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子媽媽”為情所困,冰火煎熬兩重天

為愛偷嬰，騙得婚姻

19歲的曾思琴從長沙一所中專衛校畢業后，在深圳福田區一家私人診所當護士。22歲的王毅是云南人，高中畢業后在深圳一家醫藥公司做業務員。相識不到半年，兩人就同居了。

曾思琴意外懷孕后，提出結婚。王毅讓女友去做流產，否則就分手。曾思琴痛哭流涕：“我整整愛了你3年，身體給了你不說，就連打工的積蓄也大部分給了你啊！”可是，無論她怎樣哀求，王毅仍然絕情地離開了她。

曾思琴不得不做了流產，然后換了一份工作，搬到羅湖區泥崗村租住。日子十分孤獨，曾思琴下班后經常到鄰居劉靖家去串門。劉靖是廣東潮州人，因懷孕在家休養，丈夫黃崢在附近打工。

1997年6月，曾思琴失業了，心情很糟。一天，她試著去原來租住的城中村尋找王毅，沒想到真的見到了王毅。王毅問：“你還好吧，那個孩子……”“我生下來了，你得盡一個父親的責任！”曾思琴脫口而出，她當時只是想“嚇唬”一下王毅，發泄內心的不快。王毅吃驚不小：“我不相信，除非你抱給我看。”

從王毅的表情和話語中，曾思琴看出來了，要是真的有個孩子，王毅肯定會對她回心轉意的。那天晚上，她突然想到了劉靖的孩子。

次日上午，黃崢去上班了，劉靖正在家里照顧剛滿3個月的兒子黃小杰。曾思琴又來串門，她主動說：“阿靖，你是不是要去市場買菜呀，幫我也買點吧，我來幫你帶仔仔……”劉靖沒多想就答應了。

劉靖出門后，曾思琴將黃小杰抱回自己家中。觀察四周無人注意，她抱著孩子迅速離開住處，什么行李都沒帶。曾思琴徑直找到王毅：“這下你相信了吧，這就是我們的兒子。”王毅大驚失色，從時間上推斷，他覺得這孩子就是他的……

曾思琴畢竟心虛，一個勁地催王毅回老家結婚。王毅舍不得丟掉工作，堅持要到年底才回去。曾思琴偷偷記下王毅身份證上的地址，第二天就抱著孩子坐車到了廣州，然后轉車去云南。

從抱走孩子的那一刻起，曾思琴心里就無時無刻不在經受著巨大的折磨，可是她既不敢也不甘心把孩子送回去。她心里只有一個念想：有了孩子，王毅肯定會和她結婚的。

輾轉了近10天，曾思琴終于來到云南保山某縣王毅的老家，那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山村。曾思琴不僅帶來了與王毅的合影，還懷抱嬰兒，并稱“是王毅讓我先回來的”。王毅的父母非但不懷疑，反而特別高興。

曾思琴一再催促王毅回老家，王毅的父母也捎話給兒子，夸曾思琴善良賢惠、孫子乖巧可愛。幾個月后，王毅辭職回來了，二人按照當地風俗擺了結婚酒席。事實上，他們并沒有辦理結婚證，而這正好逃脫了警方的視線。

劉靖發現兒子失蹤后，報了案。警方偵查發現，曾思琴租房時用的身份證上的地址雖然是湖南懷化市某縣，但她的戶口早在當年考上中專時就已經注銷了，屬于長沙某中專衛校的集體戶口。警方又趕到長沙調查，該校稱沒有曾思琴的戶籍卡，可能是她畢業那年回老家辦身份證時拿走了，當時派出所還沒有實行電腦聯網。親友們都不知道曾思琴的下落，而曾思琴也從沒向劉靖提起過王毅，警方一時無法找到曾思琴。

艱難打拼，自我救贖

“婚”后，王毅去縣城打工，曾思琴在家里帶“兒子”干農活。沒生過孩子的她自然沒奶水，孩子吃的是奶粉和米湯糊，經常餓得哭叫。一天，小杰不愿吮奶瓶，曾思琴急得滿頭大汗，只好讓他吸自己的乳頭。小杰得知“上當”后，哭得更厲害了。

婆婆說：“你都擠不出奶水，怎么喂孩子呀。”一方面是對孩子的愧疚一方面怕被婆婆察覺，曾思琴淚如雨下：“娘，我怎么就沒有奶水啊，是不是跟我從小體質差有關系呀？”一聲深情的“娘”，讓婆婆十分感動，覺得兒媳婦實在命苦。

