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電視劇發展分期綜述及批評

　　摘要：
　　電視劇是當代社會最重要的文化表意方式之一，對其發展分期的研究，是考察社會文化演變的關鍵參照系，歷來受研究者重視。目前中國電視劇分期研究雖討論熱烈，但缺乏對各家學說的綜合比較。從而阻礙著電視劇研究的深化。本文論述以1980年代為始，嘗試系統梳理相關研究，從形式論角度討論中國電視劇的演進，一窺其背后隱在的歷史意識。
　　關鍵詞：
　　中國電視劇　發展分期　批評　1980年代
　　經過近60年的發展，電視劇已成為當代中國社會不可忽略的文化景觀，由此，電視劇發展分期研究，已成為觀察社會表意形式演變的重要參照體系，受到研究者的關注。20世紀80年代開始，“電視機”和“看電視”逐漸進入中國人的日常生活，所以中國電視劇的分期研究也大多集中于此。目前，中國電視劇分期研究已有多位方家論說，累積了豐富資料，但由于缺乏對各家觀點的系統對比研究，導致眾說紛紜，使引論者無所適從，從而使中國電視劇相關研究的展開和論斷缺乏堅實的立論基礎。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展開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電視劇分期批評研究，以期補益于電視研究之不足。
　　綜觀起來，中國電視劇的發展分期，大致歸結為以下兩種：
　　一、中國電視劇發展分期代表學說
　　(一)四階段論
　　張鳳鑄在《中國當代廣播電視文藝等》一書中將電視劇發展劃分為四個階段：第一，初創階段(1958-1966)，采用直播手段，黑白電視，內容多為紀實性作品，“文化大革命”10年，被剝奪了生存、發展的權利；第二，復蘇階段(1978-1980)，這一時期電視臺普遍建立，中國電視劇的制作隊伍重新集結，電視進入到彩色錄像時期；第三，飛躍發展階段(1981-1986)，電視劇數量激增，品種日趨多樣，質量也明顯提高，全國性電視劇評獎活動出現；第四，穩定發展階段(1987年至今)，中國電視劇已經開始走向成熟。
　　吳素玲在《中國電視劇發展史綱》中也把中國電視劇的發展分為四個時期，她的觀點是：
　　第一時期(1958-1966)，屬于直播時期，直播時期的電視劇為今后電視劇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大多數電視劇也帶有說教的時代痕跡；第二時期(1967-1976)，文化荒原中中國電視劇慘遭滅頂之災；第三時期(1977-1983)，在社會變革舞臺上中國電視劇的復興，電視劇藝術生產開始快速發展，劫后余生進行了多方位的文化思考；第四時期(1984-1996)，中國電視劇大發展時期，優化環境帶來電視劇的全面豐收，市場化趨向中，電視劇生產的現代化以及電視劇理論研究新局面的出現。
　　(二)三階段說
　　彭吉象在《影視鑒賞》一書中提出，從1958年至今，電視劇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1958-1976年是初創與停滯期，屬于“直播電視劇”時期，這個時期的國產電視劇題材比較狹窄，藝術上比較粗糙，說教味明顯，總的來說成就不高。“文化大革命”的10年，中國電視劇的創作與生產處于停頓狀態。第二，1976-1990年是國產電視劇發展期。“文革”之后經過一段時間的復蘇，中國電視劇進入快速發展階段，開始探索中國電視劇自己的發展道路。第三，1990年至今是國產電視劇成熟期，國產電視劇出現了類型化與綜合化的趨勢，平民化與通俗化趨勢更加明顯，對于各種藝術元素的把握也更加嫻熟。
　　郭鎮之在《中國電視史》中把中國電視劇的發展分為以下三期：第一，1958年至1966年的童年期；第二，1978年-1982年的發展之路，電視劇的特點和性質逐步為人們所認識，并越來越自覺地利用，電視作為重要娛樂媒介的地位已經確立；第三，1983年至今的成熟期。1983年“四級辦電視”擴大了電視市場，1983年后，電視劇繼續增加數量、提高質量，各類電視劇呈現繁榮局面，90年代后電視劇開始走向市場，通俗劇開始興起。
　　(三)其他諸說
　　上述兩類分期，是中國電視劇發展分期研究最有代表性的觀點，其他學者的相關研究雖有所區別，但細察起來，劃分大略相近，諸如：
