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 9日傍晚,沈陽明緣大酒店的一間包房里,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桌上擺放著生日蛋糕,爺爺奶奶姥爺姥姥都說:“菁菁,許個愿吧……”
4歲的菁菁微閉雙目雙手合十,煞有介事地吹滅蠟燭,高聲宣布:“我要當明星,要當大明星!”
瞿之琳抱起女兒:“乖女兒,爸爸媽媽一定好好培養你。”閻克森從妻子懷里搶過女兒:“菁菁,爸爸恨不得讓你一夜成名,明天就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閻克森對大家說:“之琳已辦理了離職手續。從現在開始,她的全部工作就是培養菁菁。即使賣房打工,她也要天南海北地陪著菁菁去比賽、選秀……”
閻克森瞿之琳結婚已12年。閻克森42歲,在沈陽~家國有大型化工廠當工程師。瞿之琳38歲,原是一家電子元件廠的會計。
倆人的相識相戀是很浪漫的。那是個夏天的早晨,瞿之琳在南運河邊散步,被一陣歌聲吸引,那是蘇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邊向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邊情不自禁地跟著哼唱起來……
那個唱歌的就是閻克森,兩個有藝術夢想的人于是相戀了,結婚了。后來,女兒出生了,他倆心中的夢想也復活了——要讓女兒替他倆實現當明星的夢。
從菁菁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被音樂包圍著。功夫不負苦心人,菁菁剛會叫爸爸媽媽時,嘴里就能哼唱了。雖然聲音含混不清,卻是有調的。第一次聽到女兒“唱歌”,瞿之琳抱著女兒跑到院子里,沖著正和鄰居下模的丈夫喊:“克森,菁菁唱歌了,菁菁唱歌了!”
圍觀下棋的鄰居們一陣哄笑:說瘋話呢,菁菁還不到1歲。
想不到,菁菁真給媽媽長臉,她呵呵笑幾聲,搖頭晃腦地哼了起來。沒人能聽清歌詞,卻都能聽出那曲調是《茉莉花》。
閻克森高興不已:“菁菁太棒了,這么小就對音樂如此敏感。”
鄰居們也夸起來,菁菁是神童哎,還不嘗說話呢就會唱歌,長大了肯定了不得……
那個晚上,閻克森夫婦興奮得一夜未眠。他們好像看到了女兒星光熠熠的未來。
第二天,閻瞿兩家的親人都知道了菁菁的不同尋常,他們推波助瀾地起哄讓閻克森兩口子好好培養菁菁,給菁菁請名師。
可是,菁菁畢竟太小,沒人肯教。閻克森夫婦只好自己想辦法,菁菁睡覺時,給她聽古典音樂;醒著時,給她聽民族音樂:玩耍時,給她聽少兒音樂……菁菁的房間里也貼滿了明星的大照片,她小小的世界被填得滿滿的。
一晃,菁菁4歲了,很有明星范兒,唱歌好聽,說話甜美,人越多越有表演欲。
生日當天,閻克森夫婦的高調宣布,引來親人的一片贊揚,雙方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表示支持。
瞿之琳說了他們的行動方案:不走專業路線,參加選秀。菁菁長大了讀音樂學院,大學畢業再成為歌手,那樣太慢了。他們要菁菁從童星開始發展。
菁菁的爺爺奶奶當場宣布把9萬元積蓄全部給孫女。要知道他們已經退休,那9萬元可是他們多年積攢下來的養老錢。姥爺姥姥也不示弱,拿出12萬元,那也是他們的全部積蓄。
閻克森瞿之琳再三推辭,他們沒想過要父母的養老錢,但菁菁說:“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錢我要了,很快我就能成為大明星,掙很多錢給你們……”
菁菁的姑姑和姨媽也都表示,如果將來需要錢,他們也會全力支持菁菁。只有菁菁的舅舅很擔心:“之琳辭職陪菁菁去選秀,成功的機會有多大?要是失敗了,怎么辦7”
可是還沒等哥哥說完,瞿之琳就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憑菁菁的天賦和我倆的決心,怎能失敗呢?我沒求你幫我,你也別給我們潑冷水呀。”
小童星小大人
6月初,閻克森夫婦帶著菁菁到濟南參賽。一亮相,就贏得全場一片掌聲。“我叫閻菁菁,家住沈陽,我來就是要當冠軍的。不當冠軍就對不起爸爸媽媽。因為他倆為了培養我花費了很多心血,媽媽為此都放棄了會計師的工作,當起我的跟班。我要當冠軍報答他們!”
