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書生負心題材,在整個中國古代文學史中,地位一般。但筆者經過梳理發現,這一題材卻對有元一代的文學產生了重要影響。當然,這一影響主要體現在對元雜劇和小說的影響上。眾所周知,小說創作在宋代可謂繁盛,而到了元代卻遭冷遇,原因除了大家所熟知的元代時間短并一度取消科舉外,筆者認為,這還與元代絕大多數文人對小說的抵觸情緒有著莫大的關系。因為,宋代小說地位不高,自然多被文人用來消遣。再加上宋代廣開科舉,士子眾多,使得書生負心題材占據相當比例,這也正是導致元代文人對小說多生抵觸情緒、恨屋及烏的重要原因。而元代文人疏遠小說,這在客觀上又恰恰成為促進元雜劇繁榮的原因之一。另外,從身為蒙古族人的元代統治者這一方面來說,講究賓白科介有機結合、風格潑辣的元雜劇,豈不正暗合于蒙古族人粗獷豪放、善歌善舞的天性?其間推波助瀾的作用也自不必說。
關鍵詞:書生負心雜劇 小說 宋元
一種文學體裁在一個朝代中的興衰,與該朝代中的文人心態有著直接關系,而與該朝代由政治、經濟等因素構成的社會環境則關系較為間接。作為在中國文學發展過程中有著劃時代意義的元代文學也不例外。而作為元代文學之代表的元雜劇,其興盛因由更是如此。可以這樣說,元代特殊的社會環境催生出了特殊的文人心態,特殊的文人心態又催生出元雜劇的興盛。其間,元代統治者自身的心理習慣,也起到了不應忽視的作用。
1 社會環境
元朝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民族的統治者建立的統一政權。它對廣大漢族地區的占據和統治,具有明顯的民族掠奪性質。元軍南下攻宋,官兵嗜殺,大肆搶掠。建立政權后又最大限度的依賴江南漢族人民所創造的財富,以維持其享受和統治。在政治上,元朝統治者始終奉行民族壓迫政策,他們把國民分為蒙古、色目、漢人、南人四個等級。蒙古人最尊,南人最賤。政府中軍政大權,由蒙古人獨攬。元朝的法律還規定:“諸蒙古人與漢人爭,毆漢人,漢人勿還報,許訴于有司”,“知有違犯之人,嚴行斷罪。”(《元史·刑法志四》)終元之世,民族對壘的情緒未見緩和,加上吏治腐敗,階級壓迫深重,因此,社會一直激烈動蕩。元代科舉考試一度廢止,儒生失去仕進機會,地位下降。世傳“九儒、十丐”的說法雖不準確,但儒生被忽視也是事實。其中相當一部分人不再依附政權,或隱逸于泉林,或流連于市井,人格相對獨立,思想意識隨即異動。特別是一些“書會才人”,和市民階層聯系密切,價值取向、審美情趣更異于困守場屋的儒生。余闕說:“夫士惟不得用于世,則多致力于文字之間,以為不朽。”(《青陽先生文集·貢泰父文集序》)。
宋代,政府廣開科舉,大量從中下層文士中擢拔人才以充實官僚統治機構,遂使一批羈郁風塵、落拓江湖的文士有“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機會。地位的遽然變化讓一個窮寒出身的書生夢幻重重,那種翻身得解放的狂縱心態和“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驕焰是難免的。而且原先那種“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的情感狀態在離開了那個得以發生、存在的環境后是很難維持的,由此引發了許多富貴易妻的現象,這是當時一個普遍的社會問題。
2 題材因素
富貴易妻現象大量存在,為宋代文人在閑暇之時創作小說以自娛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而且這其中的許多文人正是親身經歷者、實踐者,付諸于文字,或為宣泄,或為自省,或為永存以警效尤,總之從而為后世留下了為數眾多的反映文人發跡、書生負心題材的小說作品。書生負心型故事在宋代的盛行情況,可由以下文獻資料來顯示。南宋羅燁的《醉翁談錄》中列有“負約”、“負心”專類,即可說明當時這類小說的頻繁出現已能讓羅燁以類標識。另外,我們還可以從宋代的戲曲資料得以側面了解。《武林舊事》卷十的“官本雜劇段數”與《南村輟耕錄》卷二五的“院本名目”條收有不少此類作品,宋戲文中此類作品更為顯見。明沈璟的《增定南九宮十三調曲譜》卷四錄有散套[正宮·刷子敘]《集古傳奇名》,列舉了幾部著名作品:
