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矯正適用范圍界定及其法律完善研究

摘要：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已建立并積極探索更多類型的非監禁刑方法，推行社會矯正制度。目前，我國尚無社區矯正立法，“兩高兩部”關于社區矯正的界定和適用范圍過于狹窄，《刑法修正案》(八)只對三種社區刑罰進行了規定，不完全適應中國國情。本文在考察外國社區矯正的基礎上，立足于我國刑法實踐和社會穩定的需要，探索社區矯正的界定和適用范圍，提出完善建言，以期有益于我國社區矯正立法和司法實踐的完善。本文認為，在我國適當擴大社區矯正的范圍具有重要意義。社區矯正不應被定位為“非監禁刑罰執行活動”，應定性為刑事處遇措施，應將勞教人員、被酌定不起訴人員以及刑滿釋放后的高危人員等納入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

關鍵詞：社區矯正；界定；適用范圍

中圖分類號：D914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6-0038-08

一般來說，社區矯正是與監禁矯正相對的行刑或非監禁方式，將符合社區矯正條件的罪犯或違法人員置于社區內，根據判決、裁定或決定確定的期限，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相關社會團體、民間組織和社會志愿者的協助下，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促進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禁刑事執行活動。社區矯正積極利用各種社會資源、整合社會各方面力量，對罪行較輕、主觀惡性較小、社會危害性不大的罪犯或其他人員，在社區中進行有針對性管理、教育和改造工作，是當今世界各國刑事制度的發展趨勢，社區矯正體現了刑罰個別化的思想[1]33。目前，許多國家都已建立并積極探索更多類型的非監禁方法，聯合國通過多項決議推行社會矯正制度，我國也進行了社區矯正的試點。

一、社區矯正制度概述

社區矯正是刑事實證學派的矯正刑思想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后的新發展。刑事實證學派是繼古典學派而起的一個刑事政策思想流派，它強調行為者主義，認為犯罪最重要的并非犯罪行為而是犯罪人的人身危險性，犯罪由個人原因或社會原因綜合導致，應當對犯罪人進行矯正的社會防衛處分，使其復歸社會。刑事實證學派一般主張教育刑論、目的刑論及保護刑論，偏重特殊預防再犯，主張以人身危險性的大小決定處遇的期限，并倡導刑罰個別化。從刑事實證學派發展而來的社區矯正作為一項新興的法律制度，因其諸多的實效性越來越引起眾多理論家和實踐者的關注，帶來了社會價值觀和刑罰觀念的根本性變化。

（一）聯合國有關社區矯正的決議

社區矯正于20世紀在西方國家普遍盛行，以社區為基礎的矯正罪犯制度與方法已被聯合國預防與控制犯罪組織予以肯定和倡導。

1960年，聯合國召開的防止犯罪與罪犯處遇的倫敦會議就指出“短期監禁刑，足使受刑人受社會的歧視，并使受刑人極少獲得或無法獲得建設性訓練的機會，因而認為普遍適用極不相宜。基于此，應逐步減少短期監禁刑的實施，以其他方法加以代替，如緩刑、保護管束、罰金、監外執行以及其他不剝奪個人自由的措施等。”

1985年，在意大利舉行的第七屆聯合國預防犯罪和罪犯待遇大會上，通過了題為《減少監禁人數、監外教養辦法和罪犯的社會改造》的決議，呼吁國際社會重視和使用非監禁刑。

1990年，聯合國在日本東京通過了《聯合國非監禁措施最低限度標準規則》，對非監禁措施的范圍、法律保障措施、刑事司法各個階段的非監禁制裁措施、執行、工作人員、志愿人員和其他社區資源，以及對非監禁制裁措施的研究、規劃、政策制定與評價等問題，都作了詳盡的規定。這是一份促進非監禁制裁措施發展和適用的綜合性文件。

1997年，在津巴布韋卡多馬召開的非洲社區服務裁決的國際會議，通過的《卡多馬社區服務宣言》規定，社區服務符合非洲處理罪犯和在社區范圍內治愈犯罪創傷的傳統，是一個積極而又節省費用的措施，只要有可能就應該首先采用這種辦法而不判處徒刑。

