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還在“文革”期間,我27歲了,帶我到天津讀書的三哥發話了:“你已經無業可立,還是成家過日子吧!”對了,“過日子”——就是當時最流行也是最重要的“婚姻觀念”。
找個什么樣的人和自己成家呢?我將自己認識的姑娘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發現還真找不出我自認為能跟我“過日子”的。我只好向哥嫂提出什么樣的人我不找:
一、不找文藝演出隊的。我在部隊時就為戰士文藝演出隊編過節目,回到工廠還曾管過演出隊,深知演出隊的姑娘心高氣傲,以我的條件絕對消受不起。
二、不找本廠的。我在廠里“黑”名昭著,沒人不知道“黑筆桿子”、“黑秀才”的,到哪里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我做人已經沒有了“尊嚴”。即便有不嫌棄的愿意嫁給我,一不高興了難免會抱怨、后悔,豈不等于給我開家庭批斗會?
三、也不想找地道的城市人,最好是像我這樣從農村來的,或者有外地背景。
嫂子聽完這三條笑了:“正好,我有個合適的人兒。你是富農子弟,她出身資本家家庭,父母都被遣送回原籍了,天津只剩她一個人了。樣子長得不錯,比你小三歲,本分牢靠,我絕對知根知底,論起來是我的叔伯妹子。 ”
聽完嫂YewoA2aptMybVriwv2gg0g==子的話,我很后悔沒有在“擇偶標準”里再加上一條“不找拐彎抹角、沾親帶故的”。有一天,嫂子交給我一個布包,讓我給她的叔伯妹妹送去。
選了一個我下早班、她歇班的日子,我“送貨上門”了。在天津市最繁華的中心地段,我找到了她的家,一個老院里有一幢老樓,進院碰到一位大姐,攔住我像審賊一樣把我審了個底兒掉,然后才領我敲開了她的屋門。屋子里空空蕩蕩,靠最里邊的角上有一張舊床,屋子中間有個凳子,凳子上放著一盆水,她顯然剛洗完頭,頭發還是濕的。乍一見我,她一時間愣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卻越顯得眉眼溫順。她是細高個兒,膚色白凈,軟弱無助地站在這樣一間像被剛洗劫過的老屋子里,身上竟散發出一種東西格外讓我動心。
雖然我也渾身不自在,卻在那一刻就拿定了主意:就是她了,這是個能跟我相依為命的女人!我趕緊把嫂子的布包遞過去,說了句“你有事就找我”,就慌忙退出來走了。很長時間以后兩個人聊天,她說同院的那位大姐那天等我走了以后,就逼問她:“剛才那個大老黑是誰?不行,一朵鮮花哪能插在牛糞上!”我們準備結婚的時候,我特意自制了一張請柬,讓她交給同院的大姐,落款就是“鮮花、牛糞”?!?br/> (摘自《家庭》)(責編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