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張臉。臉是唯一的——實際上,“唯一”這個詞兒如今越來越顯“絕對”,搞不好就成了眾矢之的。
雙胞胎的臉,三胞胎的臉,六胞胎的臉,可能真就有一模一樣的。再不濟,造臉。如今的美容技術,什么臉都能造,幾乎分不出真假。
其實,無所謂真,無所謂假。
臉可以換了。
老鼠可以換貓臉。老鼠最大的心愿是換成貓臉。老鼠沒想換虎臉、豬臉、驢臉;也沒想換雞臉、兔臉、跳蚤臉。老鼠不是真的膽小,是怕。怕什么?貓。
在貓面前,老鼠始終是弱者。盡管有的貓不太愿意抓老鼠,首先覺得臟,其次覺得累,還覺得麻煩。
男人可以換女人的臉。黑臉可以換白臉。也可以不要臉。
很多人都不要臉。B先生上班要坐公共汽車。天兒熱,車廂里人和人肉餅似的貼著,無老幼尊卑之分。有的女人穿得暴露,B先生的手就得了勢。被摸的人也分不清是誰的手,不知道罵誰(有時也不敢聲張)。有一次人家反應快,一把抓住B先生的手,罵道,流氓,不要臉!B先生一把把她拉到懷里,嬉皮笑臉道,親愛的,咱回家再說。旁人一看,不得了,什么世道,這個女人真惡毒,大庭廣眾之下罵自己的男人。
B先生在單位門口與局長照面時,局長突然打了一個趔趄。不止是趔趄,竟然摔倒了,真真切切地摔倒了。B先生二話不說,上前屈身抱起局長就往醫院跑,本來瘦弱的一個人仿佛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動作協調得像風中的蘆葦。B先生把局長送進醫院,住進特護病房。局長上了年歲,腳脖子摔骨折了。局長忍著痛,問B先生,上次你寫信舉報我,這次為什么救我?B先生說,那是我一時糊涂,頭腦發熱,是非不分,我現在知道局長不是那類人,我以后堅決擁護局長,愿意效犬馬之勞。局長呲了一下牙,高興地說,好好,小B呀,沖你今天的表現,保衛科科長就是你的了。
局長還有一年多退休。他想了解一下大家對他的評價。他怕聽不到真心話,就和B先生換了臉。局長成了B先生,B先生成了局長。
有人來找“B先生”交流,聽說局長有八套房子,包了三個二奶,生了好幾個娃,嘖嘖,真是男人!“B先生”心里一驚,敢情連這事都沒捂住。他不露聲色地問,你從哪里聽說的?對方故作神秘,天機不可泄露。
又有人來找“B先生”,憤憤道,這老不死的眼瞅著要卷鋪蓋卷兒走人了,還不停地安插親信,你瞅瞅咱們這局里,都成了陳家莊了(局長姓陳)?!癇先生”突然火冒三丈,怒斥道,滾,你給我滾出去!
“局長”那里人氣更旺。很多人都想抓住末班車,整整一天,局長的辦公室像集市一樣熱鬧。一個個關鍵且敏感的字眼兒——進步、位子、金錢、美女、飯局、出國——讓未經過世面的“局長”眼花繚亂。到當天下班時,“局長”已收十萬塊禮包,相當于工作五年的薪水。
晚上,局長與B先生照面。局長問,你想不想一直當局長?B先生連聲道,想,太想了。局長說,那是不可能的,來,咱倆趕緊把臉換回來。
B先生倒退幾步,謹慎而執拗,才不,這局長你都當了十幾年了,我才當了一天,你要逼我,我就把臉撕下來舉報你。
局長沒轍,只好妥協,那就三天,但你不許胡來。
“局長”召開局務會,研究人事問題。“局長”誠懇地說,我還有一年就退休了,為了鼓勵年輕的同志好好工作,從今天開始我就退二線,局里的工作由常務副局長主持。所有的人都詫異得瞪大了眼睛?!熬珠L”誠摯地說,我是認真的,長江后浪推前浪嘛,但我有一個提議,我感覺保衛科科長B先生政治素質高,業務能力強,對工作非常有激情,大家看能否提成副局長,以增強新班子的領導力?
沒人不同意。人家局長都這么高姿態地讓賢了。況且局里的事兒,向來局長說一不二,一言九鼎。
很晚,局長聞聽局務會的決議之后,大驚失色,餓狼一樣找到B。
局長四顧無人,對B低吼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趕緊把臉還給我。
B唯唯諾諾地說,對不起局長,我一時頭腦發熱,您怎么處分我都行,我這就把臉還給你——B撕下局長的臉后,居然出其不意地在上面抓了幾把,局長那張臉立刻就像被狼爪子刨過似的,血痕滲著血絲。局長看著自己的那張臉,當即昏厥過去。
當上副局長的B先生對自己的臉格外呵護,每天像女人似的化妝?;ǖ臅r間很長,還愛照鏡子。辦公室四面墻都裝上了鏡子。冷不丁進去一個人,見B局長的臉“掛”滿了墻,一愣,一怔,嚇一跳。
B局長辦公室墻上的鏡子是那種哈哈鏡。
老局長破相的消息還是通過各種渠道傳播開來,最主流的說法是被幾個二奶圍毆造成的。B副局長帶著紀委工作人員順藤摸瓜,直搗老局長的老巢。老局長捂著臉,罵B副局長,我怎么沒看出來你是個這么不要臉的東西?
B副局長陰沉沉地說,臉多少錢一斤?
B副局長要求局工會每月給全局男工作人員也發抹臉油——可不是十元錢的大寶,而是從法國進口的高級護膚品,據說是夢露用的那種。
局里女人的發絲上都冒酸氣,個個成了小白臉,嘁!
責任編輯 何光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