1998年，聯合國經濟與社會理事會第44次全體會議通過了《開展國際合作，以求減少監獄人滿為患和促進替代性刑罰》的決議，這也是一份促進非監禁刑發展的重要文獻。

2000年，在法國召開的第731次副部長委員會會議上，通過了《成員國部長委員會關于改進實施歐洲社區制裁和措施的規則的第(2000)22號建議》，建議強調建立、實施和執行社區制裁措施的重要性，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來推動和加強歐洲的社區制裁措施的發展和完善。

2002年，聯合國大會第56屆會議關于執行《關于犯罪與司法：迎接21世紀挑戰的維也納宣言》的行動計劃的附件中指出：制定適當的非監禁辦法，在可能情況下考慮以非監禁措施取代監禁。

（二）英國的社區服務制度

英國的社區服務制度是介于在監獄勞動改造和在社會放任之間的一種有效載體。

1973年英國就在《刑事法庭權力法》中創立“社區服務”刑種，即法官可以判令罪行輕的被告人進行無償的社區工作，彌補因其罪行給社會和個人造成的損害。主要適用于16歲以上，法官考慮罪犯的犯罪性質和個人特征，認為無需剝奪其自由和進行較高程度的監管，并積極配合、履行所規定的工作，就可以對其適用。依照英國的法律規定，判處社區服務的時間最少是40個小時，最多為240個小時，罪犯每周至少要有5~20個小時的社區服務時間。社區服務的種類包括不同的勞動項目，如房屋裝修、道路維修、木器加工、清潔衛生等。到社區服務的罪犯必須遵守社區服務的時間，如果他們不準時到社區服務點去服務，社區服務的管理監督人員就要警告他，第二次要對他提出嚴肅批評，第三次就將他們送回法院，重新入獄。

在英國，每年大約有五萬個社區服務性案件。政府為執行社區矯正制度專門設立了一套相對獨立的司法機構，即懲教督察局，并將各個城市劃分為若干個緩刑區，每個緩刑區都有政府的社區服務組織，成員由政府公務員或委派人員組成，包括緩刑官、社區服務官等。政府在不同區域為執行社區懲罰刑設立特殊的居住協會，即法官認為罪犯找不到合適住所或在原居所不適宜執行，在判處社區刑的同時規定其在居住協會居住。

（三）意大利社區矯正制度

在意大利，社區矯正制度的規范說法是“交社會服務機關考察”。適用對象為刑期三年以下的罪犯。社區服務機構定期向監督法庭報告犯罪人的情況。交社會服務機關考察的期限與其被判處的刑期相同，如果取得積極效果，則清除犯罪及其他刑事法律后果。如果在考驗期間，有違反法律或不遵守規定等不宜繼續采取這種措施的行為，則撤銷該措施。

二、社區矯正的界定

早在1841年，美國波士頓就開始了緩刑的嘗試，如果從此時開始計算，社區矯正的出現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然而，到目前為止，社區矯正到底是什么，有哪些適用范圍，不論是理論界還是實踐界，各國依然是眾說紛紜，學術界關于社區矯正的界定和適用范圍也存在著很大分歧。美國紐約州立大學刑事司法學院教授杜菲認為，要得出一個社區矯正的官方界定很困難，因為刑事實踐、監獄政策、緩刑監督和假釋監督的變化，極大模糊了社區矯正與非社區矯正之間一度清晰的界線。特別是緩刑拘留中心、回歸中心、軍訓式矯正中心的使用，更是擴展了社區矯正的界定[2]。筆者認為，這些都是社區矯正制度日益發展帶來的必然結果，社區矯正的界定和范圍并非完全的理論問題，而是與各國具體司法實踐密切相關。

（一）美國社區矯正的界定

美國的社區矯正有非常成熟的制度和實踐，但關于社區矯正界定的內涵和外延卻仍然觀點不一。盡管人們對社區矯正界定的認識不同，但這并不影響社區矯正在美國司法實踐中發揮的實用價值。“我們為社區矯正和非社區矯正迷惑不解，部分是由于對分析者有指導作用的目的不同，而導致他對于系統內容的描述不同，因而界定的外延也就不同。對于司法實踐而言，他關心的不是監所與監所形成的矯正分界線。他想把看守所，通過工作釋放和準備假釋計劃的實施，轉變為以恢復犯人的人格。” [3]289

