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在書法領域,臨摹前人的優秀作品幾乎是獲得技巧的唯一方法。中國書法史是一部臨摹與創造的歷史,而臨摹上所花的時間遠遠要多于創新的時間。臨摹不僅是個現實問題,更是個歷史問題;歷史問題的答案,或許應該在歷史尋找,得到啟示。
【關鍵詞】臨摹 創新 歷史問題
“臨摹”指面對范本的摹寫和臨寫。“摹”是把透明的紙覆蓋在范本上照著寫;“臨”是把范本放在旁邊,照著樣子寫。本文中所說“臨摹”,習慣上通常特指“臨”,而不包括“摹”。古今凡學書者,未有不經過臨摹而成功的,臨摹前人的優秀作品幾乎是獲得技巧的唯一方法。臨摹是在與歷史對話,與古人神交,猶如穿越亙古時空,面對面與古代書家交流信息,獲取心靈感悟。每一次進入臨摹狀態,是有情緒的,或激動、或沉郁、或痛快、或酣暢,就像置身于一種久違的親切真實的氛圍,每一次都有新的值得收獲而又難以捕捉的氣息。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書法的問題,不僅是個臨摹問題,而且是個歷史問題。
一
關于臨摹的問題,不論是講座還是書籍,針對性實在是眾說紛紜。
沃興華先生在課堂曾說:“臨摹達到70%像就可以了,不必苛求剩下的30%,因為剩下的30%很可能是很自我的東西,如果連很自我的30%都沒有了,也就失去了臨摹的真正目的。”所以,沃先生所講的“臨摹真正目的”是自我的東西,即創新,臨摹與創新是7:3的概念。
于明詮先生布置了規定范本和字數的魏碑墓志臨創轉換的操作訓練,主張先動腦,再動筆,把魏碑行草化,實現書體轉換。臨摹學書要去“表皮化”,反對“標準化”、“神圣化”,反對把活生生的藝術創造風干為標本,成為“木乃伊”。
徐海先生認為臨摹就是為了創作,臨摹的“像”必然會退到次要的位置。
石開先生在2007年“二王淵源與流變”的論壇上曾講起,他30歲以后就不臨摹了,而且他對有人說臨印過一萬方的說法很不以為然。石先生的看法似乎有些極端。
陳忠康先生有專門談臨摹的文章:“臨摹的最大意義是通過準確重復古人的書寫而達到與古人接近的書寫狀態及心理狀態,入古深淺就看這了。”他認為:形的逼真很重要,是一個必要的環節。沒有逼真的筆觸模仿是根本無法體驗古人的書寫情境和心理狀態,就是不能入古。某種意義上講,我們尊古是對人類真正意義的回歸和一種宗教式的崇拜。至于其他如創造性之類的追問就變得沒有意義。……造就一個書法大家的程序或學習的起點肯定是日常書寫,而中間是日常書寫的技術積累,最終是日常書寫達到藝術性的高境界,就是歷代書法大家所達到的水準。”
邱振中在《書法》第四章專門講“臨摹”。他認為:臨摹的準確性是第一階段的目標。初學者往往被范本各種形式的變化所吸引、所干擾,其實那些都只是基本技法的變化和運用。一位出色的書家,作品中所包含的基本技法數量之少,要求熟練程度之高,遠出于人們的意料。例如中鋒、側鋒、提按、普通轉筆這么幾種平平常常的筆法,便足以支持一位書法史上的名家。一位成熟的書家也會不斷回到臨摹上來。這時,臨摹的方法、目標與初學者不同,他可以自由設定自己的目標,也可以自由處理臨摹的作品風格。這些富有個性的臨摹,在書法史上有它們特殊的意義。
孰是孰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可謂眾說紛紜。由于當代書家所依據的背景、成長、成名的經歷、經驗各不相同,因此對臨摹問題的解讀和臨摹的方法各有高招,讓初學者聽起來云里霧里,做起來無所適從,甚至完全矛盾對立,要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學書臨摹之路,非常困難。在臨摹學習中必須要解決許多問題,必須要建構起自己學習臨摹的體系,更要建立起正確的書法審美標準,判斷機制。
二
古人如何臨摹學書,又有哪些獨到的見解?從臨摹學書的形式來看,古人常常家學淵源、心口相授,其師承關系多以家族親友一脈相傳。
與今人相比,古人臨摹學書首先是實用性和功利性,然后才是藝術性。今人可以一生都不拿毛筆,不學書法,因為除了毛筆之外還有其他許多書寫工具,甚至可以不寫字亦能交流信息。電腦、手機等通過互聯網,在手指點擊瞬間,文字信息、聲像信息撲面而來,打印、存儲、發送已經代替了文字的書寫。這其中關于書法的各種資料信息也讓人應接不暇,無從取舍,不用擔心臨摹學書的資料不夠。現在的學書者,不僅堅守著漢字書寫的最后的一塊凈土,更是書法藝術的粉絲、愛好者、研究者,是把書法作為傳統文化藝術的繼承者,是出于對藝術的追求。當然,他們受到如工具材料、市場炒作、展覽效應等干擾的因素也特別多。
