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說的一切都能夠用來在法庭上作為控告你的證據。”早年的香港警匪片,除了帶給我們關于江湖的血雨腥風、關于警察的黑白故事,也讓我們熟悉了這樣的一句話。
慣常的情節:警察歷盡千辛萬苦、甚至付出巨大的代價,最終抓住了壞人。可面對著那些或者十惡不赦、或者罪大惡極的壞人,哪怕是證據確鑿,香港的警察都會文縐縐地來上這么一句。
那時候,每看到這樣的對白,總是在想,這些香港警察是為誰服務的?當真是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明明已經抓到壞人了,干嗎還要對壞人如此禮貌?更要命的是,許多的壞人在保持沉默后,可以花錢請大律師、找法律或司法的漏洞,而法官最終竟然會因為證據不足、或者警方搜證時因違法取證而裁定壞人無罪!
香港警察都是吃素、吃干飯的。都抓住壞人了,還讓他們這么逍遙!要我說,一頓老拳招呼下去,讓他當場簽字畫押,做了口供,看他還能玩出怎樣的把戲!也就因此自豪——還是咱們這里的公安好呀——對于那些壞人,桌子一拍,“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那些壞人還敢不老實交代?誰要是不老實交代,從重處罰。誰要是敢替壞人辯護,就是壞人的走狗,也一并處罰!
光陰荏苒,轉眼間,又很多年過去。當年的小孩子,早已長成了大人。香港的警匪故事,還在繼續。不過,對于人之好、壞的分辨,卻不再如當年那般清晰了。畢竟,好人能干壞事,壞人也能做好事。但也逐漸明白,當年香港警察一直念叨的那句話,原來就是傳說中的“米蘭達告誡”。
也就是說,任何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被訊問時,有保持沉默和拒絕回答的權利。法律之所以有如此規定,不僅是因為其符合《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要求,即“凡受刑事指控者,不得被強迫做不利于自己的證言或者被強迫承認犯罪。”更在于這樣的規定,實際上也是對公權力的制約,是對公民個人權利的保護。
無論如何,在任何刑事案件的偵查過程中,司法偵查機關的背后,是龐大的國家機器,可以動用很多的公共資源,也擁有很多的強制力。但對于被調查者而言、也即被告人或者犯罪嫌疑人,其所擁有的資源、權力是無法與公權力相提并論的。這種嚴重失衡的力量對比,有可能會對公民權利造成傷害。
設立了這樣的“告誡”,也就是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的權利,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必自證其罪,更意味著警方或司法機關在處理相關案件時,一定要慎重、全面——不得越法治雷池半步,必須拿出合法有力的證據。
反過來看,現有的刑訴法規則下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表面上看,符合司法效率——你若不干壞事,警察何必抓你?既然被抓了,還是老實交代,節約社會資源。但在實際上,卻明顯違背了《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精神,即讓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證己罪。不僅如此,這樣的規定,也是在變相地預設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的立場,是明顯違背我們刑法“疑罪從無”精神的。
主張“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很容易造成警方先入為主的辦案心理,也在客觀上放縱了警方刑訊逼供、非法取證等行為。于是,這些年來,刑訊逼供、非法取證等違法亂紀行為層出不窮。于是,冤假錯案也時有發生。像佘祥林案、趙作海案、躲貓貓事件、開水死事件等等。
由是觀之,“米蘭達告誡”應該早日來到我們身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標語,也應該早點從我們身邊離開。這不僅是與國際接軌的問題,也是我們社會法治的起碼要求,更是社會主義的根本要求。
但問題是,香港警察數十年前就這樣玩了,為何我們數十年后,還跟不上香港的腳步?這或許有素質的問題,也有認識的問題,但根本的原因,我想還是在于我們對制度的理解,究竟是為人民服務、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為重,還是管理人民,方便自己的“工作”為先?若為前者,當然可以“寧可放縱三千,不能錯殺一個”。若為后者,自然是“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縱一個”,。
刑事訴訟法要修改,但“米蘭達告誡”能否來到我們身邊?這個,我看懸。當然。香港的警匪片里,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給我們上普法課。但年輕一代看了這樣的東西,會有什么想法,是若我們當年,還是若我們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