美國關于社區矯正有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社區矯正是在社區，運用社區資源以增補、協助和支持傳統犯罪矯正之功能。緩刑和假釋是監禁刑的變通執行方法，是監禁刑的延伸，屬于傳統項目，而不是使犯罪人重新回歸和立足社會的革新措施，因而不屬于社區矯正的范疇 [4]28。第二種觀點將社區矯正界定為在社區中對所有犯罪的矯正措施。將監獄增強罪犯同社區接觸的開放式措施涵括于社區矯正，“所謂社區處遇，系指任何能夠降低使用機構處遇以減少機構監禁時間，或可借以縮短犯罪人與正常社會距離之措施，包括觀護制度、假釋、轉向計劃、監外教育、監外作業、返家探視等處遇計劃”[5]。“社區矯正的對象包括所有社會計劃，不僅包括緩刑與假釋，就是在監獄內進行的一些社區治療性措施也包括在內，如監獄中的醫療、心理咨詢、減少限制自由的時間等計劃”[3]288。第三種觀點認為，社區矯正活動不僅發生于判決生效之后刑滿釋放之前，而且包括判決之前和刑滿釋放之后的階段。

第一種觀點將緩刑和假釋排除在社區矯正之外，在社區矯正的理論研究和司法實踐領域都很難被接受。第二、第三種觀點并不沖突，前者著重于反映社區矯正種類的多元性，后者著重于反映社區矯正適用范圍的廣泛性。依第二種觀點，在監獄內進行的一些社區治療性措施也屬于社區矯正的范疇。筆者認為，在監獄內進行的社區治療性措施是行刑社會化的體現，屬于監禁矯正與社區矯正的中間地帶，其本質上屬于監禁矯正的范疇。第三種觀點認為社區矯正不僅存在于刑事訴訟的整個過程，甚至延伸至刑滿釋放之后，從適用對象上看，不僅包括犯罪者，也包括違法者和刑滿釋放人員。

筆者贊同第三種觀點。違法者和犯罪者都屬以其行為危害社會的人，刑滿釋放人員還需要各種幫教措施幫助其重返社會正常生活，因而，從社區矯正的精神來看，違法者和犯罪者都需要被矯正，將二者納入社區矯正的范圍符合社區矯正的制度目的。這一觀點值得我國借鑒。

（二）我國社區矯正的界定問題

1.我國現行社區矯正的界定

長期以來，我國普遍采用的是以監禁刑為主體的刑罰制度。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中，我國以監禁為主的刑罰適用模式，有廣泛的歷史淵源和社會基礎，也有強力的法律支撐，但此模式的弊端與罪犯的“交叉感染”已備受詬病[6]。在現實生活中，對于社區矯正，有相當一部分人存在認識上的偏差，認為只有把罪犯關在監獄里才是最安全的，把罪犯放在社會上容易失控或者重新犯罪。絕大多數人還認為犯罪分子被判刑罰后不在監獄內服刑，就意味著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作為目前我國社區矯正工作最具權威的綱領性文件，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2003年7月10日發布的《關于開展社區矯正試點工作的通知》（司法〔2003〕12號，以下簡稱兩院兩部《通知》），明確了社區矯正的界定，并首先在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和山東等省市試點。2004年5月9日，司法部為了規范試點區域司法行政機關實施社區矯正工作，提高對社區服刑人員的教育改造質量，制定了《司法行政機關社區矯正工作暫行辦法》（司發通[2004]88號），對社區矯正的界定作了進一步的明確規定。2008年12月，《中央政法委員會關于深化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改革若干問題的意見》(中發[2008]19號)對推進社區矯正工作提出了明確要求。2009年9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全國試行社區矯正工作的意見》（司發通[2009]169號）決定，從2009年起在全國試行社區矯正工作。2011年2月25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八）規定了依法實行社區矯正，這一概念首次被寫入刑法，將緩刑、管制、假釋人員納入社區進行矯正。

根據兩院兩部《通知》規定，我國社區矯正的現行界定為：社區矯正是與監禁矯正相對的行刑方式，指將符合社區矯正條件的罪犯置于社區內，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相關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以及社會志愿者的協助下，在判決、裁定或決定確定的期限內，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促進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禁刑罰執行活動。

