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界對天津文交所表現的爭議中,我們看到了文化產業金融化進程中的混亂與生機。
2011年1月,天津畫家白庚延的兩幅作品《黃河咆嘯》和《燕塞秋》在天津文化產權交易所(以下簡稱“文交所”)上市以來,兩個月里價格已上漲了1700%,兩幅畫的總價格最高已經超過1.8億元,刷新了中國書畫市場的交易紀錄。藝術品股票帶給投資者的瘋狂,讓圍觀者大跌眼鏡。
在樓市、股市不景氣,民間資本蠢蠢欲動的時候,文化藝術品的股票化交易為資本的流動提供了契機,也為文化產業的發展提供了平臺。然而,藝術品價格的膨脹已經讓文交所手忙腳亂。天津文交所于3月14日、17日、18日連續以系統維護為由暫停開戶。3月27日,天津文交所再次公告推遲開戶業務,與以往有所不同,這次卻沒有公告恢復開戶業務時間。4月1日,天津文交所再次發布公告稱,將延續上月采取的月漲跌幅20%的限制和對當月累計六個交易日收盤價均達到價格漲跌幅限制的藝術品將進行處理。交易設計公正與否對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來說已經并不重要,他們已經獲得了豐厚的回報,而接棒者是否還能延續前期的獲利奇跡,將有待觀察。不可否認的是,在社會各界的爭議中,我們看到了文化產業金融化進程中的混亂與生機。
亂象迷霧
2009年9月26日國務院出臺《文化產業振興規劃》,并制定了一系列關于金融支持文化產業發展的政策。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全國各地開始籌建文化產權交易所。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文化金融中心主任喻文益告訴本刊記者:“金融對文化產業投入具有兩方面功能:一方面是解決中小文化企業融資難的問題;一方面是文化產業并購與大發展的問題。”
在2010年7月深圳文化產權交易所推出“楊培江藝術品資產包”與上海文化產權交易所去年12月推出的“黃鋼藝術品資產包”,市場反應平淡。天津文交所僅掛牌交易兩個月就滿城風雨,與上海、深圳做法的不同之處就在于藝術品的股票化、份額化T+0交易,比T+1股票交易更靈活。喻文益表示,天津文交所的掛牌交易項目屬于文化金融的衍生品,主要是為游資、社會的投資者提供一個投資機會和投資平臺。它已經變成一種金融工具。中國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由于流動性本身的特點需要有新的投資領域和投資熱點,而文化產業的發展恰好提供了一個新的投資平臺,作為文化金融的嘗試,本身值得肯定。
從出發點而言,天津文交所的大膽創新為文化產業帶來了關注和實質的資金注入,但不能掩蓋亂象中所暴露的各種問題。國家文化產業創新與發展研究基地副主任陳少峰告訴本刊記者:“藝術品的特殊性決定它不可能每天都交易,它的價格、價值不可能隨時都變。藝術品如果進行股票化交易,必須得到證券監管部門的授權,但是天津文交所現在處于監管的灰色地帶。但即便處于灰色地帶,如果符合證券交易規則也不會有問題,問題是現在交易規則并不不完善,那些因此投資受損的人,可能會采取訴訟、上訪等形式維護自己的權利,將會帶來很多潛在的負面影響,引發社會事件。”
更令人擔憂的是,天津文交所的瘋狂并沒有因為各界的質疑而得以平靜。根據陳少峰的觀察,天津文交所首批推出的兩幅作品交易額在下降,新推出的8支藝術品股票一推出來又封在漲停板,與原來的兩只股票在走同樣的路徑。陳少峰認為:“文交所的做法是把藝術品評估的不確定性與泡沫化的投機結合起來,實際是把藝術品中的風險無限放大。這是金融帶來的很大的不穩定性。藝術品本身的價值在短期內相對固定,要經過很長的時間才會有比較大幅度的增長。現在的價格已經跟價值嚴重脫離,投資者購買之后就必須快速脫手給下家,否則就容易造成直接的經濟損失。換句話說,現在每增加一份對藝術品股票的追捧,就積聚更多的泡沫。它已經跟藝術品交易沒有關系,而是在制造一種投機機會。投資者已經不關心藝術品價格跟價值本身的關聯,只是一味地往上追捧。之前的2支上市已經把泡沫吹大,接下來的8支吹大以后,帶來的影響和后果可能會比想象的嚴重。”