曾思琴向王家人說過自己的身世：父親嫌她是個女孩，在她7歲時就跟她母親離婚了，父母各自成了家，她跟著外婆一起生活；考上中專后，父母經常為她的學費爭吵，是外婆靠養豬供她完成了學業；她畢業的那個夏天，孤苦伶仃的外婆被一場洪災奪去了生命……她不愿回傷心地，只好南下深圳打工。

善良淳樸的婆婆想方設法為曾思琴補身子、催奶，但是都不見效。不久，有個住在鄰鄉的親戚生了孩子，奶水充足，經常“接濟”小杰。1998年底，曾思琴生下一個女兒，奶水源源不斷。蒙在鼓里的婆婆高興地說：“沒想到我那些土方法還真管用啊！”

有了女兒后，曾思琴卻十分“偏袒”小杰，總是先讓他吃飽喝足，然后才輪到女兒。她時常把女兒丟給公婆照顧，自己卻一刻不離地守著小杰。在外人看來，曾思琴重男輕女，其實，她這是在“贖罪”——小杰與親生父母骨肉分離，所以她一定要善待這個孩子，這樣才會免遭報應。

2000年，小杰3歲了還沒有上戶口，因為曾思琴和王毅沒辦理結婚證。在王毅的催促下，曾思琴不得不踏上了回鄉的火車，可她哪敢回去啊？當她到達昆明準備轉車時，在一個電線桿上看到了做假證的廣告，立即有了主意。

曾思琴花了幾百塊錢，拿到了身份證、未婚證、戶口遷移證等假證件，然后返回婆家。之前，她有過一次這種經歷——中專畢業時，她從長沙拿著戶籍卡回老家辦身份證，途中被人偷了包，后來一個同學的親戚不知用什么辦法，幫她弄來了一張身份證，這也就是為什么她身份證上的地址是老家的，戶籍卻“沒了去向”。

王毅帶著曾思琴和兩個孩子去了民政部門，由于他們已形成“事實婚姻”，而且愿意交超生罰款，所以曾思琴的那些證件似乎并不重要，她順利地和王毅辦理了結婚證，將戶口落在了丈夫家，“兒子”王小杰也有了戶口。

就這樣，曾思琴用偷來的孩子換取了婚姻，但她的內心始終是痛苦的、恐懼的，經常夜里做噩夢，驚醒后默默流淚。她唯有加倍地愛護小杰，視如己出。小杰聰慧、懂事，身體也很結實、健康，這讓曾思琴感到欣慰。

2002年秋天，曾思琴和丈夫一起來到保山市一家私人醫院打工，她做護士，丈夫做采購員。隨后，曾思琴把小杰接到城里上幼兒園，女兒則留在鄉下。在她的悉心照顧和教育下，小杰的學習成績非常優異，還當上了班長。

一次，小杰問曾思琴：“媽媽，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為什么不讓妹妹來城里讀書呢？”曾思琴怔住了，含淚抱著小杰說：“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啊，世界上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兒子呢？”那一刻，她想起了曾以姐妹相稱的劉靖。

“阿靖，這些年你一定每天都在思念小杰吧？是我對不起你啊，但請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把他還給你……”曾思琴無數次地在心底重復這句話，母親失去孩子的痛，她懂。

可是，曾思琴不愿意去自首，她怕失去家庭、失去一切。如果她坐牢了，兩個孩子怎么辦？即便小杰能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對他幼小的心靈打擊多大啊，甚至很可能毀了他的一生！曾思琴想來想去，決定把小杰撫養成人后再說出真相。

懷著這樣的信念，曾思琴努力地打拼著。2006年1月，曾思琴和丈夫在老家的縣城買了一套房子，把公公婆婆和女兒接來一起生活。2008年10月，他們又與一個醫生在保山市合伙開了一家診所，每月有2萬多元收益。

小杰11歲了，在市里一所小學讀五年級，不僅是班上的學習委員，還是少先隊隊長。他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高興地喊：“媽媽，我回來啦！”曾思琴喜歡把“兒子”抱在懷里親熱一會兒，然后輔導他做作業、學英語和電腦。她常常會忘了，小杰不是自己親生的……