合肥市作為安徽地區第一批社區矯正的試點城市，2006年4月，合肥市在肥東、瑤海、廬陽三個縣區開展社區矯正試點工作。和第一批試點城市相比，雖然起步較晚，但由于認識充分、工作力度大，結合地方特色，并于2010年9月出臺《合肥市社區矯正審前調查評估實施辦法》，收效較為顯著。其中瑤海區社區矯正試點，積極探索社區矯正對象的管理和教育的新途徑，選擇具有代表性的案件旨在進一步規范社區矯正工作，讓社區矯正對象自覺接受社區矯正，預防和減少重新違法犯罪。矯正志愿者和心理咨詢師服務團成員進行隨訪，開展心理幫教活動，同時將心理測評、幫教情況列為矯正對象檔案的必備內容之一。至2010年年底，解除社區矯正后，無一人重新違法犯罪，實現社區矯正對象“零重新犯罪”。

盡管在矯正試點實踐中取得了驕人的業績，但由于缺乏法律規范的有力支撐，司法人員對非監禁刑的運用顧慮重重，小心謹慎；社區成員對社區服刑人員抱懷疑、鄙視、拒絕甚至排斥的態度，對罪犯在自己身邊教育改造存在擔憂；社區服刑人員自己對社區矯正也忐忑不安。

社區矯正是社會文明不斷進步、刑事法律日趨理性的必然產物，社區矯正有利于最大限度地實現刑罰預防犯罪的目的[7]。在我國，社區矯正還處于起步階段，有大量的理論和實踐中的問題需要探索和研究。因此，重點研究社區矯正界定，為今后制定出適合我國國情的社區矯正法，為更好地做好社區矯正司法實踐工作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2.我國社區矯正不應單純定性為刑種

根據兩院兩部《通知》，將社區矯正定性為“非監禁刑罰執行活動”，這樣社區矯正就變成了一個刑種，筆者認為，兩院兩部《通知》把社區矯正單純定位為刑種，不但不能解決實踐中出現的問題，反而造成法律沖突。

（1）非監禁刑問題

如果將監禁刑和非監禁刑視為兩個相對應的刑種，那么兩院兩部《通知》中關于社區矯正的界定明顯不妥，因為，在我國的刑罰體系中，監禁刑包括拘役、有期徒刑和無期徒刑，非監禁刑包括管制、罰金、剝奪政治權利和沒收財產，其中并不包括緩刑、假釋和監外執行。只有將非監禁刑理解為非監禁刑罰制度，才可將緩刑、假釋、管制、罰金、剝奪政治權利、沒收財產和監外執行都包括進來。

（2）社區矯正是否是一種行刑方式或刑罰執行活動

緩刑是暫緩執行，假釋是有條件的不執行，將社區矯正界定為一種刑罰執行方式，未能科學反映對緩刑和假釋進行考察監督的特性，混淆了暫緩執行和附條件不執行原判刑罰的界限。而且，如果將社區矯正視為行刑方式或者刑罰執行活動，當然的解釋就是對緩刑犯和假釋犯的考察監督也屬于刑罰的執行。進一步的解釋就是：緩刑考驗期滿后再犯罪，符合累犯其他條件的，緩刑犯可構成累犯。《刑法》第76條規定“緩刑考驗期滿，原判刑罰就不再執行”，而不是“視為原判刑罰執行完畢”，這不僅造成與《刑法》第76條規定的矛盾，也違背了“緩刑考驗期滿再犯罪不可能構成累犯”的刑法公論。可見，將社區矯正作為行刑方式或者刑罰執行活動是不妥的。盡管緩刑和假釋的考察監督不宜視為刑罰執行活動，但卻屬于刑事執法活動，因此，如能將刑罰執行活動改為刑事執法活動，就可避免以上的矛盾與沖突。

當前，在學界有不少學者呼吁取消勞動教養，認為應將處于勞動教養的行為人納入社區矯正，未成年人及偶犯等納入社區矯正，無疑更有利于對犯罪人的教育改造[8]。如果社區矯正定性為刑種，那么，違法的人都將被升格為犯罪，這樣顯然不當。事實上，世界上許多國家社區矯正的性質都不是單一的，其本身并沒有違法與犯罪的區分。如日本的社會處遇制度包括保護觀察制度、緊急改造保護制度，假釋、緩期執行、恩赦及社區服務令。保護觀察主要包括終局處分型的保護觀察、緩刑保護觀察及假釋型的保護觀察。第一種保護觀察實際上是承擔刑事責任的一種方式，后兩種是刑事執行方式。這一點值得我國借鑒，將部分較輕的犯罪行為以及部分違法行為納入社區矯正，非常符合我國立法的目的。