投機的沖動與監管的缺位造就了制度設計的混亂與投資者的瘋狂炒作。陳少峰向本刊表達了他的擔憂,并建議相關部門及當地政府應當立即介入此事,完善相關交易規則與制度設計。
規則繼續啟程
對于社會各方的質疑,喻文益表達了自己的看法:“現在社會的各種輿論體,人員構成比較復雜,影響很大,新生事物的出現和發展面臨的壓力跟以前還不一樣。但是,我相信,一個新產品的推出應該之前就已經有所準備。一個面對公眾的項目,如果毫無考慮就推出,是說不過去的。我認為它是在有序運營的,只不過處于新生事物的摸索階段。”對于新生事物要從不同的視角觀察,文化產業金融化本身是好的發展方向。金融的介入將帶來文化產業發展的新時機。陳少峰認為:“把它做成頻繁的股票式交易,本身就是一種危險的方式。份額化是可以的,但是必須設定一些規則,比如短期內不能交易,不能進行投機的炒作,應該是做投資、增值的理財服務,比如,3個月一次交易,限制交易的次數。我們的藝術品交易就必須有一個核心的準則,即保障交易帶來的結果不能偏離藝術品本身的價值太遠,它需要一套規則來約束。”
“文化產業跟金融的結合,問題不在于金融的介入,而在于介入的結構中,中國目前還比較重視資本,不太注重人力資源的作用,所以很多比較好的文化企業有很多投資公司來介入。未來企業增值的主要價值就被投資人拿走,而不是回饋給人力資源(也就是創作作品和進行經營的一方),這將會給文化產業帶來很大的影響。現在人力資源的價值太低,資本的作用太大,這是文化產業的一個瓶頸。”陳少峰說, 但與此同時“藝術品市場還需要金融的持續介入來完成,比如保險、抵押貸款,需要金融系統完善的制度配套。”文化產業金融化為繁榮文化市場做出了努力,值得肯定,但金融化所帶來的利益分配不均、文化金融創新不足以及制度設計缺陷,恰恰反映出文化體制改革的不徹底,將降低經營方、內容提供商參與的積極性,阻礙文化產業的進一步發展。
出現問題,并不能就此全盤否定,陳少峰強調,文化產業尤其是藝術品金融化的開發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對于藝術品經營來講,金融化是比較好的手段。通過金融創新,推進文化產業交易規模的上升,保證文化產品更好地走向市場,這是很積極的。但是,必須對金融風險做提前預估,制定一套規則把風險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或者說大的風險出現時,有一些調節機制和保障措施。所以,我們必須兩面走,一方面是開放、創新,另一方面是法制化、規則化,能夠保障交易的規范性,這也是鄭州等地在推進相關交易的時候,需要關注的核心問題。
喻文益告訴本刊記者,天津文交所之前的老式交易所沒什么業務創新,當沒有炒作成分的時候,資金的進入就少,各方面因素的調動有限。如果不夠吸引大眾的眼球,投資的參與者就會減少,就達不到刺激整個行業發展的目的。天津文交所激活了這個行業。隨著交易量的提升,它既活躍了文化經濟、也可能會拉動文化創作,至少對當代藝術的創作是有幫助的。
根據西沐的估計,今年藝術品交易市場的規模將達3600億元。天津文交所只是文化產業金融化進程中的一個側影,中國將會有更多的文交所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陸續開展業務。對于文交所現象,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將會得到不同的結論,這恰恰證明藝術品市場本身所蘊含的機會的豐富性。隨著文化體制改革的深入與文化金融制度的不斷完善,中國藝術品市場將在金融的介入與融合下,經歷產業化的重要轉型期,而在這過程中,市場、藝術生產以及藝術品的消費與投資的熱情都將在體制的激勵下得以釋放,并推出文化產業成為中國經濟轉型期的新興增長點和重要支柱。在此之前,中國的文化市場還需要在試驗中經歷必不可少的陣痛,于本月正式運營的鄭州文交所已經吸取教訓,放慢步伐,調整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