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賊遇到擱淺的白鯊

永遠不要用一個固定的模子去尋找戀人，因為上帝給你的幸福是無形的氣體，你的模子無法掌握它的形態。

只是想要個白馬王子，可惜上帝聽成了反義詞

葛格以為連續幾個生日都許愿“希望可以遇到生命中的白馬王子”，這樣的話，就真的會實現。可是在幾個星期之后，她覺得她錯了，在這一場有預謀的故事情節里，她被自己套了進去，連翻身的余地都沒有。

葛格是在一個很不浪漫的地方，而自己的姿態也很不美觀的情況下遇見秦橡樹的。那天她和同學們一起相約去C城最人聲鼎沸的游泳館。她想她只要在游泳池里裝不會游泳就好了，然后等著白馬來救自己，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以答謝為名邀請男生喝茶，然后……嘿嘿。可她忘了很多事在現場，誰也不能預料。

那天的人出奇的多，葛格下到水里就幾乎被人群淹沒了。

因為下水前并沒有做好準備，她的右腳抽筋了，這并沒在預想之內，她撲騰撲騰地喝了幾口水，人太多，聲音又雜，再加上她吩咐過身邊的朋友，她溺水是裝的，不用救，所以朋友們都假裝沒看到，就等著看葛格的白馬出現。

葛格被水嗆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不停地祈禱，不要讓自己命喪這該死的游泳池。

都說溺水的人只要抓住一個東西就不會放手了，葛格隨手一抓就抓住了一個很有彈力的東西，她拼了命地往那團東西上靠，用力地拽。

“喂！”

葛格聽到了一個憤怒的男聲，她的頭在水面上一上一下，又喝了幾口游泳池的臟水，這才看清了對面臉部扭曲的男生。

“小姐，你不要一直拽著我的泳褲好不好！”

葛格看到對面男生紅著那張小麥色的臉，雖然很不容易看出他在臉紅。她還看到男生身上那可笑的粉紅色游泳圈，覺得惡心死了。但她還是松不開手，就好像手已經不聽自己大腦的指揮了。

她覺得這男的太丟人了，不會游泳就算了，還弄了個粉嫩顏色的游泳圈。但她最后還是費了很大的力，靠著男生彈力很好的泳褲撲騰到了他的懷里，然后像蟒蛇一樣死死地纏在男生的身上。

就在葛格馬上就要爬到男生頭頂的時候，被救生員救了，并脫離了男生的身上。葛格清晰地看到男生驚恐萬狀的臉，還有旁邊偷笑的一干人等。

她覺得自己丟人丟大了，這成了她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

葛格在更衣室里，用浴巾蒙著頭，不停地念著“誰也看不到我，誰也看不到”。終于黃昏的時候，她像個小偷一樣，看泳池里的人都走光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更衣室。

“喂。”

葛格不敢回頭，因為她記得這個聲音。男生走到她面前，葛格抬頭看到了一張有點黑的臉，雖然長得不丑，但還是超出了葛格的審美范圍。她只喜歡那種膚色很白的男孩。

男生皺著眉，像審視犯人一樣地看著灰溜溜的葛格。葛格只能在臉上強擠出微笑，但愿對面的男生不會提出什么要自己賠償泳褲這種變態的要求。

“下次游泳時小心點，挺危險的，實在不行，弄個泳圈吧，也不丟人。”

說完男生就瀟灑地轉身離開了，葛格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笑。什么不丟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挺大個男生還套著粉色游泳圈，真惡心！

葛格的作戰失敗了。上帝沒讓她遇到白馬，還遇到了一個烏賊。

一個人遇到另一個人的時間是成正比的

葛格還是沒完全放棄自己的計劃。

朋友們都說她得了臆想癥，每天沉浸在自己的羅曼蒂克的幻想里無法自拔。葛格也知道，在學校里能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啊，不可能有怪獸攻打地球，不可能有外星人劫持地球少女。

當然她也一直不知道其實那個粉紅游泳圈烏賊是她的校友。倒是秦橡樹早就認識葛格，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而已，因為全學校，只有葛格這朵奇葩可以把廣播體操跳得跟芭蕾似的，做個操都屁顛屁顛的。

秦橡樹在葛格的隔壁班級，早操的時候剛好可以看到人群中的葛格，本來開始覺得做操是無聊透頂的一件事，但后來發現了葛格的存在。他看葛格做操就好像看到了周星馳的喜劇似的，笑得連氣都喘不上來，還多次被巡視的主任狠批了一通。

再后來他看到穿著純白泳衣的葛格出現在了游泳池，又看到了她不幸溺水，覺得這個總是故作嚴肅的小女生真是喜劇大師的傳人。她本身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樣。

葛格當然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注視著，但如果她知道那個人是秦橡樹的話，她就會覺得這是一場噩夢。原因不是別的，就是因為他的黒！