正是因為看到了將社區矯正直接界定為非監禁刑罰或行刑方式不妥，有學者提出“指通過適用各種非監禁性刑罰或刑罰替代制度，使罪犯得以留在社區中接受教育改造，以避免監禁刑可能帶來的副作用”[9]181，將緩刑和假釋的監督考察納入“刑罰替代制度”，用“罪犯處遇制度”取代“刑罰執行活動”，與兩院兩部《通知》中的社區矯正界定相比，更具準確性和科學性。不過筆者認為，將社區矯正限定為非監禁刑罰或刑罰替代制度，未免無視國外的社區矯正實踐，忽視我國的現實情況，導致界定外延狹小、適用對象范圍狹窄，不利于社區矯正價值的全面發揮，限制了進一步發展的空間。

3.對我國的社區矯正應重新科學界定

研究社區矯正的界定問題，不僅關涉社區矯正的性質和適用范圍，而且關系到未來我國社區矯正的制度構建和立法完善。即使目前我國的制度設計限制了社區矯正的適用空間，但為了探索在更多領域里更全面地開展實踐，理論上對社區矯正的定性則需超越這些局限，以一個更大、更寬的范疇來為我國未來的社區矯正立法及司法實踐提供指導。《通知》中關于社區矯正的界定科學性不足，不僅缺乏理論研究，而且功利性太強，不利于社區矯正制度的發展和完善。筆者認為，根據我國構建和諧社會的需要，有必要重新界定我國社區矯正的界定，為未來社區矯正在我國的立法，規劃正確的路線和方向。

借鑒國外社區矯正制度和實踐的有益經驗，建議將我國的社區矯正界定為：社區矯正是傾注全社會力量，將不需要監禁或不再需要繼續監禁的罪犯或其他違法人員置于社區內，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相關社會團體、民間組織以及社會志愿者的協助下，在規定的期限內，矯正其犯罪意識和行為惡習，并促進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禁刑事執法活動。

把握社區矯正的界定，要注意以下幾點。其一，社區矯正發生在“社區”，如果沒有社區參與的特征，就不屬于典型的社區矯正。其二，從適用對象上看，社區矯正不僅適用于犯罪人，對于部分需要矯正其違法心理和行為惡習的違法者，也可適用；其三，社區矯正應適用于整個刑事訴訟過程，即不僅可適用于刑罰執行階段，而且可適用于追訴階段。

三、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

社區矯正的界定關涉到社區矯正的性質和適用范圍，研究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關系到刑事制裁的社會效果。適用范圍過寬會造成大量的罪犯得不到應有的懲罰，適用范圍過窄也不利于對罪犯或違法人員的改造，筆者認為，解決這一問題的根本方法是從制度上設計出適當的矯正范圍。

（一）國外社區矯正的范圍

大部分國家將社區矯正籠統地稱為社區或社會處遇措施，不論是美國的社區矯正，還是大陸法系的社會處遇措施，其適用范圍已擴展到了整個刑事訴訟過程。它包括一切在社區環境中對犯罪人（包括審前和審后甚至是已釋放人員）所進行的矯正工作與措施。“在提倡非監禁措施和行刑社會化的改革運動中，社區矯正已經突破了非監禁刑和監禁替代措施的局限，融刑罰自身性質與行刑方式于一體，甚至已超出了刑種和刑罰執行方法的范疇”[10]。

美國最早通過社區矯正法案的明尼蘇達州，在1973年的社區矯正法案中就設定了一個比較廣的矯正范圍：成年犯和青少年犯；審前未決犯；已決犯；刑滿釋放人員[11]33。艾奧瓦州波克縣曾被美國全國執法和刑事審判研究所樹為典型，其《得梅因社區矯正法案》中也包括了對未決犯的審前釋放和監督釋放兩個部分[3]88。美國聯邦監獄的社區處遇中心以協助案主找尋工作、安置住居及重建家庭為工作目標，其適用對象包括即將出獄者、短期刑者、參與審前服務方案之被告及需要社區監督輔導之保護管束人[12]328。

