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源佤族自治縣,古稱佧佤山區或阿佤山區,也稱“葫蘆王地”,位于云南省臨滄市西南部,現有18萬人口,少數民族人口占總人口的85%,其中佤族占80%,全國40%的佤族就生活在這里,是全國僅有的兩個佤族自治縣之一。20世紀30年代滄源曾發生震驚中外的“班洪抗英事件”。滄源境內有享譽國內外的三千年古崖畫,國家級南滾河自然保護區,保存完整的原始生態群落,豐富的動植物資源。滄源西部和南部與緬甸接壤,國境線長147.083公里。
“滄源有著這么好的自然環境,但為什么老百姓過得不富裕,外地人也不愿意來這里,今年全縣連一個醫學本科生都沒有招到。”不久前去了一趟滄源,縣委書記祁騰武接見了記者,聊到教育話題時,個性率直的祁書記神情顯得有些沉重。
“就是因為這里交通不便,信息不靈,缺少深厚的文化積淀。佤族是一個‘直過’民族,新中國成立前幾乎沒有正規教育,新中國成立之初,這里識文斷字的人可以用‘屈指可數’這個詞來形容,‘屈指’也只需屈起一只手的手指,還不用伸出兩只手來。”不了解滄源縣情的還以為祁騰武說的是玩笑話,但這確實如此。
“一個民族要進步,人民要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經濟要發展,社會事業的發展更為重要,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而教育是一切發展的基礎!只有通過教育,讓人們一步步走出大山,改變觀念,進而改變生產生活方式,這才能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在滄源6年的縣委書記位置上,因為教育而改變了自身命運的祁騰武對教育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在一次次的決策中,他的目光總是投向了教育。
沒有遠大理想,但他一直很努力
1970年,祁騰武出生在保山市昌寧縣耉街彝族苗族鄉一個農民家庭。他的家庭十分貧困,但父母都是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人,最終還是將他和他的兩個弟妹都供了讀師范、中專和大專,成了村子里人人羨慕的人家。
初中畢業時,家里要祁騰武報考師范學校,老師反復到他家里做工作,要他讀高中,上大學,因為他的學習成績在學校非常優秀,從上小學以來名次就沒有排到過第二名。他報考師范的想法很簡單:“我那時并沒有遠大理想,只要不再在貧瘠的地里刨食,只要有飯吃就行。”那時因為家庭貧困,糧食常常不夠吃,父母就去其他村民家借米借面,對此,他是記憶猶新。
為了早一點工作不耽誤弟妹讀書,他還是選擇了昌寧師范。那些年,他在學校的表現依然十分優秀,還當上了校團干部和班長,畢業分配時,他被分到了一所只有兩個年級的教學點工作。教學點有一個校長,一個代課教師和他。面對這樣的工作、生活條件,他并沒有感到太失望。“工作有了,可以吃飽飯了。”他覺得那樣的生活也很好,十八九歲的他想法依然很簡單。
學生放學后,家在附近的校長和代課老師都回家了,學校就只剩下他。手勤腳快的他開始整理學校球場,加固籃球架,修好腳踏風琴,將廢棄多年的豬圈也重新筑起。看他那樣子,代課老師還從家里也捉來了兩只鴨子,校長帶了兩只雞,他則準備從家里抱兩頭剛產下不久的小豬,準備認認真真的“過日子”。
可就在這時,縣教育局急需一名文秘人員,選來選去就選中了在學校期間文字功底就小有名氣的他。這時,他在那所小學工作剛一個多月。
在后來的工作崗位上,祁騰武總是那么知足和努力,成績也總是很突出。在縣教育局工作幾年后,他就被調到縣委辦,從縣委辦秘書科長到縣政府辦副主任、再到地委辦秘書科長,1998年僅有28歲的他當上了保山地委辦公室副主任,成了保山當時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后來又擔任了保山市委副秘書長兼市委政研室主任。這期間,農村出身的他每次提拔得到的評價基本都是“老實肯干,能吃苦,不說假話”。2005年,他被任命為保山市施甸縣縣長,任職僅一年多后,2006年11月,他走馬上任臨滄市滄源縣委書記。
趴在地圖上看了半天才找準滄源的位置
