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三月,梨花開滿山的時候,鄉(xiāng)間小徑上走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一個來我們學校報名的教師,叫蠟,桂林人。
“喲,桂林山水甲天下,是個好地方。”
“也就是那樣,只是春天秋天還可以。”
“不管咋樣,總比這窮山溝里強吧?”
“我看差不多,倒是這兒比我們那兒還好,這兒讓人心胸開闊。”
“那是因為你才來,等一段時間就知道了。一到夏天的時候,教室里熱得像蒸籠,夜晚蚊蟲叮咬,家訪時候,還要翻好幾個山頭,可苦呢。”
“沒關系,來當教師就是來吃苦的。”
蠟把床上的行李一個一個掏出來放好后,我笑著問:“有女友嗎?”
他靦腆笑笑,輕聲道:“有。”
“有相片嗎?給我們看一看,美不美?”
他一轉(zhuǎn)身從公文包里面掏出一本影集,翻到最后一頁:“就是她。”
“喲,好漂亮的姑娘!叫啥名字?”
“蕊,花蕊的蕊。”
第二年3月,桃花開滿枝頭時,蠟收到一封信,坐在地上發(fā)愣出神。
我走過去,問:“怎么了,發(fā)什么呆?”
他望望我,低下頭,沉著聲音說:“蕊要和我分手了。”
“為啥?”
“說我太傻,明明能調(diào)回桂林,卻偏要去窮鄉(xiāng)旮旯活受罪,要我馬上調(diào)回,否則就拜拜。”
“那你準備怎么辦?是不是往回調(diào)?”
“我不知道,蕊是我的戀人,我愛著她,窮山溝里缺教師,這兒離不開我,我真不知該怎么辦好。”
第二天,蠟帶著行李準備回桂林,看到六百多名娃娃為他送行,看到六百多雙眼里噙滿淚花。蠟緊緊握著我的手說不出話來,不一會兒說:“校長,我想通了,不往回調(diào)了。”
“那么,你準備怎么回信?”
“我會將想法告訴蕊的,希望她能理解我。”
“如果她不理解你呢?”
“那……只好分手了。”蠟低下頭。
第二年3月份,蒲公英開遍群山時,從鄉(xiāng)間公路駛來一輛雪白轎車,車停跨下一個穿紅連衣裙的姑娘,她走到我面前,問:“請問,蠟在這里嗎?”
我點點頭。
她靜靜地看著我,說:“我叫蕊,是蠟的女友,過幾個月就要去香港了。我來看看他,與他告別。”
我默默注視著蕊,過了一會兒,扭頭向操場后面走去:“跟我來!”
到了那里,我盯著一座墳墓,說:“蠟在這里面,你們也算見最后一面吧!”
“什么?!這不可能呀!”
“去年冬天一個晚上,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還刮著龍卷風,蠟為畢業(yè)班學生輔導課文,忽然,‘叭’一聲學校電線桿上的電線被刮斷。蠟上去用竹竿去接電線時,不慎落入高壓線上面。他是一位好教師,但他沒有得到愛,他去了。臨走前他要求埋在這里,他說他沒有給娃娃教好書,備好課,以后他要永遠為孩子講故事,授好課,盡一個人民教師的職責。”
好久,好久,蕊摘了一束野花獻給了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