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微博可以產生怎樣的奇跡?
2008年,一男子在深圳抱走了湖北人彭高峰3歲半的兒子彭文樂,令這位父親裂肺撕心。2010年9月27日彭高峰發出尋子微博,至2011年春節,該條微博已被轉發了6000多次。當兔年春節的爆竹聲響起時,失蹤兩年多的彭文樂終于被人發現,在警方的陪同下,彭高峰找到了魂牽夢縈的兒子。哆嗦,大哭,嘶吼,緊抱不放……他苦盼已久的奇跡終于在全國網友的接力尋人中靜靜誕生了。
目前,一場名為“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的自發性活動正在網絡間迅速流傳。截至2011年2月,已有五名孩子被救出。更多失散的孩子,有望重歸親人的懷抱。
一場“微博打拐”行動,見證了微博在中國的意義:有了微博,任何地方的新聞都變成全國的新聞;有了微博,中國破天荒地形成跨越地域和階層的全國性的公共領域;有了微博,公民得以團結起來,彼此分享,共同工作,或是發起某種公共行動。
艾未未說得對,融化冰川沒有別的方法,只有靠中國人的整體熱量。這就包括每條微博中所蘊藏的“微動力”。
微博問政浮出水面
“我認為這個現代科技正在解構中國的政治生態,微博的一個重要意義就是它把政治現實的封閉性打跑了。社會民眾對于一些公共事件參與的渠道也發生了變化。”知名學者于建嶸這樣評價微博對中國的政治意義。
2月8日,在新浪微博的熱門話題榜上,“解救乞討兒童”已經成了排名第三的熱門話題,甚至連“春晚”都排在了它后面。一場在微博世界里發起,并迅速蔓延到現實生活中的打擊拐賣兒童和解救乞討兒童的行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
“1月17日,一位福建泉州的母親寫信向我求助,希望我能夠幫助尋找她被拐走的兒子楊偉鑫。那孩子今年6歲,2009年被人拐騙后弄殘成了街頭乞丐,2010年曾有人發現后拍照,但由于信息溝通不通暢,家人至今沒有孩子的下落。我通過新浪微博發出這條消息后引起很大反響,許多網友給我打電話、寫信,還有網友上傳了一些神似楊偉鑫的照片。同時,還有不少人與我聯系,希望我幫忙尋找他們走失的孩子。我就想,應該專門建立一個‘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的微博,讓更多的網友參與進來,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家長。”于建嶸沒想到,自2011年元月25日起,“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微博僅僅開通十余天,就吸引了57萬多網民。
許多知名人士也加入了打拐行列。《鳳凰周刊》記者鄧飛發出微博:“2011年,和兒童拐賣打一仗。”全國政協委員韓紅在微博中說,她在網上看到一個被拐兒童遭虐待的帖子,不由得想起全國政協委員濮存昕在2010年兩會上提出的應禁止兒童乞討、強制救助流浪乞討兒童的提案,她由此憤怒地表示,要和人販子“拼了”,“咱兩會提案見!”
盡管“微博打拐”這樣的公民行動可能還存在一些瑕疵,但其中體現出的共治精神難能可貴。這使許多人認識到,社會治理原本就不只是政府的事兒;與政府一樣,公民也是社會治理的重要力量。這種力量,通過微博,使上海高層住宅大火、宜黃強拆自焚、我爸是李剛、360大戰QQ、道長李一等事件在公眾面前被評判、被審讀、被質疑……
盡管每條微博至多140個字,但微博至少開辟了一個公民表達、參與和互動的新場所,培育了一批具有現代公民意識的群體,也塑造了一個相對令人欣慰的公共空間。更重要的是,它為中國政治領域的改進留下一絲值得遐想的期許。
微博成為官員必修課
曾經幫助奧巴馬贏得美國大選的微博,也開始出現在中國的政治舞臺。
2010年10月,來北京市委黨校參加培訓班和進修班的各區縣局級干部的“學子生涯”里增添了一門新課程,如何建立微博、怎樣通過網絡了解社會熱點成為他們的必修科目。
中國廳級官員中首開微博的云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伍皓認為,“現在整個輿論環境確實發生了深刻的變化,特別是互聯網改變了宣傳的環境和生態,過去的灌輸式宣傳已不適應新的形勢了。在這種情況下,宣傳部門應該更多、更主動地跟公眾進行社會溝通,而微博就是一種新的宣傳手段。”