“組織部長找我談話時,我真的對滄源的情況不清楚,后來還和部長趴在地圖上看了半天。”那里的縣情、民風民俗怎么樣,祁騰武一無所知。要到完全陌生的異地任職,他心里還是有些不安。但三天后,祁騰武來到滄源。他到達時已是夜晚,一下車就感覺空氣特別清新,自然生態特別好,他的心寬了許多。
但在后來的工作中,他在這么好的自然生態背后看到了和其他地方的許多差異和不足。他過去生活、工作的保山是滇西文化底蘊較為深厚的地方,民族以漢族為主,盡管那里依然貧窮,但人們之間的交流沒有太多障礙。而在滄源,由于民族眾多,文化差異較大,與民族干部群眾的溝通和交流存在障礙,有時以為安排的工作自己是說清楚、講明白了,但實際上對方并沒有真正理解。看到這些問題后,祁騰武逐漸改變了自己的工作方式,交代下去的工作就緊盯不放。“慢慢地有了一些轉變。”
“但老百姓的生活習慣改變不大。”2011年,滄源縣財政總收入達到2.28億元,農民人均純收入3 780元。比起“十五”末的2005年,分別增長了5.4倍和2.5倍多,增長不可謂不快。“老百姓的收入還不算太低啊。這些年國家的政策越來越好,有低保、有糧貼、有山林耕地,還有豬雞鴨,這個人均收入是有的。但走到家里一看,家里還什么像樣的東西都沒有。這是因為老百姓不懂得安排家庭生產生活,喜歡喝酒唱歌,錢都花到這些地方去了,而沒有習慣盤算著將錢多投點在擴大生產中。這樣的生活方式,使貧窮的狀況根本無法改變。”所以在今年的“四群”教育中,他提出了在干部群眾中開展勤勞致富、勤儉持家的“兩勤”教育,教會群眾賺錢和當家理財。
祁騰武緊接著說:“這是觀念問題。我們只有讓老百姓從村寨走到鄉鎮、從鄉鎮走到縣城、從縣城走到臨滄,站在更大一點的平臺上,開闊他們的眼界,觀念才會改變,生活習慣才會改變,貧窮才會改變,命運也才會改變,這樣才能讓各民族群眾過上真正幸福的生活。”
從自身的成長經歷,祁騰武也深深體會到,教育對一個人觀念的改變,對一個人命運的改變是起著何等重要的作用。“一個人命運的改變可以影響一個家庭,而一個家庭的改變可以影響一個村寨,再放大,就可以影響一個地區、影響一個民族。所以發展教育不能等到有條件再辦,稍一猶豫耽誤的就可能是一代人甚至是幾代人。”
“改變觀念靠什么?就只有靠教育!這個過程需要幾代人,幾屆縣委、政府的努力,我們就要從現在做起。”祁騰武說。
教育的效益算不出,直接效益更算不了
近些年,滄源大打民族文化牌,要將多姿多彩的佤山民族文化推向外界、推向全國乃至世界。旅游開發需要大量既熟悉本民族文化又能與外界順暢溝通交流的人才。隨著旅游業的發展,滄源機場建設也在加緊推進,機場的建設將把滄源與外面的世界進一步拉近。純粹靠天吃飯的自然生態經濟業已打破,產業結構正在進一步調整,烤煙、竹子的種植規模在不斷擴大。
“我們發展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才。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但我們現在面臨的是外面的人才引不進,本地的人才又沒有。這怎么辦?只有通過教育來解決這些矛盾。以色列靠的是什么,就是靠教育、靠人才。滄源資源那么好,但為什么對人類沒有貢獻,一年就苦一兩個億,國家還要倒給近十個億才行。我們缺的就是人才,什么人才都缺,包括種地的人才。”說到這些,祁騰武顯得有些激動。
從改變佤山各族群眾封閉的傳統觀念到加快經濟社會的發展,教育的重要地位愈加凸顯,加速人才培養亦愈加迫切。達成共識的滄源縣委、政府,在國家、省、市各級都在不斷加大對教育投入的同時,從捉襟見肘的地方財政中劃撥出大量資金投向教育。
“我們了解到,今年秋季學期起,滄源就要免除普通高中的學費?”記者問。
“是的,我們必須這么做,為免除普通高中學費,每年縣級財政要投入200來萬元,明后年如果財政狀況好一些,我們還要逐步免除其他費用。”祁騰武回答。現在一個高中生各種費用加起來一年需要七八千塊錢,對于滄源的老百姓來說確實是非常重的負擔。“我們能減一點是一點,能做一點是一點”。他認為,高中階段是人生各方面成長最快、最重要的時期,接受了高中階段教育,即使不上大學,回家種田、經商也比受教育程度低的村民要好。讀了書“種田不如老子,養雞不如嫂子”的現象只是個別的。“讓佤族孩子和其他民族的孩子多讀點書總是有用的!”他這樣堅信。免學費讀高中在這個遙遠的邊疆民族貧困縣將很快成為現實。