愛恨交加，養子泣求

王毅與曾思琴結婚12年了，可他還不曾去過妻子的老家、見過岳父岳母。曾思琴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她自己則在2003年和2007年回過兩次湖南，與母親悄悄在縣城見面，而母親一直替她隱瞞行蹤。

2009年6月，王毅再次提出去一趟湖南。曾思琴擔心繼續拒絕會引起丈夫的懷疑，便先給母親打電話打探消息。得知52歲的母親被查出患有乳腺癌，曾思琴下定了回家的決心。

2009年8月，曾思琴和丈夫帶著兩個孩子回到湖南，因當時她母親正在懷化市第一人民醫院治療，他們并沒有去鄉下老家，而是在幾天后便返回云南。

2010年4月，曾思琴的母親病危。直到20多天后，曾思琴打電話詢問母親的病情時，才從繼父那里得知母親已離世的消息，她號啕痛哭。母親的死，讓曾思琴決定面對現實，去自首。

這年暑假，曾思琴對丈夫說，她想帶兩個孩子到深圳“世界之窗”旅游。到達深圳后，看著兩個孩子玩得那么開心，曾思琴又沒有勇氣走進派出所了。她去羅湖區泥崗村尋找了一番，沒有打聽到劉靖夫婦的消息。

實際上，劉靖夫婦依然在深圳。十幾年來，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失蹤的兒子。開始3年，他們多次跑到湖南去打聽曾思琴的下落，毫無音訊；后來，他們又生了一個兒子，加之忙于做生意，漸漸放棄了尋找。2005年，他們在寶安區龍華鎮買了房子，搬離了城中村。

2010年12月，國內掀起一股“微博打拐”潮。劉靖夫婦在看到關于被拐兒童的諸多報道后，重新萌生了尋找兒子的念頭。警方深入調查，終于發現了曾思琴的線索。2011年1月初，曾思琴接到繼父打來的電話，警察已到家中調查，繼父只好說出了實情。雖然繼父不知道曾思琴的具體地址，但因她辦了第二代身份證，所以警方很容易查到了她現在的家。曾思琴想，該來的總會來，不能再僥幸地躲下去了，她必須面對這一切。

2011年1月18日，曾思琴向家人謊稱去深圳辦事，準備自首。但她沒想到，在云南開往廣州的火車上，她被警方抓捕了。

警方安排曾思琴與劉靖夫婦見面，夫婦倆將積壓了13年的怨恨發泄出來。隔著鐵欄，曾思琴給劉靖夫婦跪下，痛哭流涕：“我對不起你們，無論我怎樣做都無法彌補對你們的傷害，我愿意受懲罰。不過你們放心，小杰過得很好，他很健康，學習優異，十幾年來我從未打罵過他，我把他還給你們……”直到看見小杰的那一刻，劉靖夫婦的心里才好受了些。

突遭變故，對于王毅及其家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這么多年來，曾思琴的善良賢惠、對全家人的悉心照顧、尤其是對小杰的疼愛，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震驚過后，王家人并沒有嫌棄曾思琴，反而四處奔波為她求情。

受傷害最深的莫過于小杰，當他得知曾思琴被抓，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時，哭了幾天幾夜。親生父母將小杰接到深圳后，盡管對他照顧得很周到，可還是無法替代養母對他的感情。小杰甚至對劉靖夫婦說：“如果希望我今后跟你們一起生活，就必須把我媽放了……”當得知親生父母也沒辦法讓曾思琴回家后，他急得“絕食”，大哭大鬧。

2011年4月26日，羅湖區檢察院以曾思琴涉嫌拐騙兒童罪，向法院提起公訴。盡管王毅提供了曾思琴盡心撫養小杰的證據，但公訴機關認為，曾思琴拐騙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已構成犯罪，且給被害人家庭造成嚴重傷害，應依法嚴懲。

讓人震驚的是，5月20日在法院審理此案時，小杰哭著請求法官：“你們原諒我的媽媽吧，她對我真的很好。雖然她犯了錯誤，但是她知錯就會改啊。”他還唱了一首兒歌：“我常常感動著別人的愛/珍藏在心里形成感恩的大海/過去的痛苦就讓它過去/愛把恨打敗/愛讓恨離開……”這首《愛把恨打敗》，小杰幾年前就學會了，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場合唱出來，讓很多人感動不已。

由于各種原因，法院當日未當庭宣判。法律是無情的，曾思琴必將為她的行為付出代價。然而，她13年來為養子付出的心血，也是讓人動容的。

編輯 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