古人從兒童階段的識字、書寫,發展到科考任官時要求的“楷法遒美”,書寫水平的高低直接影響到讀書人仕途。 如秦漢時期,漢字書寫和功名利祿直接掛鉤,已成為一種制度。西漢的漢律九章中《尉律》記載:“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唐代吏部銓試規定“凡擇人之法有四:一曰身,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辯正;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 “凡擇人以四才,校功以三實。四才,謂身、言、書、判。其優長者,有可取焉。”這種做法,對唐以后的影響極為深遠。宋、元、 明大抵如此。朱長文《續書斷》“自秦變六體,漢興章草,英儒承承,故得不廢,寢興于西京曹魏之際,而極盛于晉、宋、隋、唐之間,窮精殫妍,變態百出,無以尚矣。當彼之時,士以不工書為恥。”可見,書法的優劣能衡量一個人的修養高低,既是古人的一種意識,也是古代社會的一種普遍現象。可見古人學書乃是謀生的必備技能,因此古人的學習更為純粹,干擾因素相對較少。
從可供臨摹的資料來說,由于復制技術的局限,古人臨摹的資料相對稀少,年代越久遠越少,且掌握在少數文人、藏家、帝王、權貴手中,這些資料也基本上是書信文稿、碑刻拓片,數量極少,流傳不易,而且經常以為秘技不肯示之于人,優點是信息逼真,是第一手資料,臨摹者可捕捉到真實的氣息。唐代制作摹本的技術極高,為了獲得臨摹的范本,便用具有一定透明度的紙張覆蓋在作品上,用毛筆把字的邊緣用細線勾出,然后蘸墨把筆畫填滿,這樣便獲得一份復制的作品。勾出邊線的工序叫“雙鉤”,把筆畫填實的工序叫“廓填”。太宗時朝廷制作了大量的二王墨跡摹本,散施于王公貴族。這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僅次于真跡的臨摹資料的傳播。宋代刻帖盛行,數量多,如宋代宮廷所刻《淳化閣帖》 ,因依據內府所藏真跡,制作較為精良,杰作真跡只有極少數人能見到,高質量的拓本數量有限,也只是少數人才有能力購置,只是賞賜近臣,一般人只能見到經過無數次翻刻的拓本。民間據此進行了翻刻,失真較多。如《絳帖》、 《大觀帖》、《潭帖》 等。不過刻帖可以大量翻拓,使得臨摹資料較唐以前,可以更大規模的流傳。但這些還無法與現代印刷復制技術相媲美。
三
書法這個傳統的“堆積物”,已經有足夠的長度、寬度、高度了,而且非常堅實、牢固,要剖析它、追尋它,實非易事,學書者恐怕傾其所有,畢其一生,也學不完,看不夠!因此,臨摹學書必須懂得取舍之道,直指主旨。——借給我們一對飛翅和一雙慧眼吧!
臨摹是個漫長、復雜的過程。明智的書家應該選擇符合自身的臨摹方法,不斷地臨摹、創作,再臨摹、再創作。從時間和功力上來說臨摹是主要的,從目標上來說,創作是臨摹的目的。臨摹不是復制和偽造書法的標本,而是用最經典的某一點來激活你的興奮點,讓你處于某種藝術生命狀態,并產生新的藝術生命體。臨摹在實踐操作中應有像做工藝品那樣的細膩,更應充滿創作藝術品的那種靈氣。臨摹既是技術性問題,也是理論性問題;既是繼承的問題,更是創新的問題;臨摹不僅是個現實問題,而且更是個歷史問題;歷史問題的答案,或許應該在歷史尋找,得到啟示。
臨摹看起來是死功夫,但只有具備這一積累,才會有“化蝶”的可能!
【參考文獻】
[1] 陳忠康談書法臨摹.中華工商時報http://www.cbt.com.cn/a/wenhuayule/shuhua/2009/1225/5095.html
[2] 邱振中.書法.第五章第四節.臨摹.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2009.
[3] (東漢)班固.漢書·藝文志.卷三十.中華書局,1962.
[4] (宋)歐陽修 宋祁.新唐書.卷四十五. 中華書局,1975.
[5] (后晉)劉昫等.舊唐書·職官志二.卷四十三.中華書局,1975.
[6] (宋)朱長文.續書斷.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
[7][8][9] (明) 潘之淙.書法離鉤.淳化閣帖為諸帖之祖。淳化帖,宋太宗搜訪古人墨跡,于淳化中命侍書王著用棗木板摹刻十卷于秘閣,各卷尾篆書題云“淳化三年壬辰歲十一月六日,奉圣旨摹勒上石。”
(紹興文理學院#8195;浙江紹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