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卡背后的灰色貪腐鏈條

借著人情往來的隱形外衣，購物卡行走于腐敗的灰色地帶，成為行賄受賄的“新寵”。

有人說了，如今什么人最牛？不是兜里有錢的，而是兜里有卡的。有銀行卡的不算牛，那錢是自己的；有購物卡的人才牛，那錢是別人的。

時下流行的購物卡卻和貪腐掛起了鉤，以至于國家相關部門多次發文明令禁止購物卡的流通，但收送購物卡的風氣卻愈演愈烈。近日，溫家寶總理在國務院召開的第四次廉政工作會議上強調，對收送各類有價證券、支付憑證和商業預付卡的，以收送同等數額現金處理。

為何收送購物卡如此風行，記者通過調查發現，還原購物卡背后的灰色貪腐鏈條。

購卡容易，商家推崇

廣州天河城百貨5樓客戶服務中心，“集團禮品業務” 服務區6個柜臺業務繁忙，不少顧客在排號等候購卡，這里正是天河城購物卡的銷售處。

五一前夕，記者在此看到，一個小時時間，40多位顧客在此購卡，少則幾張，多則幾十張。一位買了厚厚一沓卡的男士告訴記者，自己是代公司購買的，用來發給員工和客戶。

記者以顧客身份進行詢問，柜臺工作人員介紹說：購物卡面額從100元至5000元不等，可以根據需求隨意組合購買，不需要任何證件，不需要工本費；在此購卡的多數為企事業單位，購卡后可以開具辦公用品、食品、日用品等內容的發票，并可以根據購卡數額的大小享受一定的折扣。

和天河城購物卡購買程序相似，廣州友誼商店、華潤萬家等百貨超市的購物卡同樣十分容易購買，使用者眾多。據近日《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對2015人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94.1%的人使用過商場或超市的購物卡。

人們使用的購物儲值卡主要來自何處？調查顯示，“單位發放”是首要來源（59.2%）；排在第二位的是“他人贈送”（46.2%）；“自己購買”所占比例最小，僅為25.5%。

“自從有了購物卡，送禮時該給別人送什么這個問題，就不再讓人感到糾結了。以前送禮時，要是送的東西不合適，那就是出力不討好。現在薄薄的一張購物卡，收禮人可以根據愛好購買物品。”廣州一公司經理告訴記者，逢年過節、相關部門來檢查工作時，都會送上幾百元的購物卡，平時“燒燒香”，關鍵時候好辦事。

購物卡這種形式更受到了商家的推崇。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顧客購卡相當于提前支付了購物費用，商家可以提前獲得大量資金，用于經營或者投資進行獲利；同時發放購物卡可以提高顧客占有率，通過銷售商品間接實現盈利。

商家只管自己生意，不會過問購物卡的去向。于是，購物卡不署名、易購買、使用方便等特點，使它成為行賄受賄的最佳工具，有人戲稱送禮送張購物卡，實際上就是給人送個“電子紅包”。

交易隱蔽，受者心安

購物卡，對行賄者來說更方便，對受賄者來說則更“安全”。

在貪官眼里，收卡不像收錢，風險相對較小。根據《法制日報》的報道，一年中秋節，王某懷揣5000元現金第一次登門，山東臨沭縣土地局原副局長死活不肯收，第二次他讓這位副局長的一位朋友送去，結果仍然沒有收。后來經過“高人”點撥，他買了5000元的超市購物卡送去，該局長口上說“你弄這個干什么”，但卻收下了。

而那些依靠手中權力收受購物卡的官員，總感覺自己接受的是“禮節”，合乎中國國情，沒有“現金賄賂”的心理壓力。“過節不收禮，只收購物卡”，這是浙江省嵊州市政協原副主席杜洪苗受賄的典型特點。除了一只手表外，他16次受賄收的全是購物卡，共計18萬余元，而且均發生在春節、中秋節期間。杜洪苗在檢察機關受審時稱，領導干部收些購物卡是社會風氣使然，不會上綱上線，即使發現了只要退還了購物卡，上繳到廉政賬號就沒事了。

購物卡“婉轉隱蔽”，受到了貪官的青睞。在國家重拳打擊腐敗犯罪的環境下，收取現金、實物及銀行儲蓄卡，無疑會給受賄者帶來巨大的心理恐懼與壓力。然而，收受行賄者打著“人情往來”幌子送來的無任何身份證明的、小量多次的購物卡，則顯得踏實自然、順乎“情義”。這種方式具有高度的隱蔽性，雙方一拍即合、易于交易。

