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曾是跳水者的天堂。一到夏日傍晚,精赤著上身的青少年便三三兩兩來到吊橋上,爬上欄桿,有些人樸實無華地跳下去,有些家伙還要摻點“花子”,轉兩圈再跳,或者高高魚躍而起,急速俯沖撲下,斜著身子,如匕首般劈開水面。
關于跳水,我認識一個大人物,是我初中同學,叫秋桃。上世紀90年代初,她在當地體校練跳水,后來進了省隊,又進了國家二隊。秋桃的眉眼我已不大能想起,只記得她秀氣干凈,笑起來嘴是扁的,最厲害的是有雙筆直、勁道、光滑的長腿。跳水的姑娘,似乎腿都修長,這樣才能在空中畫出美妙的弧線。
秋桃的仰慕者不少,有兩個人最死心塌地——小馬和小洪。直到秋桃被選進省隊,不在五通橋了,他倆還繼續爭風吃醋,甚至決斗。
不是文斗,也不是武斗,是秀斗——用秀來決斗。夏日黃昏,小馬、小洪相約去吊橋比跳水,誰跳得好,誰就可以繼續追求秋桃,跳得差的則自動放棄,滾出愛情斗獸場。評委團由幾個女同學組成。
小馬先跳,傳統體位——炸彈式,頭上腳下,但是略有新意——從吊橋往下跳的瞬間,他收起兩腳,在半空中來了個梯云縱,才老實巴交地放好雙腿,垂直入水,插得水花亂濺。
小洪后跳。他一離開吊橋的邊沿,女生就開始尖叫,因為他竟然選擇了花式跳水,兩手往前一撲,頭下腳上直奔水面。半空中受風力影響,姿勢出現偏差,他的手開始上揚而腳開始回落。入水瞬間,他基本是平躺著身子砸下去的。“嘭”的一聲,并不響亮,有點兒悶,就像茫溪河捂著鼻子的嘆息。嘆息聲中,水花四下飆落,它們是被入水瞬間小洪的肝膽肺腑擊散的。
人們奔下吊橋,小洪已游上岸,站在那兒發呆。有女生問:“你有沒有事,要不要上醫院?”小洪卻只問:“你們說誰跳得更好?”“你,當然是你。”小洪一聽,笑了,跟著就吐了口血。事實上不是吐,而是半噴。和著水汽,在夕陽的照耀下,那些血絲如初戀般純潔,如理想般強大。
(摘自《看天下》2011年第14期圖/小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