在日本，社區矯正法律為更生保護制度，其社區矯正的主要工作機構是保護觀察所。日本社區矯正的適用對象也相當廣泛，其更生保護制度包括緩刑、假釋和罪犯釋放后的安置。對刑滿釋放或假釋但由于種種原因難以立即實現自力更生的人，提供所謂的緊急更生保護措施，即在一定的期限內提供食宿、就業指導等回歸社會所必須的生活指導，幫助其順利地實現社會回歸。無論是刑滿釋放還是假釋者，在更生保護設施內滯留的時間最長不能超過六個月。

新西蘭社區矯正的范圍更為寬泛。從事社區矯正工作的主體是社區緩刑事務所，社區緩刑事務所官員從犯罪嫌疑人接受法院審判時就開始介入，向法院出具判決前報告并出庭作證，判決前報告成為法院量刑的重要依據。社區緩刑事務所還對即將釋放的罪犯進行釋放前評估，向新西蘭假釋管理委員會撰寫報告。

（二）我國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

根據兩院兩部《通知》第二條第一款的規定，我國現行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主要包括下列五種罪犯：1）被判處管制的。2）被宣告緩刑的。3）被暫予監外執行的，具體包括：有嚴重疾病需要保外就醫的；懷孕或者正在哺乳自己嬰兒的婦女；生活不能自理，適用暫予監外執行不致危害社會的。4）被裁定假釋的。5）被剝奪政治權利，并在社會上服刑的。《刑法修正案》（八）對被暫予監外執行和被剝奪政治權利的沒有進行規定。

《通知》和《刑法修正案》（八）的規定限制了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在現行的法律體制下，我國當前只有五類人員納入到社區矯正中，緩刑犯、假釋犯、管制犯、被暫予監外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的犯罪人都屬于社區矯正的對象。筆者認為，我國的社區矯正適用范圍有必要進行適當擴充。近幾年來，實踐中出現了一些屬于嘗試性質的改革措施，如暫緩起訴、暫緩判決、社會服務令、監管令等，這些措施從廣義上講，或者從國外的實踐來看，都應當納入到社區矯正的范疇中，因此，在我國應當探索更多的矯正形式，適當擴大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

四、適當擴大我國社區矯正適用范圍的必要性

社區矯正所采用的是開放型的、更注重改造效果的改造模式，較之傳統刑罰執行強制措施，社會價值明顯，具有較大的優越性。到目前為止，大部分國家將社區矯正籠統地稱為社區或社會處遇措施，它包括審前和審后甚至是已釋放人員在內，像我國這樣把社區矯正單純地界定為刑罰執行方式是比較少見的。

在未來的社區矯正試點實踐和發展中，吸收國外的有益做法，適當擴大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這對逐步建立和完善具有中國特色、符合中國國情的社區矯正制度非常必要。

（一）擴大社區矯正的范圍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需要

法律是以其理性來解決社會紛爭所形成的規則[13]。以人為本，是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主要價值目標，也是現代刑法追求的價值目標之一。以人為本在刑罰執行過程中的基本要求就是把任何一個人都作為人來看待。罪犯也是人，也有其人格的尊嚴，也追求其自身的自由和幸福。社區矯正具有以人為本的價值取向。對于違法犯罪人員的關懷不再是一種恩惠，而是法治國家一項義務性的社會任務，是和諧社會的一項基本要求。

1.社區矯正有利于構建人與人之間和諧社會關系

寬容是刑罰人道化的重要標志，社區矯正體現了寬容精神，對實施了反社會行為的罪犯，國家和社會并不拋棄他們，而是給予他們重返社會的希望和機會，并且為罪犯的矯正營造寬容的社會氛圍，使矯正對象在寬容中感受人性關愛。而和諧的社會關系正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寬容上。

2.社區矯正有利于維系被矯正對象婚姻和家庭關系的穩定

罪犯盡管危害了社會，被判罪服刑，但他也有與正常人一樣的需求和情感，社區矯正是在社區環境中對罪犯進行監管和矯治，罪犯并不脫離正常的社會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罪犯的情感寄托，與監禁矯正相比，具有較大的自由度。監禁罪犯無法過正常的家庭生活，導致家庭生活殘缺，婚姻關系名存實亡。社區矯正體現了人性關愛，它使罪犯保持健全的家庭生活和穩定的婚姻關系，從而使其情感需求得到了滿足，促使罪犯更加珍惜家庭的溫馨，承擔起對家庭的責任。這樣有利于罪犯在生活上兼顧到家庭，提高他們對家庭的親和力，減少家庭矛盾，促使犯罪人在社區安心矯正，從而加速罪犯的自我改造。

