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誰想不優雅,卻總有一些人和事會逼得你放下身段。
網上呼叫朋友:“在嗎?”她回了我一句:“干嘛!!!”三個感嘆號砸得我差點背過氣去。把界面關掉不理她,過了一會兒她自己醒過味來,忙不迭解釋:“對不起啊,剛和人罵戰,頻道一時還沒有調過來呢。”
我很好奇,說罵什么?為什么罵?罵出什么結果了?老實交代一番,我就原諒你。
她苦笑說,我罵贏了,不過覺得很可恥。
我更好奇了,贏了是好事,怎么會覺得可恥呢?
她發過一個聊天記錄,說你自己看吧。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不知道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她有事,給一個人發信息:“您好,請問您是清涼雨先生嗎?”
那人毫不客氣地發過來一句話:“你他媽誰啊?”
我朋友氣得手抖著往上打字:“你一定不是清涼雨先生,清涼雨先生不會像你這么沒教養。”
對方開始臟字連篇地罵起來,朋友說我活了四十多歲啦,平時工作忙顧不得照顧爹娘,現在居然連累兩個老人家被人家罵,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于是對罵展開。
硝煙彌漫。
看得我渾身出汗。
看不出來溫溫柔柔、和風細雨的一個人,罵起話來又快又狠。剛開始兩個人能夠拼個平手,后來就她罵三五句,對方才能罵出來一兩句,再后來,她罵了十句八句不重樣,對方居然顛來倒去還是那兩句。一看就是一個知識儲備不豐富的小孩子,只不過十六七歲,想是偷了別人的號來玩——確實不是清涼雨,因為她找到清涼雨的另一個號碼發去同樣的信息,那邊的回話彬彬有禮——這人想在網絡上發揮一下平時發揮不到的流氓氣質,結果踢到了鐵板。靠在椅背,一聲長嘆,平時咋就沒發現她有這么潑悍的一面?
“還有更可笑的哪,”她說,“那家伙看罵不過我,干脆叫了好幾個人來加我好友,想群毆,被我拒之門外。開玩笑,我還真指著罵他們過日子啊。這就已經夠惡心了。都搞得我惡劣因子大爆發,沒辦法優雅了。”
我大笑。
陳凱歌的前妻洪晃出身名門,外祖父章士釗是著名的愛國民主人士,母親章含之也是位出色的女外交官,這樣一位名媛卻自言在鬧離婚的時候,把所有的惡劣因子激發出來,讓自己整個人都變得猙獰萬分(原話忘了,大意如此)。為了不讓自己泥途墮落,干脆痛下決心,離婚了事。
真是,世界上沒有誰想不優雅,卻總有一些人和事會逼得你放下身段。
前陣子因為工作關系,認識了一個人,剛開始我對他保持著相當的敬意,說話做事十分有分寸,不溫不火,不即不離,算得上比較理想的同事關系。后來有一次,也是在網上交流的時候,他無意間把發給別人的話錯發給我,要命的是,那居然是對我的毫不客氣的議論和嘲諷。
這下子我如夢初醒,憤怒得無可名狀。以前不知道從哪里看過一句話,記憶猶新,說的是一種“老娘們一樣的小男人”,當時不以為然,現在撞上一個活標本。一個大男人,說小話告黑狀獻媚求寵東長西短,又要占便宜又要裝清高,就是大多數的“老娘們”也比他格調高!從此他敢說一句我就敢堵十句,他做一件事我就使十個絆子,哪怕他滿口都是“您”啊“您”的尊稱,我也毫不手軟,毫無憐憫,毫不同情。
不過,當時對著干覺得痛快,過后反思,卻深覺自己的惡劣。于是下定決心,寧可放棄合作機會,也要離他越遠越好,免得自己越變越壞。
平時教女兒慎交友,因為“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西諺又有一句話叫“羽毛相同的鳥一起飛”,現在發現用在自己身上也合適。若是不擇人而處,擇鄰而居,就真可能成了麻生蓬中,扶而不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而烏鴉和鴿子一起飛,最大的可能不是烏鴉把羽毛漂白,而是鴿子把翅膀染黑。
幾年前去荷花淀,里面有女子脫光了衣服在泥里摔跤的表演,那樣婀娜的身姿,用著那樣野蠻的姿勢,染著那樣腥臭的污泥,就像是蓮花被摁著花瓣在泥里打滾,讓人心痛。
說到底,無論你再怎樣想做一個有教養的人士,只要白沙在涅,就誰也無法優雅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