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間畫家吳玉梅女史,其聲名早已享譽畫壇,然而,我與她真正往來,還是近幾年的事。在國畫方面,我素知她是唐云先生的高足,畫得一手好花卉;昔日,她家住華東師范大學一村的時候,與蘇淵雷教授比鄰而居,故相知較深,我在回憶蘇先生的文章中曾提起她來。閑暇時,玉梅畫家與我談起唐先生、蘇先生,還有葉潞淵先生,彼此都有相見如故的感覺。
2010年春夏之際,吳玉梅畫家在恒源祥香山美術館舉行“從藝五十年畫展”,她的畫,色調明快,清新自然,富有田園氣息。開幕式以后,我又去畫展仔細地欣賞了兩遍,說真的,像這樣大規模看她的畫,我也是第一次。
唐云先生一百周年活動日,我們歡聚在上海大劇院宴會廳,席間,友人們相互敬酒,她對我找樂子說:“怎么沒酒啦?你再喝。”臨行前,她介紹了身邊程十發紀念館的朋友,我笑談舊事:“1987年元宵節,我和一個女同學相約去十發先生家,當時,我們兩個小青年不懂事,纏了老先生一個晚上。”
中秋前,我給玉梅畫家去電,她表示很想看望老鄰居蘇淵雷先生的夫人傅韻碧師母。
不數日,我驅車陪伴玉梅畫家和她的先生單老師一同前往。蘇師母已有九十七歲高齡了,步履尚健,墻上還有玉梅畫家昔日作的“荷塘月色”圖,但印象最深的是她為蘇師母九十壽辰畫的大幅蟠桃果樹,眾人接著都說:過幾年,待蘇師母一百歲時,請她再畫一幅壽桃。我插一句話:“明年是我知命之年。” 玉梅畫家逗趣說:“桃子要嗎?”我馬上說:“要的要的。”身旁蘇師母直笑我才只有五十歲。
中午,蘇師母女兒蘇月笑一家備了酒宴,眾人坐定,又回憶起蘇淵雷先生在世時的情景,蘇師母開口道:“蘇先生喜歡熱鬧,有一次問:今天怎么沒有人來?”閑談中,玉梅畫家性情隨和,單老師則更顯得樸實……
回來時,我順道請她夫婦在我家小坐,她一口應允。
我翻撿出自己的畫來,請她加以指點,或許是客氣吧,她不多加評論,只是說我用筆受唐云先生很大影響,我回答:“昔日,徐子鶴先生也有過這樣的評語。”接著,她又到了我的畫室,墻上有唐云先生給我的畫、葉潞淵先生的畫,還有蘇淵雷先生的對聯等,我告訴她:“我認識唐云先生,是葉潞淵先生的關系。”
2010年底,上海辭書出版社為我出版了藝林掌故方面的書——《上海藝林往事》,我奉贈玉梅畫家一本,并請她代轉幾本給上海中國畫院的領導。她將書略微翻閱,對我一語中的:“你走的是鄭逸梅的道路。”我說:“是的,我很佩服鄭逸梅!我的長處,或許比他會畫,懂一點詩詞。”
2011年初夏,我在虹橋世貿商城藝博會上,見到她帶著一些人,還有那畫畫的女兒,匆匆而過。
秋天,偶然一個消息,我得知她住院了,便趕去探視,病床上的吳玉梅畫家顯得有些疲乏,見我到來,示意旁坐;我取出蘇淵雷先生的老朋友,九十四歲的文史館館員田遨先生在年初為她書寫的條幅,雙手呈上,說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才取來,她讓我念念,那是一首唐代詩人王昌齡的七言詩:“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再過片刻,我起身告辭,雙手握住她的手,敬請保重,我知道這大概就是最后的訣別!
吳玉梅畫家享年七十有一。杜甫詩句:“人生七十古來稀”,然而,這對于今天的人來說算得了什么,七十歲始,是許多畫家的黃金時代,玉梅畫家逝于創作盛期,鷹折中天,甚為可惜!
回想起來,我有一事未遂畫家心愿,頗感慚愧!現在的人忙碌得很,年前,玉梅畫家提出想見我昔日的近鄰,唐云先生的老友金石家傅驥良先生,而傅老先她一個月去世,享年八十六。
玉梅畫家少為農家女,創作勤奮,故有如此成就,誠屬不易。近日,我多次翻閱她贈送給我的畫集,回味同道對她的評語:“謙虛低調,不愿張揚。半個世紀來,她得益于畫院的文化熏陶、名師的傳授,也憑借著自己不懈的努力和感悟,終于形成了清新自然、質樸平和的畫風。”
上海松江地區,古稱云間,三百多年來的畫壇,杰出代表者有董其昌,有程十發,也有吳玉梅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