可上帝還是安排了他們相遇的劇情。

在隔壁班和她所在的班級都很晚放學的那天，她又一次撞到了同是當天值日生的秦橡樹，兩個人很有緣分地拿著各自班級的垃圾桶……

秦橡樹很開心地和她打招呼，她緊閉上眼睛，從秦橡樹身邊走過。她不是討厭秦橡樹這個人，而是討厭他們身上發生的那段并不光彩的事件。那么多的人，都聽到了秦橡樹大聲地嚷嚷葛格拽他的泳褲！

葛格忘記了全學校只有那么一個垃圾車，她和秦橡樹還是不期而遇了，她很煩，卻沒辦法。在學校路燈都壞了的黃昏，秦橡樹的臉跟李逵一樣的黑。

秦橡樹不懂女生的世界，他不懂當一個女生討厭自己的時候，你說再多話她只會更討厭你而已。

秦橡樹提著綠色垃圾桶跟在葛格的身后，嘿嘿地說著無關痛癢的話，葛格一點也沒聽進去，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班里，然后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

上帝又一次欺騙了她，她阿門了好久也沒能避免在門口再次遇到秦橡樹。秦橡樹執著地等在門口，葛格真的很想把手中的書包甩在他那張臉上。

本來約好放學同行的朋友都找各種借口離開了，顯然她們把秦橡樹當做了她的男朋友。葛格覺得自己快瘋了，這樣下去，她一定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因為她曾說過她一定要找到一個牛奶白的男生。

一路上秦橡樹不停地說著關于游泳的種種，葛格翻了翻白眼，又想起了那惡心又好笑的粉紅色游泳圈。

葛格很想告訴對面喋喋不休的秦橡樹，自己會游泳，而且游得很好。但她沒法說，因為她會暴露自己的想法。

最后葛格不得已選擇了坐公交車回家，她想這樣秦橡樹就沒辦法跟著自己了吧。當她假裝友好地笑著說自己要坐9路車回家的時候，她很失望地看到了秦橡樹驚喜的表情。

“好巧，你也坐9路啊，我也是呢。”

葛格的笑容僵在了這一時刻，她看著對面毫無察覺的秦橡樹，看著他臉上其實挺好看的笑容，但在她眼中，只有那無邊的黑。

衰運其實是靈魂附體，想甩也甩不掉

葛格明白一個道理，就是惹不起躲得起，她發誓絕對不出現在有秦橡樹的任何場合，于是她開始逃避。她生怕有一天秦橡樹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意地談起游泳池發生的那件糗事。

她認為自己成功了，其實還是失敗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有上早操這一有利時間，能讓秦橡樹清晰地看到她的每一個動作。

秦橡樹笑看著葛格像小偷似的東張西望地看著四周，還不停止那像芭蕾一樣的廣播體操。這樣就更好笑了——芭蕾演員的身子配上了探照燈似的腦袋。

敵人在暗我在明。葛格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很疑惑為什么每次秦橡樹都能準確地找到自己的方位。

有那么一段時間，葛格睜眼閉眼都是秦橡樹，好像每次都會遇見，而秦橡樹總是熱情地打招呼，而葛格從最開始的躲，到了后來的勉強微笑。

朋友們很好奇他們的關系，但無一例外的，似乎除了葛格，其他人都很早認識了秦橡樹似的。有些人還眼神羨慕地說：“你認識秦橡樹啊。”

“他是誰啊？”

“跟你一起的那個男生啊。”

“不認識。”

“嘁，裝吧。”

葛格知道自己就是跳進太平洋都洗不清了，大家都認定了她和秦橡樹有關系。

于是她在心里吶喊：天哪！

人生的光明在于那猛地一轉角

終于在認識秦橡樹的第四個星期，葛格遇見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男生。在一個新開張不久的游泳館里，男生摘下浴巾的那一剎那，葛格就看呆了，什么叫雞蛋皮膚，吹彈可破，就是眼前這種了！

葛格直愣愣地看著男生優美的肩線，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男生在那里做熱身運動，并沒有注意到葛格那穿透人的目光。

游泳池很配合的沒有幾個人，在這片深水區只有葛格和男生，還有一個像是剛學游泳又很想逞強的大叔。

葛格假裝不經意地從男生身邊游過，穿著純白泳衣的葛格以優美的姿勢成功吸引了男生的目光。男生沖她笑了笑，表示贊許，隨即游了過來，用好聽的聲音和葛格說了第一句話。

葛格在交談中知道了男生的名字——林澤淺。

她想起秦橡樹那聽起來就不美的名字，就越發覺得林澤淺的名字是那么的富有詩意。

林澤淺很紳士地送葛格回了家，兩人還交換了手機號碼。在葛格的眼中，林澤淺真是完美得毫無挑剔之處。最重要的一點，他很白。

黑不是錯，出現在我眼前就是個罪過

葛格不得不承認和林澤淺在一起的時候，腦海里總是不停地蹦出秦橡樹那張臉，笑著的，生氣的，還有從認識到現在的一幕幕。甚至還良心發現地暗自覺得秦橡樹也沒那么難看嘛。

當林澤淺和她一起出現在秦橡樹的眼前的時候，她看到他那張快綠了的臉，很想笑，又有一點點的心酸，想到以后他可能都不會跟著自己了，更不可能像傻瓜一樣逗自己開心了，還是挺留戀的。以前她拼了命地想甩掉秦橡樹，而現在發現，即使想甩掉似乎也沒那么容易，因為早就像強力膠一樣黏在了自己身上。

