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請靜下來,聽我講一個我們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八歲的年齡,天真的兒童,生活在潁河岸邊,沐浴著和煦的春風,唱著歡快的兒歌,走在去學堂的路上:“太陽天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么背上小書包?我去上學校,天天不遲到,愛學習,愛勞動,長大要為人民立功勞。”
十六歲的花季,父親患腸梗阻去世,死在陳城的醫院里,為了省五塊錢的運送費,他拉著架子車把父親一步步艱難地從陳城垃回了潁河鎮,汗水浸透了衣衫,雙肩勒出了兩道深深的血印。那時他已經知道,必須要輟學了,因為兄弟姐妹六人,他是家中的老大,他必須出去干活,掙錢養家了。娘告訴他們,你們以后什么也不要和別人爭,什么也不要和別人搶,也不要在外面惹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應付不了。十六歲的少年,忍著淚點點頭。從此,兄弟姐妹六人,在外面總是小心謹慎,從不敢惹是生非。
二十七歲的小伙子,已經飽經滄桑,幾年間,走村竄巷,炸過爆米花,染過布,賣過煙,販過酒。期間,受過無數的白眼,甚至受到非人的虐待,他吭都不吭一聲,他耳邊響起了娘的話,于是咬緊牙關,渾身就充滿了力量。出門在外吃不好,睡不好,碰上陰雨天,就躲在別人的屋檐下,哆嗦得像片風中的樹葉。吃的是雜面饅頭,蘸鹽水,二十七歲的小伙子,落下了嚴重的胃病。
三十二歲了,為了弟弟妹妹,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加上家里依然貧窮,沒有姑娘愿意跟她,說了幾次媒,都黃了,就是有孩子的離婚女人也不愿意跟他。一次他挑著擔子去潁河南邊的小集鎮賣豆腐,看到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有一個女人撩開衣服奶孩子,他看到白花花的一片。那幾天,他過得有些焦躁。他想女人。
在潁河南邊的小集鎮,他還真遇到了一位大齡姑娘,也是三十二歲,從小父母雙亡,跟著奶奶生活。如今,奶奶年紀大了,雙目失明。她每次買豆腐,他總是多給一些。有時候,還坐下來和姑娘拉拉家常。一來二往,姑娘看他很實在,兩人走到了一起。女人很會過,也很講究,衣服晚上脫了,必然疊齊整,壓在枕頭下,第二天再穿,棱角分明,像熨過一樣。更重要的,對他尤其好,知道他在外的辛苦,知道他在外的勞累,每天晚上都給他洗腳,捏一捏,他很滿足。
五十五歲的男人,已經有了白發,這個時候,他已經有數十萬家產,遠近聞名。這個時候,他辦了一個蒜片廠,已經經營了十年,廠里工人足足有一百人,生意還算紅火。他苦孩子出身,知道儉省,每次出差,不住高級賓館,不去大飯店,只住小旅社,吃地攤飯。他的公文包里,放的除了名片、紙、筆、牙刷、牙膏、毛巾,就是饅頭和咸菜。他窮怕了,也體諒在廠里干活的工人,從不克扣他們的工資,工人們干活就格外地賣力。
雖然苦心經營,但商海險惡,他被漯河的一個客商給騙了,騙走五十萬元。那個時候,五十萬元絕對是筆巨款。于是,找人,求爺爺告奶奶,起訴,花了兩萬,官司打贏了,那客商一夜之間失蹤了。
大兒子要去當兵,說走就走了。二兒子讀初一,身體孱孱弱弱,一直生病。兩個女兒,雖然沒有惹什么大事,但小事不斷。五十五歲的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他愁。
五十七歲的男人,二兒子要中考了,兒子學習好,他一直很欣慰。他陪著兒子去中考,兩天中考結束,回來的路上,他一陣肚子發痛,疼得流了滿臉的汗,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于是,到鎮醫院,醫生讓他躺在那里按了按肚子,告訴他,你去縣城醫院拍個片子看看吧。
去了縣城醫院,拍個片子,幾個醫生就咬耳朵。醫生問,你家人咋不來呢?
他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說,沒事,你們說吧,我得了啥病?
幾個醫生最終告訴了他實情,說,你是胃病,很嚴重。
回到家,五十七歲的男人哭了,這是他妻子,孩子,第一次看見他哭。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每天要掛四瓶吊針,還要喝三次中藥。醫院的中藥很貴,兒子,女兒,都是拿著醫生的處方,跑到很遠的藥店去買。
兩個月過去了,病情稍微好轉,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午后,他輕輕地坐了起來,病房里聚滿了人,都是親戚朋友。他精神好像好了一點兒,擠出一絲蒼白的笑,不無哀傷地說,人的一生真是有趣,我現在什么也沒有了,有的只是一生的記憶。于是,他向親戚朋友講起了他的八歲、十六歲、二十七歲、三十二歲、五十五歲、五十七歲的故事。
責任編輯 何光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