　　高鑫、吳秋雅在《20世紀中國電視史論》一書中提出六階段說：1958-1966年中國電視劇起步，直播電視劇階段；1966-1976年“文革”時期的中國電視劇，電視技術的發展和電視劇創作的停滯；1976-1980年復蘇中的中國電視劇，電視業復蘇，傷痕、反思題材成為電視劇主流，電視劇理論的空白期；1980-1985年奏響新時代的樂章，電視劇成為新生活的多棱折射，改革題材的電視劇興起，電視劇理論的混沌期；1985-1990年電視劇審美范式的突破，短篇電視劇的輝煌與衰微。電視劇“紀實”美學風格追求，電視劇理論的覺醒期；1990-2000年中國電視劇走向多元化，社會轉型文化變遷帶來電視劇題材、風格、體裁的多元化，電視連續劇成為主角，平民化、世俗化的新的電視劇美學追求，電視劇理論的建設期。
　　倪祥保等人在《當代影視學》中提出四階段說：1958-1976年，中國電視的起步階段；1976-1984年發展階段，電視劇生產量成倍增長，在探索電視劇藝術形式和藝術表現手段方面取得了可喜的突破；1985-1990年，成熟階段；1991年至今，繁榮階段，中國電視劇創作日益豐富多彩，形成多元發展格局。
　　謝柏梁、袁玉琴在《中國影視藝術簡史》中提出三階段說：1958至1976年初創期，“文革”10年電視劇創作又趨于停滯；1977-1989年發展期，1990年至今成熟期，中國電視劇就呈現出主旋律和通俗電視劇共同繁榮的創作格局，這兩種樣式在整個90年代相互促進，終于在新世紀伊始催生出了一批將兩者有機融合，“雅俗共賞”的電視劇精品。
　　二、中國電視劇發展分期說的形式論批評
　　比較學者們對電視劇發展分期研究的代表性觀點可以發現，在1980年之前，由于這一時期電視事業剛起步，整體面貌比較單一，學者們的分期分歧不大。1980年以后，隨著電視事業的復興，電視劇發展情況日趨復雜化，對電視劇發展階段出現了不同劃分。電視劇分期的主要分歧點是電視劇成熟期的時間，一些研究者以1985年左右為界，把20世紀80年代分為發展、成熟前后兩期(郭鎮之、倪祥保等人觀點)，對立的觀點是，一些學者認為1980年代是電視劇的發展期，20世紀90年代才是電視劇成熟期(張鳳鑄、彭吉象、吳素玲等人觀點)。
　　從電視劇發展歷程看，1980年代電視劇恢復發展，的確出現了許多新興現象，但從電視事業整體發展情況分析，尤其是對于電視劇最重要的受眾覆蓋范圍考量，20世紀80年代，電視劇對當時中國多數民眾而言都屬于新事物(電視機剛剛普及)。在電視更早的發展階段，由于政治因素，電視劇各方面準備并沒有充分展開，電視機家庭擁有比例極低，電視劇數量稀少(1979年29部)，觀眾數量占整個人口數量比例極低，官方調查顯示：1975年我國電視觀眾人數僅為0.18億，1978年為0.80億，1980年為2.1億，1987年為5.9億。Ⅲ這一組收視人群統計數據充分說明，20世紀80年代以后，真正意義上的電視收視群體才得以培養和形成。同時，由于之前并未得到充分發展，電視劇各方面都處于起飛階段，成長空間很大。加之當時社會變革契機，在時代洪流的助推下，電視劇創作很快呈現勃發狀態，這就是很多論者提及電視劇在80年代不斷出現的新紀錄、新亮點。實際上，這是任何一種新的符號表意方式在其發展期的典型特征。
　　就電視劇文體發展觀察，1980年代的電視劇發展特征，更多表現為數量與題材范圍的快速增長，藝術創作手法的探索，自身地位的確立，等等，成熟的電視劇類型還未出現，文體形式上沒有突破性演變。僅就修辭方式看，80年代電視劇的修辭風格是隱喻式的，體現的是精英話語(尤其權力精英)意識，話語選擇聚合軸是窄幅的。學界比較公認的觀點是，類型劇的出現以1990年的家庭倫理劇《渴望》出現為代表。進入20世紀90年代，伴隨一系列被稱為“通俗劇”的電視劇出現，電視劇創作方向逐漸向大眾化道路靠攏，以雅俗之爭為代表，經歷一段時間爭鳴后，到1995年后，平民化視角已經成為電視劇創作者的自覺意識，以1999年《還珠格格》引發強烈社會反響為標志，昭示了電視劇的娛樂化轉向。21世紀，在全球化語境下，中國步入消費時代，文化產業成為新的經濟熱點，這一時期，與消費文化極為合拍的電視劇文藝創作開始繁榮，出現多元興盛的格局。
　　在此分析基礎上，并借鑒張鳳鑄、彭吉象等學者的觀點，本文認為，1980年以來，中國電視劇發展應分為四期：第一階段，電視劇發展期(1980-1989)；第二階段，電視劇爭鳴探索期(1990-1995)；第三階段，電視劇成熟期(1996-2000)；第四階段，電視劇多元繁盛期(2001年至今)。對本文分期觀點提供有力佐證的是來自權威電視調查機構央視-索福瑞(CSM)負責人王蘭柱的實證研究支持——在大量統計數據分析基礎上，他提出的電視節目形態發展分期與本文分期吻合。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學者由于受研究時段的限制，如20世紀90年代出版的一些電視劇研究論著，分期較為瑣碎，他們在其后的論著中也作了一些調整。