但林澤淺離自己太近了，連思考的余地都沒留給自己。葛格有點無奈地跟著他離開了，秦橡樹沒跟上來，葛格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連頭都沒有抬，好像剛才這一幕只是海市蜃樓，被風一吹，就散了。

和林澤淺在一起的日子，葛格都沒能看到秦橡樹，好像她的身邊固定只能有一個人陪著，秦橡樹離得越來越遠，最后被林澤淺輕易地替代。其實葛格很希望秦橡樹可以找到自己，問自己那個人是誰，或者有點生氣地說些醋意的話。

但她完全低估了秦橡樹。這家伙，還真的像棵樹。

越是想起秦橡樹，葛格就越覺得林澤淺有點平淡，甚至無聊，連講個笑話都是小學生的水平，最讓人發瘋的是，每次講完他自己都笑得人仰馬翻，而葛格黑著一張臉在那里翻白眼，林澤淺還不識趣地問葛格：“你怎么不笑啊，多好笑啊。”真是太蒼白了。

但葛格還是虛榮，她挺滿足周圍女生注視著她和林澤淺的那種目光，她還是堅持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男生還是白的好。

那個粉紅泳圈還在嗎

讓葛格對林澤淺徹底改變看法，還是在周五放學的那條必經路上。林澤淺還是像每天一樣，在校門口等著葛格，然后兩人走三個站點的路程，最后再坐公交車回家。這一切在葛格眼里還是挺浪漫的。

這天秦橡樹恰好和她一個時間放學，兩個人怎么避也避不開了。秦橡樹走在馬路右側，林澤淺和葛格走在最左側，中間隔了一條不算寬的馬路，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左側有一個很大很深的池塘。一般葛格是不會去注意的，可是今天秦橡樹在路的那邊，她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只好扭頭看著池塘。

要說遇到見義勇為的事兒對于葛格來說要比買彩票中獎還難。葛格就那么看到了一個人掉進了水里，撲騰撲騰地向上躥。周圍開始有人喊“有人落水了”。

她轉過頭看著得了無數游泳獎項的林澤淺，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跳進水里，把那個人救上來，可林澤淺沒半點那個意思。他看了看，然后拉起葛格的手說：“快走吧。”

這個懦弱的林澤淺！就在她和林澤淺僵持的時候，她看到秦橡樹沖了過來，撲通一下就跳進了水里。

天哪，憑秦橡樹那三腳貓的功夫，是不可能把人救上來的，搞不好自己也會溺水。可沒等葛格反應過來，秦橡樹就把那個人拖了上來。

上岸之后，很多人圍了過來，秦橡樹看了一眼葛格，然后又像第一次那樣，瀟灑地離開，這次是真的很瀟灑，連那被水浸濕的頭發都顯得莫名的飄逸。葛格突然想明白了很多的事。

第二天秦橡樹成了名人，溺水者的家人送來一面落了不少塵土卻依舊紅得刺眼的錦旗，像所有報道一樣，來了小報記者，校長笑呵呵地接待那些人，秦橡樹的班主任受到了表揚，被贊揚了多么的教導有方，培養出了這么一位見義勇為的好少年。

秦橡樹很低調，他沒覺得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葛格想找到秦橡樹，和他說一些事情，比如她和林澤淺分手了，可她又害怕秦橡樹會說，你和他分手了和我有什么關系？

葛格就是這樣一個中規中矩，做事都在計劃的有點做作的女生，所以秦橡樹一開始才會覺得這樣的女生出糗了就會出奇地好玩，然后觀察久了就會覺得自己喜歡上這個女生了。

葛格最后終于放下了自己高傲的面子，去找了慢慢變白的秦橡樹，得知了他其實是被曬黑的這一事實。她覺得很好笑，秦橡樹就是因為這點被自己拒之千里的，現在想想，真挺無聊的。

秦橡樹有點委屈，他說如果沒有那個落水的人，你是不是還不會發現喜歡我？

葛格笑了，秦橡樹也跟著笑了起來。

葛格這時候突然覺得，事態的發展，不在自己的預謀之內，其實是件特別幸福的小事兒。

（西夏摘自《80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