浙江省兩會也出現了微博的影子。浙江省政協辦公室推出了微博社區,讓委員注冊,與網民互動,收集網民的意見和撰寫提案的第一手材料。
曲靖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何華則表示,開微博可以傾聽“原生態民意”,而且支持官員實名微博,“只有實名了,官員和百姓的互動才有真正的意義”。因為“說話沒人聽,你的話影響誰啊,無非是自說自話”。
旅英學者、專欄作家劉瑜曾寫過一文,是講如何“讓政治變得家常”,且以劍橋的政府網站為例,講作者搬家不知如何處理垃圾,打了網站上一個電話,就有人上門處理。整個網站不是一個灌輸型的宣傳性網站,而是互動型的服務性網站。告訴你垃圾怎么處理,沒錢住房子了怎么辦,停車場在哪兒等,完全是在關注和幫助普通人雞毛蒜皮的生活。
去年12月29日,四川省政府新聞辦開通了首個官方微博“天府微博聚焦四川”。今年1月25日,又開通了第二個微博“天府神韻”。省政府新聞辦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更新,并采用粘貼網絡鏈接的方式,將重大政策在微博上發布,博得了網友的一致好評。其中“天府微博聚焦四川”開通5l天,粉絲數從0飆升至近20萬,幾乎每分鐘就增加5人。可見,將公權力運行變得家長里短、雞毛蒜皮,不僅無損于政府權威,而且是高超絕妙的公共管理藝術,必將深得民心。
“微動力”源自每個人
“所謂公眾熱情,就像個輕薄浪子,一有事件則萬眾一聲,施加巨大壓力,把當事者搞得熱血沸騰,一心奮戰到底,但一旦下一個熱點出現,公眾熱情立刻轉移,只留下當事者孤身奮戰,自生自滅……”一條流傳很廣的評語,展現了“微博改變中國”所面臨的尷尬:大多數人只不過通過微博宣泄憤怒或者同情等情緒,然后轉身回去繼續生活,這世界是否就會因此而改變?
以河北大學車禍案而論,肇事者到底說過“我爸是李剛”沒有?如果說過,到底是在什么語境下說的?受害女生張某是否真的因利益牽連而在鏡頭前三緘其口?事件的諸多關鍵細節,至今云遮霧罩,以致流言四起。
疑團在不了了之中被人淡忘,這幾乎是圍觀進程中一個帶有規律性的現象。“實際上,到目前為此,沒有任何媒體和觀察團成員包括我本人,完全搞清楚錢云會案件背后的利益關系。特別是沒有人能說清,向樂清電廠出讓征收、租用的蒲岐鎮寨橋村集體所有土地及收回的蒲岐鎮寨橋村民海域使用權,樂清市政府從樂清電廠或投資方以任何名義獲得的所有價款這個最為重要的問題。”這是于建嶸發出的疑問。同樣的疑問,也適用于成都唐福珍事件、湖北鄧玉嬌事件等等。最有發言權的知情人缺位,這是對真相的傷害,進而是對圍觀的傷害,因為真相不充分,就很容易誤導圍觀。
當然,“圍觀”肯定是件好事,每個微博的后面都是一個鮮活的、具體的個體生命,這個具體的生命借用微博把聲音傳出去,然后引起成千上萬人心靈的同感和回應。但要說微博可以改寫中國的歷史,那是不可能的,改寫中國歷史的不是微博,而是微博后面的人。
市場調研公司TNS的一項大型調查顯示,除了發達國家以外,網民參與社交網絡的熱情超出了許多觀察家的預期,在社交網絡參與度網民排行榜上,中國、巴西、俄羅斯等國都位于前列,但卻沒有一個發達國家進入前十名。其中俄羅斯人在Twitter等微博服務上發帖最為活躍,其網民參與微博的比率達到32%;中國人在瀏覽他人微博帖子上花時間最多;巴西人在參與社交網絡方面名列前茅。而另一項來自市場分析機構ComScore的調查則顯示,有84%的印度網民在使用社交網站……這四國,正是作為新興經濟體的代表和發展中國家的領頭羊。
顯然,微博的興起與我們所處的經濟社會背景有著必然的聯系,要想匯聚微博背后那巨大的“微動力”,就必須使不同年齡層的中國人都能夠對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有自己的基本價值判斷,而這些價值判斷在多大程度上合乎人類文明的標準,合乎人性的標準,這才是我們今天要關注的更重要、更核心的命題。
(摘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