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伍德羅#8226;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 2011年8月
執筆:Emile Hokayem
編譯:羅杰
對于海灣地區的阿拉伯國家而言,中國的快速崛起,既創造了眾多機遇,也帶來了巨大的不確定性。由于巨大的規模蘊涵著可觀的經濟前景,其他國家都不可能忽視或疏遠中國。與此同時,對于那些希望與大國關系具有戰略維度,從而保障其復雜的安全利益的國家而言,中國的抱負究竟如何,尚難以辨識和駕馭。
實用主義的接觸
在1949年成立之際,中華人民共和國具有能夠引發海灣國家敵意的一切特點:無神論、共產主義、革命、孤立、親蘇、反西方、軍事至上、第三世界,以及帶有特殊色彩的共和國政體。因此,海灣國家——保守、宗教虔誠、君主制、親西方、資本主義——要等到中國革命成熟(或曰軟化)后,才向北京打開大門,一點也不令人感到奇怪。
1971年,科威特成為首個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的海灣國家,在此之后,阿曼于1978年、阿聯酋于1984年、卡塔爾于1988年、巴林于1989年、沙特阿拉伯于1990年先后與中國建立了外交關系。一旦中國重新與鄰邦和西方修好,并且將經濟發展及資源和市場的獲取置于首要地位,海灣國家就能夠舒適自如地與中國打交道了。在他們看來,與中國的接觸既稱不上是心靈的聚會,也不是共享的歷史、文化親和力或接近的地緣關系引發的合理結果,這些因素都可謂微不足道。相反,在阿拉伯人看來,促成這段關系的動力是對共享的經濟利益的實用主義式認可,以及對全球重心東移這一趨勢的體察。和許多其他國家一樣,海灣國家也感到歷史正在朝向亞洲和中國的方向發展,盡管具體的去向依舊并不清晰。但海灣地區與亞洲關系的緊密、深入和迅速發展,使得這兩個地區可能在未來10年形成相互依存的關系。
各取所需的能源與貿易
能源無疑是當前中國-海灣關系的首要推動力,在接下來的10年,情況仍將如此。為了支撐經濟增長,中國需要設計一套能源安全戰略,承認海灣、阿拉伯和伊朗石油的中心地位。中國進口石油的半數都來自中東地區,海灣國家則是中國進口石油最大的供應商。到2030年前,來自中東的石油進口預計將增長5倍,天然氣進口則將增長四倍。屆時,中國將取代日本和印度成為海灣國家在亞洲最大的客戶。
中東地區,尤其是相對較窮的國家,同樣也成為日益壯大的各種中國產品出口的市場。盡管海灣國家目前仍然更加著迷于西方的高檔產品,阿聯酋龍城商場(DragonMart)的成功表明了中國的低端產品很快將支配市場。資本的流入和對西方的愈發警覺,使得海灣國家將中國視作一個巨大且快速增長的市場,對于石化和金屬產品就如同對于石油一樣饑渴。盡管還處于早期階段,但海灣地區的公司對與中國同行在房地產、基礎設施、工業、旅游業、資本市場和聯合企業等方面展開合作,表現出越來越濃厚的興趣。麥肯錫的數據預測,到2020年前,中國與海灣合作委員會的貿易額將達3500億美元,雙方間的自由貿易協定在北京和海灣國家的首都都處于被優先考慮的地位。
雙邊關系的政治維度
除了經濟上的共同利益,海灣國家對中國的熱衷還有其他因素可以解釋。崛起中的中國看上去完全掌控著自己的戰略和命運。中國具備傳統強國的一切屬性: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地位、核武器、日益增長的地區影響力、正經歷現代化的軍隊、與其他中等強國的聯盟關系、在主要經濟治理組織如G20中的成員資格。正因此,海灣國家普遍將中國視作是世界新秩序的設計師。