　　三、中國電視劇發展四期歷史批評
　　實際上，通過梳理中國電視劇發展歷程的重要史料，也可以觀察出四期軌跡：
　　(一)發展期(1980年-1989年)
　　據《電視往事——中國電視劇五十年紀實》一書描述，1983年，全國第十一次廣播電視工作會議確立了中央、省、地、縣四級辦電視，四級混合覆蓋的事業建設方針，電視業進入快速增長時期：1978年，中國電視觀眾僅有8000萬人，到1987年7月，已經達到6億人，占全國總人口56％，中國一舉成為世界上電視觀眾最多的國家。1982年全國制作電視劇348集，到1989年全國制作電視劇約2000集，伴隨數量的大幅增長，電視劇在題材、內容、風格、樣式等方面藝術水準迅速提高。
　　隨著電視劇聲勢的擴大，國家管理層開始重視電視劇的制播：一系列的部門組建、評審活動展開，相應的政策、法規被制定出臺以加強對電視劇發展的規范、管理，以《大眾電視》為代表的一批電視刊物也在1980年代開始發行，電視劇理論研討活動日趨興盛。
　　(二)爭鳴探索期(1990年-1995年)
　　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掀起了中國經濟發展的新高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設步伐加快。1992年6月16日在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加快發展第三產業的決定》，廣播電視被納入自主創收、自負盈虧的第三產業體系。我國電視劇自此進入市場化探索之路。
　　以電視劇制作數量而言，不同于1980年代電視劇數量的急劇變化。90年代初期，我國電視劇數量開始穩步發展，電視劇市場初步形成。“《中國廣播電視年鑒》發表的數據顯示：1990年度全國生產電視劇2306集，1995年全國創作生產電視劇約7000部集，電視收視中，根據全國十大城市的有關調查，電視新聞為76.4％，國外新聞為75.8％，電視劇排第三位，為50％。這個數據意味著6億左右的觀眾常年在看電視劇。”
　　90年代初期，圍繞市場化引發的“通俗劇熱”和權力機構對“主旋律劇”的大力扶持，兩股力量相反相成，引發了從業界、學界到管理層的持續關注和廣泛爭鳴，這一現象其實是電視劇在社會主義體制下的市場化發展的必經之路，爭鳴和探索是必然的，實際上到了90年代后期，電視劇中兩股力量逐漸合流，這種爭鳴之音到90年代末期已經逐漸微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人們對“歷史真實”的追問。
　　(三)成熟期(1996年-2000年)
　　1996年3月，八屆人大四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九五”計劃》提出經濟增長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1996年，中辦和國辦聯合下發的37號文件《關于加強新聞出版廣播電視業管理的通知》強調：廣播電視業要從擴大規模數量為主轉變為提高質量效益為主，控制總量，調整結構，提高質量，增進效益，逐步形成布局合理、結構優化、效益明顯、富有活力的發展格局。隨后，2000年11月17日，廣電總局下發了《關于廣播電影電視集團化發展試行工作的原則意見》。
　　90年代中后期，在市場化的改革運行中，新的電視劇制作機構——民營電視劇制作機構開始大規模出現，1993年以前，電視劇主要以節目引進、交換的形式在各個電視臺之間流通播出。1997年開始，城市無線臺與有線電視臺競爭加劇，電視臺開始大量購買電視劇，這些標志著我國電視劇交易市場的完全形成，電視劇成為廣告創收主力。到90年代中后期，中國電視劇年產量已達幾千乃至上萬集。
　　就電視劇自身發展看，一方面是類型化趨勢明顯：單本劇淡出，電視連續劇成為創作主流，出現了家庭倫理、歷史、軍警等一些固定題材類型的電視劇，系列劇、情景喜劇等新的電視劇樣式也日趨成熟；另一方面，電視劇趨于娛樂化。以古裝戲為代表的通俗劇和軍警戲為代表的主旋律戲，都呈現視角下移，關注日常生活、情感的表達，修辭話語上呈現精英話語向平民話語的傾斜、借鑒。
　　(四)多元繁盛期(2001年-)