（二）擴大社區矯正的范圍是維護社會穩定的需要

過度地使用監禁懲罰手段，會使犯罪人放棄改過自新的機會。社區矯正的終極目標是讓罪犯復歸社會，這種以人格矯正為前提、罪犯復歸社會為目標的矯正制度，集中體現著行刑的人道價值。社區矯正可以讓罪犯繼續保持與家庭和社會的聯系，有利于塑造罪犯的“公民人格”。社區矯正還可以避免監禁矯正所帶來的負面效應，避免“監獄化”人格的出現。很顯然，社區矯正對罪犯人格的塑造和重返社會目標的實現以及提高改造犯罪人的實際效果[14]，均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社區矯正的罪犯，其有健全的家庭生活，穩定的就業和正常的休閑活動，加上適度的社會監督，可以較好地矯正他們的反社會人格，使他們能夠順利地融入社會，最大限度地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從而有效避免再犯罪，有利于社會穩定。

（三）擴大社區矯正范圍有利于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刑事執行制度

擴大社區矯正范圍可以充分體現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和人類的文明進步，有利于更加深入地探索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刑罰和刑事執行制度，積極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法制建設，有利于好地為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服務。

（四）擴大社區矯正范圍有利于合理配置行刑資源，降低行刑成本

我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財政并不寬裕，我國的行刑成本較高。社區矯正不但有利于監獄集中人力、財力矯正那些只有在監禁條件下才能改造好的犯罪分子，又可以在社區對那些不需要監禁的人實施社會化教育，還可以有效防止嚴重犯罪分子與其他罪犯之間的交叉感染，提高對所有罪犯或其他違法人員的教育改造質量，有利于合理地配置行刑資源。社區矯正可以有效緩解監獄壓力，監禁矯正與社區矯正兩種方式合理配置，相輔相成，有利于增強刑罰效能，降低行刑成本。

（五）擴大社區矯正范圍有利于解決服刑人員家庭經濟困難，減少重新犯罪

服刑人員長期在高墻內生活，與外部世界相隔離，謀生能力較差，這對其本人今后的生活和整個家庭都可能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由于實行社區矯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違法犯罪人員的人身自由限制，被矯正對象在社會上能夠學到有用知識，掌握勞動技能，為將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打好基礎，此外，社區矯正的執行方式還有利于喚醒和強化違法犯罪人員的規范意識 [15]。由此可見，社區矯正不但可以促使社區矯正對象從事正當的職業并獲得報酬，成為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而且為家庭提供經濟上的支持，增強其家庭和社會責任感，從而有效地減少重新犯罪的機率。

五、適當擴大我國社區矯正范圍的建議

與美國的社區矯正相比，我國的社區矯正在范圍或種類方面存在較大差距。將社區矯正限制于對已決犯的非監禁刑或監禁刑替代措施的執行活動必將損害社區矯正的價值。

擴大社區矯正適用對象，涉及把什么樣的罪犯放到社區中執行刑罰的問題。從有利于社會穩定，促進社會和諧的角度考慮，筆者認為，社區矯正的適用對象及范圍至少應包括未成年犯、輕罪犯、過失犯和老、弱、病、殘、孕犯。對于犯罪者中的“弱勢群體”，他們的人身危險性和重新犯罪的可能性較小，因而其承擔刑事責任的程度可有所降低。

考慮到我國構建和諧社會等方面的實際需要，建議考慮將下述人員納入社區矯正。

（一）勞教人員應納入社區矯正

勞動教養制度何去何從是一個討論已久的問題，至今沒有一個決策性的舉措。現行的社區矯正試點已從理論和實踐層面對目前的勞動教養制度形成了沖擊。從法理上分析，勞動教養人員系違法者，其行為屬一般違法行為，社區矯正的對象是罪犯，違法行為的社會危害性顯然小于犯罪行為，相應地，在制度層面，對勞教人員的處遇措施設置應寬松于犯罪人。可是，目前的制度并未體現這一基本法理。在實踐方面，在傳統的監禁改造中，監禁犯與勞動教養人員的生活處遇差別實際上已經不大，將緩刑犯、管制犯等一部分罪犯轉入社區矯正使他們的生活處遇進一步寬松。這種反差將造成“與其違法不如犯罪”的反效果，影響對違法者的勞教效果。不管勞動教養制度將來何去何從，其所規制的違法人員和違法行為不會消失，對這部分人員就存在違法心理和行為惡習的矯正問題，而且國外的社區矯正一般都包括了對違法者違法行為的矯正。因此，不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上看，我國的社區矯正制度都應將勞教人員納入社區矯正的范圍。