事實上,在經濟發展、國家現代化和政治控制三方面達成平衡的“中國模式”,對于希望謹慎地完成經濟與政治轉型的海灣國家具有顯而易見的吸引力。在阿拉伯世界的政治圈和知識分子圈,對于“中國模式”的討論十分流行,海灣國家同樣贊賞的還有現代中國處理國際事務時商人般直截了當的風格。中國并不肩負殖民主義的不利負擔,沒有需要嚴加防備的國內問題,在政治、勞動力和環境諸方面都不受限制,不存在繁冗的國內政治需要駕馭,也不害怕進行戰略冒險。
然而,隨著中國與中東經濟聯系的深化,雙邊關系不可避免地變得復雜了,被揭露的一起維吾爾族裔炸彈襲擊龍城商場的陰謀就暴露了這一點。2009年新疆騷亂期間,中國維族穆斯林群體的命運受到了阿拉伯媒體的格外關注,北京在與海灣國家領導人的接觸中,對這一點作出了回擊。海灣國家同樣敏感地注意到了中國的不滿,將與臺灣的關系降級,并避免再對維族表示關注。
其他勢力的平衡與博弈
中國進入中東,面對的并非一片真空。海灣地區早已是國際化的政治與安全空間。海灣國家希望將本地區的安全視作國際公共物品,而非是占支配地位的美國利益之所在;就美國本身而言,海外駐軍的愿望也開始下降。這些趨勢綜合起來,形成了吸引新成員參與海灣安全的環境,中國則是其中最眾望所歸的一位。問題在于,在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角色之外,中國是否有意愿和能力參與海灣地區的安全問題。
中國對其戰略利益的評估將決定是否進一步深入參與海灣事務。中國正全神貫注于風云變幻的四鄰——從朝鮮半島到臺灣再到南中國海,地區敵對狀態均可能升級。加大武力投射能力的投資,可能會轉移寶貴的資源。中國同樣不愿意背負介入沖突不斷的海灣地區會帶來的政治負擔,在這里存在著重要的反諷:中國官方譴責外部勢力是海灣地區的不穩定因素,但海灣國家對中國熱心的原因正在于,中國符合他們將海灣安全問題國際化的戰略。
此外,中國預期進入海灣地區,已經令其他亞洲國家對中國的影響力更加擔心。印度尤其希望阻止中國在印度洋海域成為海上強國。印度在海灣地區的影響力已持續了數世紀之久,兩國間的敵對關系可能在這一舞臺上繼續上演。
中國、伊朗與海灣
對海灣國家而言,伊朗的地區野心和核計劃對地區穩定提出了最緊迫的威脅。他們一直默默支持著西方國家通過制裁壓制伊朗的戰略,聲明遵守一切制裁伊朗的聯合國決議。
這意味著,作為具有否決權的常任理事國的中國,在阻止伊朗核計劃的行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中國并不愿意堅決地對德黑蘭施加影響,這是出于多方面復雜因素的考慮:能源利益、商業利益、對制裁的原則性反對、對美國在伊朗目的的不信任,以及其他的地緣因素考量。
海灣國家也許會鼓勵中國支持對伊朗施加更強有力的制裁。他們可以向北京擔保石油價格和供給,來緩解中國對伊朗危機或是對中國報復導致的油價上漲的擔憂。海灣國家的官員前往北京,就伊朗問題展開磋商,但從未公開承認通過提供石油擔保來說服中國。實際上,最近中國已經削減了來自伊朗的石油進口量,但并未作出超越原則性一般聲明的行為,這令海灣國家抱怨北京未把他們的憂慮當真。
單薄的雙邊關系
海灣國家面臨的一個重要挑戰在于,豐富對話關系的層次,加深雙方的文化聯系。
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對上海世博會展館的重視和投入,以及汶川地震后這些國家迅速提供的財政支援,都表明了海灣國家對中國的重視。海灣地區的官方媒體對中國的經濟成就有著連篇累牘的報道,訪華的官員們也從不放過任何機會表示對中國進步的仰慕。沙特阿拉伯、科威特和阿聯酋正在鼓勵本國公民學習漢語并前往中國留學。
然而,對許多阿拉伯人而言,遙遠的中國神秘依舊。他們購買的中國產品越來越多,但對中國文化仍然一無所知。迪拜的20萬中國人并未成為當地一支有影響的勢力,中國的文化中心和文化活動仍然罕見。2009年的一份民意調查顯示,僅有9%的阿拉伯人表示愿意在中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