書生負心:叔文玩月,謀害蘭英;張葉身榮,將貧女頓忘初恩。無情,李勉把韓妻鞭死;王魁負倡女亡身。嘆古今,歡喜冤家,繼著鶯燕爭春。
此散曲寓有宋戲文名目《王魁負桂英》、《趙貞女蔡二郎》(以上見《南詞敘錄·宋元舊篇》)、《張協狀元》(《永樂大典·戲文三種》),以及元戲文名目《三負心陳叔文》、《李勉》此二種錢南揚《宋元戲文輯佚》輯有佚曲。另外,元戲文中書生負心型故事還有《崔君瑞江天暮雪》和《張瓊蓮》。戲文在宋元時期多流行于民間,并未引起文人的注意和介入,元戲文也多是宋戲文的延續,所以宋元戲文在內容和形式上有著相同的特征。據此可以說,書生負心型故事在宋代的戲曲中是極為風行的。故可由此推測宋話本中書生負心型故事數量亦應可觀。
再者,從王魁負心故事這一個案來看,它在宋代廣為載錄,并為多種文學樣式輾轉敷演:它見于宋張邦基《侍兒小名錄拾遺》引《摭遺》、南宋羅燁《醉翁談錄》、宋張師正《括異志》卷三“王廷評”條、宋周密《齊東野語》卷六“王魁傳”、《異聞集》等書;它有宋官本雜劇《王魁三鄉題》(《武林舊事》)、宋元戲文《王魁負桂英》、《王俊民休書記》(《南詞敘錄·宋元舊篇》)話本《王魁負心》(《醉甕談錄·小說開辟》)、傳奇文《王魁負心桂英死報》(《醉翁談錄》辛集卷二)、《王魁傳》(宋夏噩,此目見記于周密《齊東野語》卷六“王魁傳”條佚)。
據上述情況,可知這類書生發跡升遷后忘恩負義現象是當時社會注目的焦點,據此演繹的故事也被廣為傳播。概括而論,書生負心型故事在宋代小說中數量眾多且極為流行。
3 文人心態
到了元代,文人們又是以怎樣的心態來對待小說呢?
元代殘酷的社會現實將文人推向了社會最底層,成為任人凌辱的階層,以致“小夫賤隸,亦皆以儒為嗤詆”。身處此般惡劣境地,文人們唯一的生存力量就是自尊自強。他們在現實中失去了前代文人的尊嚴,但卻要在文學上努力維持自己階層的尊嚴。盡管元代小說現存而又可以確定的數量極少,但我們可以從元雜劇中得到旁證,盡管元雜劇中的文士窮困低微,但那些聰明美麗的名門閨秀卻大都毫無顧忌地鐘情于他們,并敢于和貪圖名利的父母抗爭,樂意與和他們廝守。而他們雖遭種種困厄,最終都是功成名就。并且那些發跡者大都執著地懷戀著過去的戀人,并未因為地位的改變而忘恩負義,如呂蒙正、朱買臣等。因為在此情況下,若再去大肆宣揚王魁式的負心故事,無疑是給自己階層抹黑,自己作踐自己,這在心理上無論如何都是難以接受的,于是給文人抹黑的王魁式無行文人形象在元雜劇中遁沒,而且眾多文人形象還一面感嘆自己的困厄,一面為自己的階層辯解,反復強調讀書的重要性和文人的光輝前程,申明秀才的高雅氣質、美好前程、高尚道德以及寒門出將相的歷史事實。
可以說,由于未能寄寓元代文人對情感的抒發以及對理想和價值的追尋,元雜劇中已基本拋棄了宋代小說、戲文中作為一個專類的書生負心型故事,并恨屋及烏,對小說這一在宋代可謂相當繁盛的文學體裁,也因其多反映書生負心題材而遭到元代文人的抵觸、厭棄,從而使小說在經歷了唐宋的繁榮后暫時陷入一個低谷,而雜劇卻獲得了空前絕后的繁榮。
4 蒙古族人的特點
作為元朝統治者的蒙古族人,天生具有粗獷豪放、善歌善舞的特點,而元雜劇講究賓白科介有機結合、率樸潑辣的風格可謂與之暗合。這其中是無意的巧合,是有意的迎合,還是有著其它原因?經過梳理,不難發現:若說是無意的巧合,則令人難以置信;若說是有意的迎合,是巧妙的曲意逢迎,則與當時像關漢卿這樣的雜劇天才的性格不符,與他們桀驁不馴的天才品性不符(當然,不能完全排除某個甚至某些雜劇作家的這種可能性);若說其中還有其它原因,則較為可信,如率樸天然、追求自由也是大部分元雜劇作家的天性和風格,嬉笑怒罵的行文可以一吐胸中之塊壘,賓白科介的有機結合可以烘托舞臺效果,增強感染力,贏得更多觀眾等。無論怎樣,這種暗合對元雜劇在元代的興盛是起到了不應忽視的積極作用的。
當然,促成元雜劇繁榮的原因遠不止這些。其它原因還有像詩、詞、曲、文等文學體裁的成熟,由民族大融合而帶來的北方各種民族藝術的大融合等,都一起為元雜劇的繁榮提供了一片沃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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