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了他
林晟朝我走來的那一瞬,空氣里都帶著大朵大朵繁盛的憂傷。
我夠狼狽,拎著一只掉了跟的鞋子,裙子也撕開了幾寸長的口子,落魄的我與意氣風發的他狹路相逢,場面相當諷刺。當我正恨不得找個地縫一頭鉆進去時,聽到林晟很有禮貌地問我,這位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
像被當頭拍了一板磚,我愣住了。都說男人善變,可再善變,時光再荏苒,也不至于把初戀女友認作路人甲吧?更何況,我們曾深愛過,曾在旖旎時光里牽過手、接過吻,甚至,交付過彼此的第一次。
我慢慢抬頭,直到與他眼神相遇,我相信此刻我的眼睛里絕不會有淚光,有的只是冷冽。
果然,林晟呆住了,遲疑片刻,他小心念出我的名字,許諾,是你?
或許我的狼狽激發了他的憐憫之心,林晟不容分說,把我塞進他的副駕。
車里很靜,在他的咄咄逼問下,我故作輕松地說,路遇劫匪,并沒多大損失。
我騙了他。
我剛從快捷酒店跑出來,之前我與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在酒吧對飲,男人說只要我跟著他,就會享不盡榮華富貴。然后不勝酒力的我被一股蠻力弄醒,發現已然身處酒店房間,撕扯間,我抄起煙灰缸砸了老男人,奮力外逃。
我篤定,除了林晟,我沒法接受另外一個男人。
離開你只是情非得已
車子停在一幢舊樓下,林晟打了一通電話,很快,一個瘦高男子從樓上下來,交給他一串鑰匙。林晟也不避諱,向我介紹,夏宇,我哥們兒。
夏宇眼神很復雜,我這才驚覺自己衣衫凌亂,不禁羞惱。
三樓,收拾整潔的小兩居,林晟向我解釋,外面人多眼雜,只好借朋友房子坐坐。迎著我火辣的眼睛,他眼神閃躲,這幾年,你過得好吧?
事實上,在林晟離開我的這三年里,我過得真的不好。我發了瘋般一座城市接著一座城市流浪,每次抵達一座新的城市,我都乞求上帝保佑我,找到他,我要親耳聽他說不愛我,然后哪怕立即去死也心甘情愿。
聽完我絮絮叨叨的講述,林晟囁嚅道,當初離開你也是情非得已,可現在,我無法全身而退,我快要結婚了。
男人就是決絕,當他不愛一個女人時,心就會冷硬成一塊堅冰。我想起三年前的最后一面,那天冷得異常,有零星雪花從陰霾天空墜落,林晟指天發誓,誰變心,就死無葬身之地。
我用唇堵住了他的唇。可是發過誓的第三天,他就棄我而去,就像炎炎烈日下滴在水泥地上的一滴水,瞬間蒸發,了無蹤影。
舊愛重拾是恩寵
夏宇電腦里傳來陳楚生清冽的歌聲:“我越來越懷疑誰說愛過是幸福,反正身上都是未痊愈的傷口,我經常嘲笑自己,不能說到做到,忘不了那段甜蜜,戒不掉心中的癮……”突然想哭。
暮色四合,林晟的臉離我很近,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燃燒著一簇火焰,我直視他,并從中看到卑微的自己,火焰愈燒愈旺,終于,他將我撲倒在夏宇鋪著藍色格子床單的大床上。
不用矯情,說什么都是徒勞都是枉然,我要的難道不是這一刻嗎?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用回憶充實自己的空虛寂寥,無數次幻想與這個男人糾纏在一起,藤一般,堅韌一生。
林晟一直在問我,還愛我嗎傻妞還愛嗎?
我不說話,扔掉煙蒂,魚一樣滑進他溫暖的懷里,沉默著,撲騰起白色的浪花,那些浪花狠狠打在我身上,讓我雀躍,歡喜,林晟在我的鼓勵下驍勇異常。那一刻,我真想死去。
世間再無其他,只有林晟,林晟的體溫,林晟的懷抱。我鼓起勇氣,說出一直想說的話,走吧,離開這里,我們去另外的城市,安家落戶,生孩子,過日子。
我以為林晟會點頭,可是我錯了,他從我身下抽出手臂,語氣沒半點商量余地,不行,下個月16日是我大婚的日子,許諾,我只能負你,對不起。
心臟仿佛被瞬間抽空,我失語。
從夏宇家出來,街燈昏暗,午夜的街頭,夏宇站在法桐巨大的樹蔭下,表情莫測。林晟把鑰匙丟還給夏宇,回頭問我,你住的地方遠不遠?
