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一把無情的刻刀,
改變了我們模樣。
未曾綻放就要枯萎嗎,我有過的夢想。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
——筷子兄弟《老男孩》
1
我媽那時天天打我,除了不打頭,其他地方都是她的攻擊目標,打了之后我就像斑馬一樣到學校去,真的很丟人!兩個女同學看到我老起勁兒了,說:“呀!周立波,你媽媽又買新拖鞋啦?”
我問:“你們怎么知道?”
她們說:“你今天這個花紋跟昨天那個花紋是不一樣的啊!”
我那時候確實很皮。
記得在我們那個年齡都會請木匠到家里面打家具,我家就來了一個。木匠帶了個小孩,那個小孩經常要跟我玩,我不跟他玩他就哭。
有一天,我把木匠鋸下來的木屑、鋸末之類的都放在碗里,用熱水一沖,挺厚的一碗,像藕粉似的,然后我就騙他說:“哥哥給你吃藕粉哦!來,要一下子吃完的哦!”他就真吃了,一口吃進去,哇的一聲就哭了,因為那種樟木鋸末很辣很辣。
他一哭,我媽又是一頓打。第二天我就把胡椒粉撒在手背上,跟小孩說:“你想不想要很清涼的感覺呀?”我給他示范,把胡椒粉放在鼻子跟前,“你一定要用力吸,要使勁兒,知道了嗎?好,來試一下!預備,來!”好,又哭了。所以我的確是該打,很惡劣。
2
隔壁的一個好好阿婆好打小報告,我就想怎么才能報復她一下呢?那會兒雞是很稀奇的,買回來都要養著,不舍得吃。
有一天,我看到好好阿婆那只浦東三黃雞,用很高傲的眼神看我。我氣不打一處來,就把彈弓的橡皮筋卸下來喂它。
我喂了它29條橡皮筋,每丟一根,雞都非常好奇地上來,啪的一聲一下子吞掉了,啪啪啪啪,29根下肚了,打結了。
不一會兒我就發現雞看我的眼神不對了,很迷茫。然后它就慢慢傾斜,腳慢慢地撐開,往后仰,整個身子就軟掉了,我一看,嚇死了,一只鮮活的雞當場就變成一具尸體了。
起初好好阿婆覺得可能是雞瘟到了,想快點把它殺了。眼見著阿婆拔完毛,把內臟取出來,等她把雞的胃撥開看到29根橡皮筋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轉過頭來用惡狠狠的目光看著我。哇!我真是被媽媽暴打了一頓,打到那個好好阿婆都不好意思了。
3
記得我那會兒坐在馬桶上,旁邊有雜物的,我看到了爸爸的套鞋,哎,這個鞋跟怎么這么厚?
我用我爸的胡子刀把它割開,一看沒什么,又放回原位了,放好以后自己就有點害怕了,遲早要被知道的嘛。還好,兩個星期沒下雨,等到下雨的時候我都忘了這件事了,只是我爸爸回來之后每走一步都是“撲哧撲哧”的聲音,兩只鞋全進水了,于是我爸上報我媽,我媽繼續打我。
上海男的一般很少打自己的孩子,都是媽媽打,如果男人打自己的孩子會被別人認為娘娘腔的。
當時麥乳精實在非常稀罕,只有尊貴的客人來了才會拿出來泡。
我同學五六個人過來,一人一調羹,有的還再加一調羹——當然通常是加給女同學了,結果一下就沒了半罐。那可怎么辦?我把剩下的麥乳精全倒出來,把報紙放進去墊著,再把麥乳精倒回去,這樣看起來又是一罐了。現在飯店那種牛肉下面墊著好多蘿卜絲的菜全都是跟我學的。
4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爸爸給我買了一個海綿鉛筆盒,那時候可是非常稀奇的。我旁邊的一個女同學特別喜歡玩吸鐵石和海綿,所以第一天我就把這個嶄新的海綿鉛筆盒一刀劃開,把吸鐵石分別送給了旁邊的男同學和女同學。做完這事以后知道自己闖禍了,不能回去了,居然想到了逃。