如今送卡成為了風氣，購物卡頻繁現身貪腐案件中。在國家藥監局器械司原司長郝和平受賄的金額中，有價值50余萬元的代金卡；在山東省發改委能源交通處原副處長陳學偉收受的50余萬元賄賂中，有價值22萬元的購物卡；在廣州市質量技術監督局原副局長林歌士受賄案中，有價值7萬元的購物卡和禮金。

但購物卡“交易”卻難掩行賄受賄者權力交換的本質。深圳寶安區勞動爭議仲裁院福永派出庭仲裁員沈某、蔡某收受廠方提供的購物卡，明知廠方提供的考勤記錄不實卻仍然給予采信，做出明顯偏袒用人單位的裁決，雙方因此受益，卻嚴重損害了員工的合法權益。

通過購物卡“交易”，“灰色資金”完成了它第二個環節的循環，從行賄者到了受賄者手中，行賄者與受賄者各自獲取了預期利益。

變現快捷，不留痕跡

相對于收受禮品，收受購物卡后，受賄者的處理方式更加多樣，且簡便易行，可以方便快捷地實現第三環節——變現的目的。

購物卡基本等同于現金，在商場超市消費沒有任何障礙。廣州天河城百貨、華潤萬家等大型商場、超市貨物齊全，購物卡隱蔽的特點可以使受賄者“踏實”地兌換到需要的商品；或者饋贈給親朋好友，也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另外，龐大的倒賣購物卡“黃牛黨”的存在，也為購物卡兌換現金打通了環節，受賄者可以通過“黃牛黨”輕松將購物卡變現，簡便快捷，不留痕跡。

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通過“黃牛黨”變現的過程非常簡單，首先在網上搜索，找到黃牛的聯系方式，打通電話雙方商量定折扣后見面，先驗卡，再付款。“天河城百貨、華潤萬家等大型商場、超市的購物卡十分暢銷，一般可以兌現九折以上。”

在廣百百貨中怡店大廳，擺放有專門查詢購物卡余額的自動機器，這里也成為“黃牛黨”經常出沒的場所。5月1日，記者在此看到，查卡余額的人絡繹不絕。其中，兩名女子走到查詢機前，用粵語閑聊著，但更多的時間還是盯著機器顯示的余額，驗證兩張購物卡余額后，一名女子將1000多元交給另一人，雙方互道再見。

對于“黃牛黨”而言，倒賣購物卡是為了從中賺取差價牟利，低折扣買入高折扣賣出，一張卡一轉手就能賺到幾十元錢。他們渠道廣泛，可以批量賣給公司，又可零售賣給消費者，賺取利潤。

從發卡機構的銷售火爆到“黃牛黨”回收業的繁榮，使購物卡串起來的一條灰色鏈條愈發壯大，處在每一環節的商家、購卡者、收受者、“黃牛黨”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令收送購物卡的行為屢禁不止。

如何治理，實行實名制

事實上，購物卡“灰色鏈條”所帶來的負面效應早已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早在1995年，國務院糾風辦公室就曾發出通知禁止使用購物卡；1998年和2001年，國務院糾風辦及中國人民銀行等部門又曾數次發出通知，禁止印刷、發售、購買和使用各種代幣購物卡；除此之外，各地也多次出臺類似禁令。

然而，從超市代金卡到形形色色的會員卡，購物卡不僅未銷聲匿跡，反而不斷改頭換面，頻繁出現在“受賄清單”中。有關專家認為，商業上存在的必要性、相關的法律法規不完善、購物卡非實名制等都是購物卡無法禁止的原因。

近日，國務院第四次廉政工作會議上明確提出將“堅決整治收送禮金問題”，“對收送各類有價證券、支付憑證和商業預付卡的，以收送同等數額現金處理”。不久前發布的《〈中國共產黨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實施辦法》也明令禁止“在公務活動中接受禮金和各種有價證券、支付憑證”。種種舉措表明，“購物卡腐敗”已被列入整治重點。

如何徹底切斷購物卡貪腐鏈條？不少專家建議實行購物卡實名制。建立購物卡辦理與使用的身份制，誰辦理、誰使用，若轉讓，需進行登記備案，購物卡與身份證一起使用，才能有效刷卡。對購物卡權屬實行全過程動態監管，能夠從源頭上防止購物卡異化、演變為腐敗的工具，從而切斷購物卡背后的三層“灰色鏈條”。

令人欣喜的是，自6月1日起，購物卡開始實行實名制，這一制度的實施能否實現精準打擊“購物卡腐敗的目標”，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