我仰起頭,沒心沒肺地笑了,你走吧,別讓準新娘著急哦。
林晟的車子在空寂無人的街頭疾馳而去。轉過身,眼淚狠狠砸落下來。夏宇走過來,默不作聲遞給我一張紙巾。
后半夜,我和夏宇坐在他家的沙發上,空氣里還殘留著林晟的味道,甚至,若有若無的荷爾蒙的味道。
我問夏宇,如果你愛的人不愛你,你會怎么做?
讓他也不好過。他摁滅煙頭,回答我。
絕望似一根藤
我求夏宇幫我,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才能奪去林晟。夏宇說,好。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凌亂不堪。每天,夏宇用他那輛二手別克載著我尾隨林晟,我躲在擋風玻璃后,親眼看見林晟挽著一位高挑靚麗的女子出入高檔購物場所,他們看起來是那么般配,我問夏宇,為什么上帝如此不公?賦予了她美貌,還賦予她財富?外加一個優秀的男人?
林晟沒有錯,錯的是我不該愛他。絕望似一根藤,緊緊纏住了我,令我窒息。
回到夏宇家,他為我熬了香濃的粥,配上幾樣翠綠小菜,胃口無端好起來。整晚,夏宇苦口婆心勸我,只為了愛情而不顧人生還有別的意義,這是蠢豬才干得出來的事兒。
飯畢,瞥了眼臥室里那張藍色格子床單,眼前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個午夜,我與林晟難分難解,而夏宇在樓下躑躅徘徊。
其實夏宇人很不錯,高瘦,英俊,有一份不用太辛苦便可衣食無憂的工作,追逐他的女孩應該很多吧。我這樣問,他卻用霸道一吻回答了我。
那個吻很綿長,甚至有天崩地裂的感覺。
夏宇吻著我說,許諾,你可以和林晟見最后一面,作為了斷。以后,必須全心全意和我交往,如果你愛我。
我愣了一下,心里怦然開出一朵花。
他的吻百轉千回
我主動約林晟,當他在電話里意外地聽到我會放手,這只是最后的告別時,他如釋重負,好,我去找夏宇要鑰匙。
同樣的情景再次上演。不知林晟是不是心懷抱歉,總之,他給我的吻,多了疼惜,多了百轉千回,甚至在我戰栗著將自己貼向他堅實的身體時,他用前所未有的熱情包裹了我。
這就夠了,足夠我回味一輩子,我很知足。
在樓下告別時,正值午后,林晟牽著我的手,陽光自法桐的枝丫間打下來,有一縷刺花了我的眼睛,劇烈的空曠感自心底蔓延。看著林晟疾步離開,突然有一陣暖,一陣涼,交錯著從我的脊梁骨蜿蜒而上。
16日,我喬裝打扮一番,混在賓客中走進林晟舉行婚禮的酒店。路過林晟身邊,我多看了一眼新娘,一襲潔白婚紗,襯托得她宛若天人。
婚禮正式開始,在悠揚的樂曲聲中,婚禮司儀說:“現在,請來賓欣賞新郎新娘相識的甜蜜片段。”臺下掌聲雷動。巨大的投影墻上,隨著畫面以四倍的速度切割,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段極其香艷的視頻,視頻里,林晟赤身裸體,女主人公卻并非新娘。
沒人能夠控制得住那個騷亂場面,新娘揚起手扇了林晟幾個響亮的耳光,哭著跑遠。
趁著人群混亂,我走出了大廳,臨走時,我回頭望了一眼林晟,只見他捂著雙頰,蹲在墻角,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狽相。
我終于負了他,我答應林晟我會離開他,永遠,可我不甘心把他拱手送人,于是夏宇配合了我,在他家里,輕而易舉用微型攝像頭錄下了我和林晟的最后一場歡情,我只是想讓那個驕傲的女子知道,她不配和我爭。
事情很容易操作,在婚禮司儀宣布婚禮開始之前,夏宇遞給司儀這張光碟并一再囑咐,這是新郎的成長足跡,意外驚喜。
只是一枚棋子
我去找夏宇。他答應我的,只要我狠心和林晟做一了斷,他會給我一場愛情。我是一個無愛不歡的女子,沒有愛情的生活太過蒼白,我渴望夏宇能用愛撫平我的傷口。
遠離人群,我看到了夏宇,他滿目疼惜,身邊站著傷心新娘。我在他們三尺開外駐足而立,清晰地聽到夏宇對她說,別哭,你還有我。
那個瞬間,猶如被一盆涼水劈頭蓋臉澆注下來,我終于恍然,夏宇所做的一切,并非為我,他喜歡的也并非是我,我只是他為了破壞一場婚禮而隨意擺布的棋子而已。
心像被一團棉花堵住了,悶得厲害,又無從疏解。
一個小時后,我踏上了離開這座城市的列車。
物是人非事事休,對我來說,他是負心人,你是空心人。而我,只有離開才是解脫。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