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女黨員恨未戰(zhàn)死沙場

1921年的秋天，景山西街的中老胡同5號，迎來了一對新人。這是北京一年之中最平凡的季節(jié)，像鄰居們迎來的這對普通夫婦一樣的平凡。

然而，不時來訪的陌生面孔則表明，這個家庭不一般。這里的男女主人是被譽為“英雄夫婦”的繆伯英和何孟雄。而繆伯英則是中國共產黨的第一位女黨員。

“既以身許黨，應為黨的事業(yè)犧牲。”作為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從湖南長沙縣清泰鄉(xiāng)楓樹灣走出的繆伯英從“教育救國”到無政府主義，再到馬克思主義，30年的人生歲月一直在追求“光明的路”，更為革命犧牲了家庭——丈夫犧牲、兩個孩子在戰(zhàn)亂中失散。

本欲“教育救國”

1919年的秋天，繆伯英以長沙地區(qū)第一名的優(yōu)秀成績進入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但這優(yōu)秀的成績并沒有給她帶來眾人對她理想的支持。慶幸的是，其父繆蕓可是前清秀才，他熱衷興辦學校，先后與別人創(chuàng)辦過三所女子職業(yè)學校。曾寫下“孤懷未展行吾素，一字無傳即是貧”詩句的繆蕓可，常對女兒講戊戌變法、辛亥革命，希望她讀師范，實現(xiàn)她“教育救國”的抱負。于是，他力排眾議，湊足了路費供她求學。擔任湖南省立女子師范校長的姜國仁，與繆伯英同窗三載。他曾這樣回憶，那時候的繆伯英沉靜、少言，卻有著很新的思想，喜歡新鮮的東西。她從來不愛著咽弄粉，一身男兒氣概，連漂亮的文筆中也帶有男人風骨。穩(wěn)重平和的繆伯英，與性烈似火、富正義感的同學向警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時學校有同學戲稱兩人是“志同道合、剛柔相濟”的新女性。

停學參加“工讀互助”

繆伯英進京后把自身的闖勁發(fā)揮到了極致。

她支持摒棄女子留長發(fā)的封建意識，于是與同道姐妹一起剪掉了一頭秀發(fā)，留起齊耳短發(fā)。此后，校方下令短發(fā)女生立即把頭發(fā)養(yǎng)長，繆伯英則堅定地堅持自己的思想、信念，拒絕留長發(fā)，結果此事也只好不了之。同年，繆伯英還中斷學業(yè)，去北大參加“工讀互助”活動，這一舉動更是出人意料。

“工讀互助”是一個自愿結合，實行半工半讀、集體生活的團體。它有四個組，何孟雄在第一組，繆伯英在第三組。第三組都是女生，又稱北京女子工讀互助團，她們抱著“工是勞力，讀是勞心，互助是進化”的信念，希望建設一個工讀互助社會。出于對“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平等自由”的追求，繆伯英與十幾名女生在東安門北河沿17號租了一間房子， 開起洗衣店來。

盡管她們不怕吃苦，但她們不可能置身于“世外桃源”。1920年9月，女子工讀互助團難以為繼，解散了。雖然這讓繆伯英的畢業(yè)期推遲了一年，但她并不后悔，“這是走向社會很必要的一課。”

彼時的媒體報道里，這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后來有學者將其解讀為“經(jīng)濟獨立的女性意識的蘇醒”。

“拜師”李大釗

從1919年到1922年，繆伯英的社會圈子擴大了。當時的北大是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北大的湖南同鄉(xiāng)會是鄧中夏、何孟雄、羅章龍等人的聚集地。繆伯英因與楊開慧是朋友，逐漸進入這個探討如何改造社會的“小圈子”。她開始閱讀陳獨秀、李大釗、魯迅等人的書籍，去旁聽李大釗的課，并萌生了“拜師”的想法。

1920年，繆伯英在北大課堂上聆聽了李大釗的講演，李大釗那句“只要我們有覺悟的精神，世間的黑暗終有滅絕的一天!”感染了所有的人。課后，繆伯英請求做李大釗的學生。

繆伯英的侄子繆純組認為，姑母的這段經(jīng)歷得益于同鄉(xiāng)楊開慧。楊開慧的故居距繆家僅3公里左右，二人所在的“清泰鄉(xiāng)”后更名為“開慧鄉(xiāng)”。

1920年11月，在北大學生會辦公室舉行了“北京社會主義青年團成立大會”，繆伯英成為北京地區(qū)第一位女團員。同月，誕生一個多月的北京共產黨小組內部，堅持無政府主義觀點的人退出。為充實北京黨組織的力量，李大釗決定從青年團員中吸收繆伯英、何孟雄、鄧中夏等五人入黨。

至此，時年21歲的繆伯英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第一位女黨員。

“向光明的路上走”

此后，繆伯英開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思考問題。她在《家庭與女子》一文中闡述家庭的演變和婦女解放的關系，號召中國廣大婦女“順著人類進化的趨勢，大家努力，向光明的路上走。”

1921年秋天，何孟雄和繆伯英結婚。景山西街中老胡同5號成為黨組織的一個聯(lián)絡站，陳獨秀從上海赴蘇俄出席共產國際“四大”取道北京時，就住在此地。繆伯英、何孟雄也被同志們稱為“英雄夫婦”。

1925年，由于黨員的身份暴露，繆伯英回到長沙。

繆伯英到女師附小擔任主事，實際的身份是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任婦委會書記，開展湖南婦女工作。

“五卅慘案”后，她組織成立“女子宣傳隊”、“女子募捐隊”、“女子糾察隊”。女孩子們光著腳板或穿著露腳趾的草鞋，昂首闊步，奔走于大街小巷、車站碼頭，振臂高呼口號，轟動長沙。

當時的中共湘區(qū)委員會書記李維漢稱贊她誠實樸素，沉著勇敢，能靈活地用公開與秘密、非法與合法相結合的策略開展工作。

遺憾“未戰(zhàn)死沙場”

曾在女師附小湊書的余甲男，當時寫了篇名為《我的痛史》的日記，“抒發(fā)了對舊社會的痛恨”。繆伯英提筆寫下批語：“生以青年有為之目，兼秉中人以上之資，茍能艱苦卓絕，勇往直前，則女媧石也，精衛(wèi)沙也，愚公子子孫孫也，天可補也，海可填也，天下事何遽不為乎!”

但時間并沒有給繆伯英更多的機會。

食無定時，居無定所，天未亮出門，深夜才歸。在后人眼里，是這種長期清貧和不穩(wěn)定的生活拖垮了繆伯英。頻繁遷移的生活始于1926年10月，北伐軍攻取武漢，大革命的重心移到長江流域。繆伯英與丈夫輾轉長沙、武漢、上海等地，先后生下兒子何重九和女兒何小英。

1929年10月，她突然患了傷寒病，被送入上海的醫(yī)院，因搶救無效辭世，時年30歲。

“未能戰(zhàn)死沙場，真是恨事!”繆伯英病危時，拉著何孟雄的手說道。

她的靈柩存在上海揚州會館，后會館改建時登報通知各戶遷出，但因何孟雄被國民黨逮捕，已在龍華壯烈就義，繆伯英的遺體就不知被會館代遷何處了。

她的兩個孩子被監(jiān)禁于上海龍華監(jiān)獄一年多，何孟雄罹難后被送入上海孤兒院收養(yǎng)，“一·二八”事變日軍進犯上海時均失散于戰(zhàn)亂，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