待到她忙完,抬頭看我時,突然張大了嘴,驚訝地問我:“你是張安妮的女兒?”
我一時被問住了,想想張安妮這個名字好耳熟。當我終于從遙遠的記憶中將她搜尋出來時,這位神情和善的醫生已兀自在一旁坐下,開始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
“大約在30年前,”她說,接著她又低眉想了片刻,然后抬起頭肯定地說,“是在28年前,這個鎮上來了一個叫張安妮的女教師,年輕漂亮,學生們都很喜歡她,就連小鎮上的人也都夸贊她人品好。因鎮上經常有人需要寫信,便找她幫忙。她無論多忙,從來不會拒絕。后來,女教師和一個小伙子結婚了,聽說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在她的孩子3歲那年的一個冬天……”聽到此,我的心猛然間像被鐵器戳了一下,但她根本不看我的表情,眼睛直直地望著遠方繼續說著:“那年冬天好冷,一場紛紛揚揚的雪后,河里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一天傍晚,上完課,女教師到河邊洗衣服。敲開岸邊的冰塊,河水刺骨般的涼,正在她洗得雙手通紅時,突然傳來一聲大叫。遠處,一個只露出上半身的人影正在河對岸掙扎,她拋下手中的衣物,奔跑過去,把那個男孩拖了上來,而她自己,卻滑入水中再也沒有上來……”
女人的聲音有點哽咽,她說:“那個男孩就是我的兒子,那個叫張安妮的女教師救了我兒子的命。不久,女教師的丈夫把孩子送給了一戶人家,從此也杳無音訊。我一直在打聽那個孩子的下落,卻沒有一點消息。這么多年來,我仍舊記得女教師的模樣,我還以為你就是我的恩人呢。”她停了停,抹了下眼淚說:“當然你不可能是她,都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不知何時,我已淚流滿面。我的心因感動而高興,因為我終于了解我的媽媽是多么的偉大。原來,媽媽并沒有想要拋棄我,也從不曾將我拋棄!倘若媽媽地下有知,一定會知道,她的女兒為她驕傲,以她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