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齒噙香對月吟

我特別喜歡林黛玉的這一句詩。一噙香，一對月，所有的哀婉輕嘆幽怨癡情悵惘，都在這輕啟朱唇，玉齒輕叩中，在這微微的仰頭與低頭間。

那是沒有止境的美，你言說不出黛玉迷蒙的雙眼，但你的心能看得見她的淚光；你望不到她的身姿，但你一定知道那是纖細的溫柔是弱柳扶風是嬌花照水。這一句話啊，讓我們無限的遐思，在一個有著滿地黃花和淡淡菊香的寧靜的秋天，在籬落抑或是在溪邊，玲瓏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提裙裾，挪微步，蘊滿才思，攜一片秋心，口齒間含著清香和靈動的情，在如水的月光里，無需沉思，秀口微開，就妙不可言。

這，就是場景的魅力，它自有一種攝魂奪魄的力量，我們眼中的女子，竟然永遠如在水一方的佳人，遙不可及，面貌隱約模糊，但我們卻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是一個驚世脫俗的仙子，含辭未吐，氣若幽蘭。仿佛若輕云之蔽月，飄飄若流風之回雪。

所以我們今天聽到的關于《紅樓夢》的觀摩課中在分析史湘云的形象時說林黛玉只會葬花埋香，吟著傷感的《葬花詞》，我稍微有點不贊同。

誠然，葬花代表了黛玉最典型的性格，也最能突顯黛玉的人物形象，但寶釵可以撲蝶，流露出少女的天真可愛，黛玉也可以灑脫地穿行于霜緊露重中聽風吟看月光，不然，何來凸晶堂史林二人同聽笛凹碧館聯詩悲寂寞呢？所以寒潭的鶴影是湘云的寂寞，冷月下的詩魂是黛玉的寂寞，二人堪稱知己。所以課上引用的史湘云的“蕭疏籬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也未必能和醉臥芍藥歸于一類，那是另一個憂傷的湘云，仍然是黛玉知己的湘云。所以，湘云骨子里是和黛玉一樣的哀怨，只不過，她的哀怨被她好強遮掩了。有句歌詞說“在人多時候最寂寞”，湘云，醉臥芍藥怕也不是大氣使然吧？那是無奈地醉去在濃濃花香中寂寞地沉睡，那是既對塵世熱鬧的愛戀又對寂寞的追逐。所以醉臥的地點是芍藥中而不是清冷的菊花圃。

而黛玉是喜歡熱鬧的，請問幾回熱鬧的場景能少得了她？作者說湘云愛熱鬧，實際上湘云是另一個黛玉的化身，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兩重性格的。所以湘云是寂寞的，才愛熱鬧；黛玉是喜歡熱鬧的，因為弱弱的身體讓她認識到生命的短暫。在書中的好多地方，我們都會看到湘云的寂寞，黛玉的歡笑。

湘云和黛玉，命運相似，才情相似，作者在無數個場景描寫中，都以精妙絕倫的筆，把她們的形象展現在讀者面前，活潑的，悲傷的，調皮的，精靈的，這才是一個個的真正的少女啊，哪還用得著細致描繪她們的面貌，甚至妝容？

口齒噙香的女子，在無數的場景中在無數的鏡頭中，款款走來，靈秀、飄逸，動人心魄。這，就是作者帶給我們的感受。

責任編輯：小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