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源于東非布隆迪高地的尼羅河綿延6600多公里,所經之地大多為沙漠,及至開羅附近,沖積成了巨大的呈三角形狀的黑色平原。每年的6月至9月是尼羅河水上漲的泛濫季,當10月來臨,河水褪去后,留下了大量肥沃的沉積物,古代埃及的農人們便在這片土地上開始了他們生生不息的勞作。尼羅河是埃及農業發展的唯一水源,也是埃及人的生命之泉。尼羅河創造了金字塔,創造了古埃及文明。在這條蜿蜒綿長的河流兩側,古代埃及人用他們最原始卻又最深奧的人文智慧,對宇宙、世界、自然和人生展開了一段瑰異綺麗、令后人驚嘆的非凡想象。
要了解一個民族的文化特征,這個民族的遠古神話往往能夠提供最方便的透視角度。埃及神話用象征的故事形式向后人傳達著古代埃及文明的永恒信息。相較于古希臘神話和古印度神話,埃及神話更古老,更自成一體。因為埃及特殊的地理位置,古埃及人除了曾與兩河文明有過短暫接觸外,基本上處于封閉自鎖的狀態,這造成了其文化和文學呈現出一種單一、古樸的原生貌。
原始宗教的特點之一就是多神崇拜。埃及政體的最早形式是由許多的諾姆(亦即洲)組成,每一諾姆都有各自崇拜的神靈,每一諾姆所崇拜的有時不止一個神祗。因此,埃及神話體系不是簡單的幾個平面和靜止的故事,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地域,神的形象與神的故事均有所異,這在更深的層面上折射出了埃及的歷史與風貌變化。譬如,幾大神話體系中均出現過的創世故事,在埃及就有許多版本,最重要的是赫利奧波利斯神學和孟菲斯神學的創世論。
赫利奧波利斯神譜中,原初之水為萬物之始,充塞天地,混沌一片,中間是一塊原初凸地,即最古老的原初之神——阿圖姆,暗喻著埃及是北非大沙漠中的一塊綠洲。因此,埃及所有的神廟都有一個特色,那就是所有的神廟都會建在高地上,這正是阿圖姆的象征。
在孟菲斯神學中,九神是阿圖姆的生殖器中誕生的,而普塔又與努涅特結合成為了阿圖姆的母親,古埃及人的前邏輯的原始思維在現代人看來往往顯得悖謬。還有一種說法,阿圖姆從口中吐出了舒與泰芙努特兩兄妹。西方學者認為這種這兩個母題是相輔相成的,前者強調的是自然、生理和物質的一面,后者側重的是理性、心理和精神的一面。這些神話雖產生于初民的想象,但是其中卻潛藏著豐富的原始智慧和深奧的人文蘊涵。
埃及神話中最打動人的故事是形成時間較晚的奧西里斯神話。奧西里斯在世上當國王時,和王后伊西斯一起,開化了野蠻狀態的埃及人,給他們法律,教他們供奉諸神,但是他弟弟塞特和另外的七十二個人出于嫉妒想要謀殺他。有一次當他們聚在一起飲酒作樂的時候,塞特拿出了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銀柜,開玩笑地說把銀柜送給身材與它最合適的人。于是,他們一個個地都進去試了試,但誰也不合適。當奧西里斯走進去躺在里面時,陰謀者們趕緊蓋上蓋子,用釘子釘緊,用熔化的鉛把它焊住,并將銀柜扔進尼羅河。痛失丈夫的伊西斯沿河尋找,將尸身運回布托。不料卻被月下狩獵的塞特窺見,塞特將奧西里斯的尸身切割成碎塊,散棄于埃及各地。伊西斯歷盡千辛萬苦,將尸塊一一找回,唯有連著生殖器的那塊為尼羅河中的魚吞食。伊西斯懇請諸神讓丈夫復活,但諸神議決讓奧里西斯在冥間為王,不再復生。伊西斯與丈夫靈魂相交受孕,逃到沼澤地生下兒子荷魯斯,荷魯斯長大后與塞特多次進行勢均力敵的爭斗,最終鬧上了諸神法庭。最后在冥王奧西里斯的干預下,諸神將王位判歸荷魯斯。塞特則被太陽神拉帶到天上為風暴之神,仍與荷魯斯為敵。
這個看似并不怎么復雜的故事卻令人玩味。其實,在早期王國時代,上述故事成形之前,荷魯斯和塞特是與政權關系最密切的兩位神明,國王的名號上方常寫著荷魯斯的名字,有時寫著塞特,意味著不同的政權有著不同的保護神,有時,甚至還同時寫著兩個神的名字。有學者認為,這是不同宗教勢力和政權傳統之間的矛盾,而最后那種情況,很有可能表示兩種勢力的妥協。另外,在更早一些時候,荷魯斯和奧西里斯是兩位沒有任何關系的神祗,到了舊王國時代,兩人才結成父子關系,在后來成形的故事中,荷魯斯為父復仇、并取得王國的統治權的情節被描述為正義和勝利的象征。這段極具導向性的神話可以用來闡釋王權的更迭關系——國王的去世是邪惡勢力對既有秩序的破壞,而新國王是打倒惡勢力的正義力量。于是,王權的更迭得到了最好的宗教解釋。由此可見,在古代埃及,王權的根基和宗教的關系是密不可分的。神話的意義不僅只在于文學。
埃及神話宛若一面魔鏡,從這面魔鏡中,我們可以窺見一個民族的歷史、宗教、心理特征和精神風貌,同時,埃及神話的存世意義也許不僅于此,古文明并未隨著歲月的遠去而消逝,我們能從中發現原始文化所具有的可以跨越時代和國別的普世價值——過去的歷史永遠是”現在”的一部分,是”我們”的一部分,這正是仍然要閱讀和研究埃及神話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