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老”現象透視

六成以上家庭存在“啃老”

今年73歲的李克儉是河南洛陽市一家工廠的退休工人，妻子沒有工作，夫妻倆有一個兒子小李，李克儉在單位家屬院里有一套房子，面積不大。

俗話說“三十而立”。2001年，兒子小李結婚后，兒媳自然也搬進了這套房子。可如今10年過去了，兒子已是40歲的中年人了，卻一直沒有另立門戶。多年來，李克儉一家五口人就居住在這套房子里。在一起吃吃喝喝及水、電、氣等費用，全部由李克儉老兩口承擔。

2011年7月，石家莊電視臺《情感密碼》欄目播出了一期節目“我給兒子當孫子”：當事人徐峰和王蓉是一對身強力壯的夫妻，大學畢業結婚后，天天閑在家里看電視打電腦，小兩口的生計完全靠在當搬運工的父親身上。面對老父親即將拆遷的一套房產，兒子向父親討要預付款，老父親拿不出錢，兒子逼迫父親打欠條……而且，兒子面對父親盼孫心切的心情，竟然和父親簽下協議，生下孫子后的所有費用均由徐峰父親承擔。面對主持人提出“為啥不工作”的問題時，節目中的徐峰還振振有詞，稱現在石家莊天太熱，等天涼快了再去找工作!兒子還堅持認定，父親生了兒子就有撫養的義務。節目中，聽老父親說，為了兒子結婚的事自己曾有過賣腎的念頭，徐峰非但沒有半點感激之情，而且還在現場訓斥父親，數落老人摳門兒、表里不一。甚至還拉出舊賬，嫌父親當年沒拿夠5萬元彩禮，令他在丈母娘面前抬不起頭……

“我給兒子當孫子”節目播出后，立即引起眾多網友熱議。可憐的老父親無依無靠，還得伺候兒子和兒媳，網友們一片憤慨，紛紛指責兒子的不孝，稱這種孩子無感恩之心，令人心寒。也有網友稱，這都是父親當年一味縱容的惡果。

兩年前，盧靜從鄭州一所專科學校畢業，父母托關系讓她進入當地一家私營企業，但干了不長時間，盧靜覺得工資太低，也沒有發展前途，就辭了這份工作。在隨后半年多時間里，她先后換了四五家企業，工作問題一直處于漂泊不定的狀態。如今，她畢業后不僅沒存下一點積蓄，還從父母那里拿了近5000元。盧靜說，自己一直在很努力找工作，但像她這種一般院校畢業的大學生，又沒有多少人脈資源，政府機關、央企、事業單位這些“鐵飯碗”，想都不敢想，當然，大企業也進不去，只能去一些小私企干活，因此，待遇、福利、發展前途等方面，很難和大單位相比，職場舞臺窄小，未來暗淡，很灰心。

如今，像徐峰、盧靜這樣的年輕人不在少數，“啃老族”正成為一個逐步擴大的群體，不少年輕人從起初的羞羞答答，漸漸變得理所當然，在這種“當然”的背后，是一種無奈和彷徨。據中國老齡科研中心統計，在城市里，有30％的年輕人靠“啃老”過活，65％以上的家庭存在“啃老”問題。“啃老族”中，有些結婚新房靠父母全付或者首付，有些常年在父母家中“蹭吃蹭喝”，有些生下孩子后讓父母幫助帶孩子，費用則全由父母貼補……

立法禁“啃老”的是與非

按說成年子女就應該獨立，但生活的壓力卻讓很多人遲遲不能“斷奶”，時不時還得依賴父母。可以說，“啃老族”尷尬了全社會，也給老年父母帶來了沉重負擔。

2011年3月1日，《江蘇省老年人權益保障條例》正式施行。該條例第十五條第二款規定：“有獨立生活能力的成年子女要求老年人經濟資助的，老年人有權拒絕。子女或者其他親屬不得以無業或者其他理由，騙取、克扣或者強行索取老年人的財物。”這就意味著拒絕被“啃”是老年人的權利，老年人有權拒絕被“啃”，當然也有權接受被“啃”。

對于此項立法，社會各界褒貶不一，雖說肯定者有之，但反對者還是占了大多數。

肯定者認為，立法很有必要，尤其是對于不肯吃苦、不求上進的年輕人。在競爭和工作壓力大的時代，年輕人生存不容易，不過這不能成為“啃老”的借口。還有，一些年輕人觀念“前衛”，手中有張“王牌”：即你不把錢給我，等你老了，那錢還不全是我的嗎?倒不如現在給，這樣你老得不能自理時，我還可以照顧你。不然，到時候看哪一個管你……于是，父母就只好乖乖地聽從了子女。當民間的道德規范不能再約束那些“缺德”的人們時，依法治理就是必然的了。

事實上，隨著“三口之家”時代的到來，“啃老族”將唱主角。不是他們沒有勞動能力，不是他們不會勞動，而是怕苦怕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既想追求“高質量生活”，又想不勞而獲。賴在父母懷里不肯“斷奶”的子女大都有事非已愿的苦衷，比如買不起房子、找不到工作、生活無著落等。這種行為讓許多人痛恨和質疑，稱他們可能在就業、購房等問題上會牽涉社會的一些原因，但這難道應該由老人來承擔嗎?自己就不應該找找原因?在孩子這方面，承受生活壓力是人生的第一堂必修課，如果不去直接面對，而心安理得地去“啃老”，也是說不過去的，也是一種恥辱。