讓人不可思議的教育改革舉措在這個偏遠小縣還不斷出現。去年秋季,臨滄市率先在全省開始實施老百姓稱之為“雞蛋工程”的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寄宿學生營養早餐計劃,滄源縣將這項計劃不僅覆蓋了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寄宿制學生,而且覆蓋面還擴大到學前教育至高中階段教育的所有寄宿學生和非寄宿學生,從農村學校到城鎮學校的全縣2.8萬多名學生中。“雞蛋工程”提供的也不僅僅是一個雞蛋,還加上了一個饅頭。當時所需經費大部分就由縣級財政承擔。國家實施營養餐計劃后,滄源縣每年依然還要多投入570萬元,用于非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和非寄宿學生的營養補助,其中還包括了對560余名緬甸籍學生的補助,這一大度之舉,在邊境地區為國家樹立了良好的大國形象。
國家寄宿生生活補助未覆蓋到的,滄源縣財政每年又投入60萬元進行補助,并提高了全部寄宿學生的生活標準。按標準,寄宿學生生活補助加上營養補助,小學每生每天為7元、初中生為8元,而滄源的補助標準分別達到了9.5元和10.5元,均高出其他地區2.5元。“我們要讓每個孩子都感覺到是一樣的,從小就感受到公平公正!”祁騰武說。因為在滄源,非寄宿學生家庭一樣困難,原來也一樣沒有營養餐吃。
教育要發展,師資是關鍵。近些年,隨著國家特崗教師計劃的實施,滄源引進了320名特崗教師,滄源各級黨委、政府對這批年輕教師群體生活上關心、工作上支持,現在基本都已經留在滄源發展。與此同時,不斷擴大事業單位招用教師的渠道。雙管齊下,教師隊伍的整體素質和專業結構得到了優化。“十一五”期間,全縣新增的教師數就達到684名。近兩年,187名工齡滿30年、未到退休年齡,但因為身體和教學業務困難等原因提出提前退休的教師,滄源采取了特殊政策,參照公務員退休規定為這些教師辦理了退休手續。為了補齊這187名教師的空缺,每年縣級財政又要多拿出560萬元發放新教師的工資。“提前退休教師的待遇我們是一定要保證的。”
有一個好校長就有一所好學校。近兩年滄源縣中、高考的入學率、升學率都在大幅提升,這得益于求賢若渴的滄源縣委、縣政府的又一決策——面向全國公開招聘校長和教師,對招聘來的校長給出的優惠政策是除正常的工資外,完成教育教學目標的,每年還有10萬元的績效獎勵,解決一輛工作用車和安排一套周轉房。田貴平是湖南人,曾在一所私立學校工作,2010年,通過公開招考,他來到了有2 200名在校生的滄源縣民族中學擔任校長。新的辦學思路和辦學理念讓這所學校發生了較大變化。
學前教育在滄源得到快速發展,全縣90多個村寨都辦起了學前班,有條件的城鎮公立、私立幼兒園并駕齊驅,全縣幼兒毛入園(班)率已達到63.7%。2008年起,滄源縣為學前幼兒每生每年下撥20元公用經費,今年提高到40元。滄源縣入園幼兒每年家長承擔的保育費僅為400元,公辦、民辦均為一個標準。但為了激勵社會資金投向學前教育,縣財政每年又以每名入園幼兒160元的標準補貼給私立幼兒園。
校舍安全也是滄源這個歷史欠債較大貧困縣急需解決的問題。國家實施校舍安全工程以來,滄源不斷加大配套資金投入,加快改善辦學條件進程。去年,滄源縣校舍安全工程規劃建設面積僅為7 960平方米,需配套資金197萬元,但實際上滄源啟動的建設任務是3.7萬平方米,縣級配套資金達到了1 190萬元,建設面積和配套資金都大大超出了規劃標準。讓各民族孩子在安全的校舍學習、生活成為滄源縣委、縣政府領導干部擱在心頭的最沉甸甸的責任。搬遷新建國門小學,縣級財政的配套資金又投進去了2 000萬元。
滄源是云南省最后4個“普九”縣之一,2009年才完成了“兩基”任務,但在2010年,全縣的“普實”工作也全面完成。縣財政為此又投入600萬元。
……
一樁樁一件件令人感到驚奇和驚喜的事例,這真的是滄源這個集“老、少、邊、山、窮”地區縣委、縣政府的重教之舉嗎?
“教育在社會事業發展這塊投入是最大的,但效益是無法估算的,直接效益更算不出來。辦教育只是憑著個人的良心,憑著自己的認識認知在干。這些年,我們做了其他許多發達地區都沒有做的事,這是由我們的縣情決定的,也是逼出來的。”祁騰武用這樣平實的語言回答了這個問題。
◇責任編輯 楊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