下午沒上課,先跑回家拿了五條年糕,三條插在腰間,其余兩條給了同學,因為我是老大嘛。我說我們沿著北斗星走,去北京。我根本不懂哪里是北斗星,就是沿著鐵路走。結果從市區走到郊區就走不動了。我發現不認識路了,就又回來了。
到家以后不敢上去,躲在家門口。哇,沒想到整棟房子的人都出來找我,我爸爸媽媽真的被嚇壞了。隔壁鄰居一看我躲在旁邊,把我一把抱上去了。我家當時住三樓,媽媽看到我就抱頭痛哭,爸爸也急死了,噓寒問暖,給東西吃,給我洗澡,所有人都來看我,這時候我想差不多該打了吧?可是沒打,我竟然睡得好好的。所以我就覺得這樣做很有效果,沒過兩星期,一闖禍,又逃了。
這次回來真的刻骨銘心了,我爸第一次打我,他是體育運動員,啪的一巴掌下去,就把我搞到位了,到現在為止都沒再逃過。
當時家里靠墻邊有個桌子,我媽媽每次回來以后我都會把它放在屋子當中,這樣一旦挨打我好有迂回場地,媽媽追我的時候我就沿著桌子轉。
有一次我技術失誤,媽媽追得我太狠了,我噌一下鉆到床底下去了,以為鉆進去媽媽就抓不到了。想不到我媽媽把床板翻起來,然后把一邊的出口堵住,我無處可逃,被狠狠地打了一頓!后來我就再也不鉆床了!
5
我從小就極有表演欲望,記得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可能是好多天沒被打了,骨頭有點兒輕。
正值放暑假,家里面就我一個人,大熱天的我把泡泡紗窗簾拉起來,把一整瓶墨水全部涂在臉上、身上,再用刀把家里的西紅柿醬打開,涂在各處,好像七竅流血,還把多下來的西紅柿醬抹在菜刀上,然后在家正中斜躺著,做成那種他殺現場,把我媽媽嚇得尖叫!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想引起大人的關注吧。
當時考上海滑稽劇團很不容易,報名的有2800多人,最后只收了16個人,姐姐第一輪海選的時候就被淘汰了。那時候我也就15歲,沒經過正式的表演訓練,基本上只考原始反應,所以嚴順開就考我一悲一喜。
考到喜的時候,他說:“家里面買了臺彩色電視機,你開心嗎?”
我說:“很開心。”
“彩色電視機怎么樣?”
“非常清楚!”
“怎么清楚?”
我說:“哎呀!那真是黑白分明啊!”畢竟小時候知道的形容詞有限,所以要描述什么叫清楚只會用個“黑白分明”。
結果嚴老師馬上反問:“慢!彩色電視機怎么黑白分明?”
我說:“今天放黑白電影!”
他一叫停:“就是你了!回家等通知吧!”
我們共考六輪,這是第三輪,我就被錄取了。
6
上海襄陽南路上的“大可堂”是當年上海滑稽劇團的原址,1981年至1990年之間,我在這里待了差不多10年,家人那時最頭疼的回憶就是經常全家去學校挨批。
最后爸爸被批煩了,就跟老師說:“要不算了,你們把他開除吧,我們也沒辦法,教育不好。”
我們在劇團住的是那種老洋房,20米長的甬道沒有燈,平時很怕人的,經常還放點布景什么的。
我同學打熱水必須要通過這條甬道,但是因為很害怕,就會唱歌給自己壯膽,我經常躲在黑暗里,等他過去了,跟在后面鬼吼,把男同學都嚇哭了。
當時差不多每兩個星期我就會寫一次檢查,后來寫檢查跟開支票一樣,都有套路了,基本抬頭換一換就是了。
我們是三年畢業,再實習一年,等我從學館畢業的時候,館長給我的畢業禮物就是我所有的檢查,他說:“周立波,你今天畢業了,成為上海滑稽劇團的青年演員了!來,這些檢查還給你!”
我接過來一看,簡直像《家》《春》《秋》一樣,很厚的一摞。
(雪茹摘自《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