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盛開的時節,周末,幾個好友去踏青。遠遠的,就有一陣陣香甜香甜的味道飄過來。小小的油菜花在植株上排列成串,植株與植株之間又鋪陳成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金燦燦的油菜花撞得人滿懷的陽光燦爛。
大家在燦爛的花間綻開燦爛的笑臉,定格出一張張笑容燦爛的照片。
地頭有幾棵低矮的油菜,剛剛抽出花莖、努出花苞。好友青玉突然指著這些花莖說:“這個可以吃!”她興致勃勃地說下去——
小時候,在她上學的路上,要經過一片油菜地。在油菜剛剛抽出花莖努出花苞時,聽同學說,這個炒炒很好吃。她掐了一些,回家讓媽媽炒了炒,果真很好吃。在那段時間里,放學路上,她就偷偷地掐一些油菜花莖藏在書包里,回家后讓媽媽炒了裝進罐頭瓶里帶到學校,那就是她的午餐。后來,看到油菜,她想到的不是美麗的油菜花,也不是收獲后的油菜子,而是罐頭瓶里的午餐。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人,關于童年吃的記憶都是獨特的。朋友理鈞說,他童年記憶最深的是雞蛋。他家里養了一群雞。周末,他騎上爸爸的自行車,帶上一個大旅行袋,到距家20里的小河溝摸螺螄、河蚌。回家后,把這些東西砸碎連殼帶肉一起喂雞,這樣的飼料有蛋白質又有鈣質,雞吃了一天下一個蛋,又大又圓。但是,他卻很少能吃上雞蛋,因為要用雞蛋來換果腹的糧食。記憶中,只有考試得了雙百分,或過生日時,媽媽才獎勵他兩個雞蛋。他說,吃煮雞蛋,真香啊!
我關于童年吃的記憶更是特別。我記憶最深的是焦棗核。小時候,姥姥家隔壁是一個賣小吃的,有炒瓜子、炒花生、芝麻糖、焦棗……假期里,我到姥姥家,姥姥就會給我一毛錢,我就可以到隔壁買上一包炒瓜子或者炒花生。有一次,姥姥拿出2分錢,說:“閨女,買點兒焦棗核吃吧。”
做焦棗時,要先用簽子把棗核捅出來。可以說,棗核是做焦棗的下腳料,很便宜;焦棗是小吃攤兒上賣得最貴的一種食品,我從來沒有買過。我拿著2分錢買了一把焦棗核,感覺好吃極了,有一種特別的香甜味兒。被捅出來的棗核上果肉本來就很少,烤過之后,更是干癟薄薄的一小層。想吃到嘴里一點兒果肉,就需要用尖利的小牙很辛苦地勞作。成年后,在超市里也見到過焦棗,我很興奮,可買來一吃,卻不是那個味道。超市里的焦棗鑲嵌進了烤花生米,是很濃郁的香甜,不是焦棗核的棗香。我試著把焦棗里的花生米拿出來,單獨吃焦棗,仍感覺不出兒時在小吃攤上吃棗核果肉的那種香甜。焦棗核,現在是不會有賣的了,恐怕棗核捅出來就被當做垃圾扔掉了,還有誰會吃那種東西呢?
其實,我們小時候很多東西都會被拿來吃的,甚至連2分錢也不需要。那些地里長的,只要有一點兒甜味,或者酸味,我們都會拿來作為零食。給我留下深深烙印的除了棗核,還有蘆葦根。
那時,我上小學二年級。也不知道是誰最先發現,冬天和初春,在蘆葦發芽之前,蘆葦的根是甜的。于是,放學后,我們就三五成伙去挖蘆葦根。蘆葦根白白的、脆脆的、甜甜的,印象中比現在的甘蔗還鮮脆。直到突然有一天,我們班最后一排一個女生再也沒來上學,我們才和蘆葦根告別。那個女生死了。同學傳言,因為她吃的蘆葦根太多了,得病死了。她爸爸看她頭疼、發燒,就在村里的小診所給她買了一包頭疼藥。她吃了藥,夜里就死掉了。頭疼藥就是那種小紙包包裝的藥,紙包上面印著一個男子很痛苦地捂著腦袋的形象。現在想來,紙包里面應該是阿司匹林之類的退燒藥。老師說,聽大夫說,她得的是流腦,她爸爸不舍得帶她到醫院看,把病給耽誤了。我不知道是同學的傳言正確,還是老師說的正確,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敢吃過蘆葦根。當時,因為個頭矮,我在班里坐第一排,那個女生坐在最后一排,我跟她幾乎沒有在一起玩過,對她的長相幾乎沒有印象。但是,有兩樣東西卻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記憶中:蘆葦根和上面印著一個男子很痛苦地捂著腦袋的小藥包。
現在的孩子對于吃再也不會有這樣復雜的記憶了。孩子不用掐油菜來做自己的午餐;煮雞蛋?理鈞說,我讓孩子吃雞蛋,孩子卻問,我把雞蛋吃完有什么獎勵?焦棗核、蘆葦根,那是什么東西?現在的孩子童年記憶中的吃是麥當勞、肯德基、牛排漢堡、冰激凌……
現在的孩子再也不會有那種關于吃的記憶了,鮮活而心酸。那是那個物質嚴重匱乏的年代留給我們的特有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