4歲的孩子,站在臺上,面對上千觀眾,說出這樣的話,其效果可想而知。接著,菁菁童聲稚氣地演唱了《茉莉花》。歌罷,繼續煽情:“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你們一定給我投票呀,成全我這個小孩子的心愿吧。如果你們不投票給我,我害怕爸爸媽媽會哭死……”
觀眾們感動了,同時他們也好奇,接下來這個孩子還能說出什么來。因此,菁菁的觀眾支持率一路領先。
評委們有的搖頭嘆氣,可最后還是讓菁菁過關了。因為這樣的選秀比賽,專業不是第一位的,第一位的是主辦方的商業利益!而菁菁的人氣和新聞效應是無與倫比的。
第二輪,菁菁繼續煽乎:“我想把這首歌獻給我的奶奶,她把養老錢給了我,我才能站在這里唱歌。奶奶病倒了卻不肯去醫院,因為舍不得花錢。我得掙回獎金,好給奶奶治病……”說著,大滴的眼淚滴落下來。
可實際上,菁菁的奶奶很健康,這是母親給她設計的噱頭。母親還告訴她,說這話時最好哭出來,哭出來才會博得同情和票數。
第二輪又過關了,第三輪也過關了……最后菁菁捧回第三名,拿回5萬元獎金。她成了小名人,報紙、電視,廣播都在報道她,她小小的心里裝滿滿足。
瞿之琳告訴女兒:“媽媽原來就是太老實,才一事無成。你要成功,就得用些計謀和手段。”菁菁歪著腦袋問:“什么是計謀和手段?”。就是不能告訴別人的方法!
接下來,瞿之琳帶著菁菁到北京、上海、杭州、青島,廈門等地參加選秀。歷練中,菁菁的撒謊和煸情能力大增,想哭,馬上就能落下淚珠,想笑,馬上就能撥云見日,想扮天真,馬上就能讓人覺得她是世上最可愛的小孩……她也因此成了名氣頗大的童星。
2010年6月初,在上海舉辦的選秀活動中,菁菁遇到強有力的競爭者——來自哈爾濱的5歲小姑娘冉小瑞。
第一輪比賽,菁菁表演結束,馬上出場的就是小瑞。小瑞自我介紹后,來了段模仿秀,她模仿的就是菁菁剛剛結束的表演:“我是來自沈陽的菁菁。”她像著菁一樣,頓了一下,向臺下環視一周,“我才6歲,可我會彈琴,會唱歌,還會跳舞,當然更會演小品。”接著嘴角抽動幾下,馬上淚落如珠,“現在我最想哭,媽媽陪我來上海參加比賽,可她累病了,得腎炎住進了醫院……我必須全力取勝,才能對得起媽媽……”模仿結束后,小瑞還不忘調侃幾句:“這種煽情太老套了,我現在編個比這新潮的!”她馬上聲淚俱下地講了悲慘的個人經歷,講完后馬上大笑:“這段還是模仿秀,替菁菁下次準備的!”
小瑞惟妙惟肖的模仿和臨場發揮,獲得了空前的掌聲和笑聲,同時,她尖酸刻薄的譏諷對菁菁造成了致命的打擊。接下來,小瑞的天籟歌聲,也贏得評委的一致好評。破天荒地,菁菁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出局。
回家的火車上,菁菁哭成了淚人,她拼命責怪母親:“你智商也太低了吧。精心設計的一切竟成了人家的笑料。我的星途都被你給毀了……”
瞿之琳也爆發了:“為了培養你,我辭了工作又賣了房子,現在只能擠在你爺爺只有46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兩家老人的錢都被你花光了,姑姑和姨媽也花了很多錢。你在臺上講媽媽住進了醫院,其實媽媽是去一家小飯店當鐘點工呀!來上海這一次,就花掉了2萬多元,服裝、道具、請人設計造型,哪個不得花大價錢?我這么辛苦,你還怪我……”
瞿之琳傷心極了,可菁菁卻冷冷地說:“沒出息!不想想怎么打敗冉小瑞,卻在這兒裝可憐。這套把戲在臺上唬唬人還行,和自己的女兒說多沒勁!”
