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工作日志分上午、下午、晚上三階段;每頁印有名言警語,如“一天做不了一件具體事是恥辱與無能”
“晚上關注了國際油價上漲的新聞;自我評分95分。”“幸福不在于你是誰,你擁有什么,而僅僅在于你自己怎么看待”。
這是中牟縣刁家鄉黨委副書記王福領4月7日的日記。當日他記錄的工作“抓具體”有:準備縣鄉黨委換屆工作,審改信訪穩定工作材料,安排新農保檔案資料錄入人員加班,召集村干部統一填寫家庭建筑物登記資料等。
今年4月1日起,河南省中牟縣推出“抓具體”工作日志制度,1039名科級以上干部參與。
對外界好奇一個縣如何會有千余科級中層干部的問題,中牟縣委組織部副部長段長海告訴記者,“科級以上”包括實職和非實職干部,以及事業單位享受副科以上待遇的干部。“實職副科以上干部600多人,這1039的數字是當時宣傳部門買了1039個日記本所得出的,是第一批被規定必須寫日記的人數。”
一本干部自寫的日記能反映多少真實、能發揮多大效力,外界對此充滿質疑。但在中牟縣委班子的絕大多數成員看來,每項新規都會有爭議,其意義是積極還是消極,只能由實踐證明。
在中央編譯局比較政治與經濟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中國地方政府創新獎項目工作人員閆健看來,日志新規的著眼點仍是通過既有體制來加大對干部控制監督力度,是一種“技術性革新”。
“干部會不會抵制這個制度?如果抵制,是否就流于形式?假設它現在是有效果的,若領導持續推動它的政治意愿減弱,它還會不會有持續效果?”閆健對記者提出疑問。
甚至有網友稱,由此想起曾寫“香艷日記”的局長韓峰:如果他在中牟縣,會怎樣記錄每天的工作和生活?
真做了事日記就好記
工作日志將作為考核干部績效的重要依據。“今年下半年選用干部和評先評優時,沒有記錄工作日志的干部,視為沒有政績檔案,不能提拔使用。”中牟縣委組織部部長徐相鋒告訴記者。
“鄉鎮工作頭緒太多,一上班就很多人堵著門,一天得處理十幾件事。我一般每天花十來分鐘只記個標題。”中牟縣白沙鎮黨委書記朱麥囤告訴記者。
工作日志分上午、下午、晚上三階段;每頁印有名言警語,如“一天做不了一件具體事是恥辱與無能”。雁鳴湖鎮人大主席戴留軍4月1日日記中記道:“8:30分,安排鎮國土所、小朱村全體干部、林場測繪人員用GPS定位儀丈量小朱村居民生產用地;15:30,向省移民局匯報移民建設降水費用情況,接受韓處長的審核,19:35分結束,20:00與省移民局領導吃工作餐,21:20結束。”
“你真做了事,怎么會絞盡腦汁寫不出記錄?”中牟縣委書記楊福平說,他自己記工作日記每天耗時僅需8~10分鐘。
“某項工作推不動,各部門互相推諉,就把部門負責這塊工作的人的日志調出來,你說安排了,我看你安排了沒有。”徐相鋒說,不一定會查得這么細致,但日志為能夠查這么細致提供了可能。
記者翻閱數本日志后發現,有的日志有“湊字數”嫌疑,比如學習某項政策,抄寫多句政策原文。對此,楊福平認為,制度剛開始施行,以后會逐步規范。
自我打分有些為難
段長海告訴記者,制度本意是讓清閑的干部緊張起來,組織部門制定了“查、曬、收、用、存”的監督機制來配合該制度的落實。
工作日志實行分級調閱;每季度將中層以上干部的工作日志晾曬;工作日志實行每月小評、半年小結、年終總結。“備有四個等級的評閱章,優秀、良好、一般、較差。”段長海說,評選著重看每天工作的飽滿度。
針對外界擔心的新規耗費人力物力,段長海回應直接投入非常少,每個本子20多元,“全縣也就花了兩萬多元,新增的工作量組織部進行人員調劑即可”。
新制度落實必然會伴隨各種問題。“工作很忙,經常得補日記,隔一天好補,隔兩天就不好補了。”朱麥囤坦言,對于自我評分,他并不愿意給自己打高分,“70分就行了”。
鄭庵鎮人大主席劉瑞菊也認為自我評分有些為難,打高分顯得自我標榜,“但誰愿意給自己打低分呢?”
有多少事不合適記錄
“晚上收看新聞聯播。學習。”這樣的收尾,正在成為中牟縣干部日志的某種套路。面對網上調侃與質疑不斷,嚴控日記質量成為擺在中牟縣委面前的一道難題。
首當其沖的是如何規避日志摻假。面對干部們密密麻麻的日記,挨個或抽樣核查水分的話,工作量巨大,也未必能查出真實情況。
對此,段長海認為,分級調閱制要求直接上級要經常性檢查下屬日志,“比如作為編辦主任,我一看就能辨別編辦成員日志的真假,因為他們的工作多是我給安排的。如果有人在日志中說大話假話,上級會對他產生負面看法,這么做得不償失”。
然而有些“不合適”記錄的事情,有被“簡化”和“過濾”的可能。“比如對同事過錯的批評,不會記得太詳細,怕曬出來有副作用。”一位基層干部對記者說,對上級領導不利的話也不會記,“比如老百姓不愿賣地,但上級硬要賣,完不成任務又挨上級批評,這些麻煩的事就模糊記錄,自己一看就懂,別人就不一定能看懂了”。
另一位基層干部也認為,“作為政績考核的話,記錄事項也需要過濾。比如有時基層工作需要花錢買穩定,要是不花這錢,群眾越級上訪鬧,代價比花錢高。但這樣的事記在工作日志上肯定就不合適”。
對于繁瑣的應酬接待,該干部說也不會寫進日記,“最多會記一個‘迎檢’”。
自我表揚也是一種督促
對于崗位清閑的干部,記錄日志是否就需“絞盡腦汁”?
“我們新出臺了一個辦法,招賢調配。防止有些人說,你讓我每天記,但我崗位清閑,沒啥可記。”段長海說,崗位較清閑的干部在完成本職工作前提下可到組織部申領新任務,“我們會給他調劑些信訪穩定、項目推進、駐村的工作”。
外界爭議的另一焦點是究竟何為“具體”?
“對于領導干部,做決策就是抓具體;對于副職,制訂一項決策落實方案就是抓具體。拿植樹舉例,一把手定下來‘今年要植樹’;副職計劃好栽幾棵,在哪栽,栽什么品種;一般干部的具體事就是挖坑栽種。”段長海說。
記者翻閱日志發現,很多日志篇幅長,節假日亦有工作記錄。“日志評選不論長短;節假日寫‘休息’就行,但要是休息日確實做了很多工作,提拔干部時也是會考慮的。”段長海說。
日記設置“晚上”一欄,有人覺得存有“剝奪”干部休息時間之嫌。“我們提倡干部高效完成工作,但如果8小時沒有完成,讓他加班加點,我覺得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楊福平說。
對于日志是否存在報喜不報憂的問題,徐相鋒似乎對此并不太擔心。“干部進行‘自我表揚’的同時也在督促自己,如果真敢把壞事都記上,破罐子破摔,那就指望不了他能有改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