有識之士指出，很多家長把對孩子的疼愛變成了溺愛，由著他的性子去發展，讓孩子在魚目混珠的社會中自由放任，缺乏很好的教育和引導。還有一些父母，孩子上大學了，甚至還給孩子洗內衣內褲。孩子結婚生子，還大包大攬，愿當牛做馬。因此，孩子的“啃老”行為，與家長的過于疼愛有很大關系。因此，對于“啃老”這種“家務事”，上升到法律層面加以規定，這雖緣于現實的迫切需要，更體現了政府對老年人的呵護與關懷，彰顯了國家立法的進步與成熟。畢竟，法律規定能夠彌補道德約束的非強制性和隨意性，能夠達到維護和保障老年人合法權益的目的。

反對者則認為，立法限制“啃老”沒有可操作性，什么叫“獨立生活能力”?啃到什么程度算違法?適用什么樣的刑罰?這些，法律很難明確界定。現實生活中，大量的“啃老族”恰恰是以“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名義啃老的。父母也往往把為兒女做飯、買房、照看孩子等當成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啃老”的現象。立法，表面上看，確實能保障老年人的一些權益，提倡年輕人自立自強的精神，糾正社會的一些不良習氣，實則是一種立法泛化。

有學者指出，“啃老”涉及到的是一種家庭教育和倫理問題，用法律約束“啃老”，顯然有剝離親情的味道，看似在保護老年人的權益，實則讓單純的法律來充當道德底線，把倫理親情推向了兩難境地。此類問題上，完全可以通過家庭說服教育和幫助來解決，不需要也不應動用法律工具來調整。當今子女“啃老”的背后，一方面是子女不孝和不爭氣的表現，另一方面更多的是社會問題。“啃老”的現象根本還在于當下的民生壓力，逼得許多年輕人不“啃老”則無路可走，比如婚房問題。

事實上，除了極少數之外，大多年輕人長大成年后，都不愿意坐在家中吃閑飯，更不愿意坐在家中“啃老”。而從另一個角度說，能夠讓子女“啃”的老人，大多也有比較固定的收入來源，有一定的生活保障。對于父母來說，他們都希望子女過得幸福安康，愿意幫子女分擔沉重的擔子，更多的還是心甘情愿地讓子女“啃”。因此，用立法的形式來解決“啃老”的事情，不符合中國人的傳統習慣，也不符合中國的現實國情。

所以說，“啃老”應從兩方面來分析，是因為好吃懶做的“啃老”，還是生活艱難無奈的“啃老”。客觀上看，大多數人的“啃老”都是一種無奈的選擇。一方面，城市生活成本急劇攀升，上漲的房價、物價給不少年輕人造成生活壓力，只能向父母伸手。另一方面，不斷增大的就業壓力也是導致“啃老”的重要原因。特別是城市無業人員，要地沒地，要房沒房，要工作沒工作，失業后只能先在家“啃老”。“啃老”不是個案，它有深刻的社會背景，是各種社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包括心理上、經濟上、文化上的各種問題。

減緩“啃老”需多方努力

現實生活中，老年人和子女之間的關系，不只是單純的經濟利益，同時還涉及到復雜的血緣、情感等多種因素，所以，縱然發生“啃老”事件，老年人往往很難真正地訴諸法律。更為重要的是，許多老年人還往往會顧慮到，自己今后體弱多病乃至身后事，都需要子女照料。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法律對此有一萬條規定，他們也很難有拒絕“啃老”的勇氣和底氣，這正是老年人權益難以得到保障的根源所在。

“啃老”不易維權，那么，能否減少或杜絕“啃老”現象呢?

鄭州大學法學博士劉靜認為，消極、惡意的“啃老族”畢竟只是少數，我們應當去探究大部分“啃老族”背后的現實成因。無疑，就業難、收入不公、公民的勞動權益得不到保障是其深層原因。過去老一輩在當時的生活環境下收入還可以維持家庭生活，但現在的年輕一代是越來越困難了，這絕不是一個正常的社會現象。所以要解決“啃老”問題，不應只一味地去指責，更重要的是從社會分配著手，設法增加普通民眾的收入。而另一方面，則要歸咎于我們家庭和學校的教育，沒有注意從小培養孩子吃苦耐勞、自強不息的精神。此外，有些年輕人不以“啃老”為恥，反以為榮，甚至麻木，也與當今社會上不勞而獲、驕奢安逸的風氣有關。必須對這些年輕人進行道德教育和法制教育，為他們提供更多有價值的就業指導，使他們真正懂得勞動的意義，懂得自食其力的重要性。

劉靜還認為，完全杜絕“啃老”行為是不可能的，當前最為緊迫的是需要政府在確保就業公平的基礎上，為年輕人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大幅度提高居民收入，讓老年人有所保障，讓物價、房價不再飛漲……

責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