聽著女兒的話,瞿之琳渾身發冷,她突然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錯了。
屢遭淘汰,女童瘋狂,
回到沈陽,瞿之琳瘋了一般找人重新設計菁菁的形象和演出內容,她和丈夫雖然對女兒說出的話很痛苦,可女兒的明星夢畢竟是他們一生的追求。
2010年9月,6周歲的菁菁上小學了。可她一點也學不進去。
10月底,向小瑞復仇的機會來了,瞿之琳幫菁菁請了假,參加在杭州舉辦的大型選秀活動。得知菁菁和小瑞恩怨的幾家媒體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組委會為了吸引眼球,故意把菁菁和小瑞放在一個組。
然而,菁菁又被小瑞打敗了。小瑞與菁菁是同一類型的,可小瑞每一項都比菁菁出眾。失去煽情這一殺手锏,菁菁只是個平庸的小歌手。
臥薪嘗膽了4個多月還是慘敗,菁菁像一棵霜打的秧苗,上學時甚至連頭都不敢抬。她恨冉小瑞,因為從她遇到冉小瑞就開始倒霉。她也恨父母,是他們太沒本事太沒錢,才不能給她設計更好的東西。她曾聽說,冉小瑞的父母是千萬富翁,冉小瑞有一支十幾個專業人士組成的設計和指導團隊。
接下來的幾個月,菁菁又在父母的陪同下,去多個城市參加比賽,均慘敗而歸。
一下子從名利的山峰跌入谷底,她承受不了這一切,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并有意躲避人群,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呆。
按理說,此時閻克森夫婦應該明白,屢受打擊的女兒可能會出現心理問題。可是,他倆已經瘋狂了,他們把父母的房子賣掉,拿到32萬元,請了十幾位專業人士和策劃高手,對女兒進行重新包裝。
經過幾個月的精心準備,2011年5月,閻克森夫婦帶女兒參加在北京舉辦的選秀活動。可是,站在臺上的菁菁就像個小木偶,她看到幾個評委都在搖頭,就知道了等待她的命運……歌僅唱了一半,她便崩潰地蹲在臺上嚎哭,大叫“我是明星,我是大明星,我給你們簽名……”
把女兒帶回賓館,瞿之琳也崩潰了,她抱著女兒痛哭地嘮叨:“不,我的女兒肯定行!菁菁今天只是出了點狀況,一定行的……”閻克森極力安慰,母女倆才平靜下來。
第二天上午,聽說這次小瑞又以第一名勝出第一輪。本來折騰累了的菁菁再次滿眼怒火,她趁父母不注意溜出房間,拿著水果刀)中進小瑞的房間揮刀就扎,邊扎邊大喊:“沒有你我就是第一,我要殺了你!”
菁菁沒有扎到冉小瑞,只是劃破了小瑞保鏢的手臂。可是,她又拿刀狂扎自己的手臂,邊扎邊喊:“我是明星,我是大明星……”
聞訊趕來的瞿之琳去搶女兒手里的刀。菁菁大罵:“都是你廢物,沒有本事掙錢給我請高手,我要殺了你……”狂亂中她又扎傷了母親的右臂。
出了這樣的事,閻克森當天便帶著妻女飛回了沈陽。
經沈陽精神衛生中心鑒定,菁菁已患精神分裂癥,住進了醫院。3天后,心力交瘁的瞿之琳開始喃喃自語,眼神渙散迷離,接著開始狂燥不安,大喊大叫。受不了打擊的她也患上了精神病。
閻克森硬撐著,他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女兒和妻子需要他。7月中旬,記者采訪他時,他痛哭失聲:“如果生活能重新來過,我會選擇好好工作,按部就班地培養女兒,不再挖空心思地想一夜成名。”然而,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