　　2001年，我國加入WTO，表明中國正式進入全球經濟一體化進程中。2002年，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了“發展文化產業”的戰略思想，政企分開、制播分離成為新世紀中國電視業改革的核心問題。新世紀到來后，伴隨全球化進程，中國電視劇制播對市場規律和電視劇創作規律的遵循和運用更為自覺。電視劇無論是題材、風格、創作手法上，還是市場營銷上都變得更為成熟，高收視率的電視熱播劇數量密集，呈現多元繁盛局面。
　　2008年，電視劇創作的研究報告指出：“截至2008年10月，該年度全國批準立項的電視劇共703部、21723集。其中重大題材電視劇目共23部、700集，當代題材426部、13254集，現代題材40部、1098集，近代題材159部、4892集，古代題材74部、2397集。與往年相比，2008年中國電視劇的生產數量繼續保持了持續攀升的發展勢頭，并以主旋律題材電視劇創作為中心，形成了軍旅題材劇、農村生活劇、家庭倫理劇、歷史傳記劇以及科幻劇、戲曲劇等各創作領域共同繁榮、協調發展的多元景象。”
　　上述重要史料的回述，清楚顯示出：20世80年代中國電視劇急劇增長變化的數據正是其大發展的表征，為其后的成熟作了較為充分的積累；90年代前后，在市場化運作環境中，中國電視劇進入調整期、成熟期，從不適應、爭鳴不斷到電視劇文化視點整體下移，進入日常生活審美化；以此為契機，21世紀以來，中國電視劇創作多元繁盛，各類電視劇都涌現大批佳作。應該說，影視發展浪潮的背后是整體社會價值取向的變化，電視劇發展歷程本身是社會文化的型文本符號。中國電視劇的分期批評，也因此構成其研究價值所在。
　　本文受中國博士后第49批面上基金資助
　　參考文獻：
　　[1]數據來自王蘭柱《廣電產業化進程中的節目形態演變》一書中第一章表1-4公布的1975-1987歷年電視觀眾人數。
　　[2]謝柏梁、袁玉琴在《中國影視藝術簡史》一書中指出：考量一門藝術形式是否成熟，那就是看它是否形成了“俗”與“雅”兩大審美子系統，我國8D年代的電視劇創作一直以主旋律作品為主，1990年《渴望》的出現標志著中國電視劇創作步入成熟期。從此，中國電視劇就呈現出主旋律和通俗電視劇共同繁榮的創作格局，這兩種樣式在整個90年代相互促進，終于在新世紀伊始催生出了一批將兩者有機融合。
　　[3]央視-索福瑞媒介研究有限公司(簡稱CSM)是央視市場研究股份有限公司(CTR)與世界領先的市場研究集團(TNS)合作成立的中外合作公司，于1997年12月4日在北京注冊成立。公司致力于專業的電視收視市場研究，為中國傳媒行業提供電視觀眾調查服務。該公司是國內最大的市場研究公司，擁有中國最大的媒介調查網絡，在中國已有十多年的電視觀眾收視調查經驗，對本地市場的了解和熟悉處于同業領先地位。CSM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電視觀眾收視調查網絡。至2004年5月份，CSM在全國建立了1個全國調查網(測量儀)、19個日記卡省網、3個測量儀省網、74個城市日記卡調查網、24個城市測量儀調查網。樣本總規模達到3萬戶，對全國近800個主要電視頻道的收視情況進行全天候不間斷的監測。CSH的收視率已成為中國電視廣播節目、廣告交易的權威參考指標，迄今有近20家4A國際廣告公司、100多家電視臺(國家級、省級和市級)、近400家國內廣告公司和數家國內著名企業成為CSM的客戶，定期享有CSM提供的收視率數據服務。
　　[4]在王蘭柱的《廣電產業化進程中的節日形態演變》一書中，他將1979至2003年期間的電視節目發展分為四個階段：1979-1991年，電視節目初步發展階段；1992-1995年，電視節目探索發展階段；1996-2000年電視節目快速發展階段；2D01-2003年電視節目繁榮調整階段。
　　[5]比如張鳳鑄2000年出版的《影視藝術新論》將電視劇發展階段劃分為：初創期，1958年-1966年；停滯期，1967-1977；恢復期，1978-1981；發展期，1982-1989；成熟期，1990至現在，其后在《中國當代廣播電視文藝學》中進行了調整。
　　[6][7]宋強，郭宏.電視往事——中國電視劇五十年紀實[M].37、74、75、122頁.
　　[8]閆偉.巴勝超.現實的多元表現與歷史的濃重書寫——2008電視劇創作評述[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09(2)。
　　(作者單位：重慶交通大學學報(社科版)編輯部重慶交通大學人文學院
　　北京大學藝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