（二）被酌定不起訴的犯罪嫌疑人應納入社區矯正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42條第2款規定“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依照刑法規定不需要判處刑法或者免除刑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訴決定。”可見，被人民檢察院決定酌定不起訴的行為已構成犯罪，只是根據刑法規定不需要對行為人判處刑罰或者免除刑罰而未進入審判程序，因此，被酌定不起訴的犯罪嫌疑人是事實上的犯罪人，對他們也需要進行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的矯正。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地方的檢察機關已進行了這方面的嘗試，最早就是由檢察機關在相對不起訴中試行的。2001年5月，河北省石家莊市出臺了《關于實施“社區服務令”暫行規定》，對符合不起訴條件的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由檢察機關下達“社會服務令”，推薦到社會公益機構，由檢察機關聘用的輔導員對其進行思想感化教育，并在規定時間內從事有益的無薪工作，對社會作出一定補償，使其重拾自尊，早日回歸社會[16]。規定出臺后，第一位被判“社會服務令”的是一名涉嫌盜竊手機的17歲少年，他被判到社區進行兩個月無薪勞動。兩個月過去后，檢察院根據其表現下達了“不起訴決定書”，他又像過去一樣回到普通人生活中。隨后，我國第一批“社會服務令”開始在河北省部分檢察院試行。針對目前未成年犯罪現象嚴重的社會現實，為了達到矯正錯誤、重塑人格、養成良好生活習慣和正確道德觀念的目的，我們應當在立法層面引入社區服務令制度，將其作為附加刑或者直接作為刑事執法措施的一種，允許公訴機關在起訴前或法院在判決時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加以適用。

在國外的社區矯正實踐中，審前轉處也屬社區矯正的范疇。因此，我國未來的社區矯正立法應將被決定酌定不起訴人作為社區矯正的對象。

（三）被判處罰金和沒收財產的犯罪人應納入社區矯正

對罪犯單獨適用被判處罰金和沒收財產的情況下，雖然對其進行了刑事處罰，但其是事實上的犯罪人，對他們也需要進行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的矯正。

有關調查顯示，我國目前的罰金刑適用十分廣泛，而且判處罰金刑的數額通常都較大，這必然引起了罰金刑執行難的問題，為了改變這一狀況，可以考慮引入國外的罰金刑的易科制度，即如果被告拒不繳納罰金，則可以根據其未繳納的數額折合成一定的刑期，對其改處社區勞動，直至其繳納罰金為止。

（四）對刑滿釋放后的人員應進行一定期間的社區矯正

刑釋人員重新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很大，其犯罪伎倆老練、犯罪性質惡劣、社會影響更大、更具有恐怖性。近年來，一些重大、惡性案件，相當一部分都是刑釋人員所為。這些人都曾有過犯罪經歷，犯罪膽子越來越大，手段殘忍且不計后果，將刑釋人員納入一定時間的社區矯正非常必要。

例證一：2010年2月份以來，合肥市包河區連續發生多起單身女子夜間回家遭到搶劫案件，其中兩起劫案的兩名受害人更是慘遭割喉。一時間，“割喉”成為很多市民談之色變的詞語，相繼發生的“割喉”案引起社會各界高度關注。2010年3月24日，兩起轟動省城割喉案的犯罪嫌疑人鮑飛在銅陵落網，經審訊，鮑飛在合肥作案四起，兩名女性慘遭割喉，又曾在上海伙同他人假冒警察搶劫，捅傷一人。警方查明現年20歲的鮑飛16歲被判勞教，去年4月10日，鮑飛被釋放。

例證二：2007年江蘇漣水縣人民檢察院對34名重新犯罪人員情況進行分析，結果如下，侵犯財產罪所占比重較大。在34 名重新犯罪人員中，屬侵犯財產類犯罪28名，占82%。家庭屬居住農村的占72%，城鎮無業人員占38%，低文化人員占75%，單身漢人員占56%，未成年人員占25％。

例證三：根據司法部報告，我國監獄現押犯人為150多萬名，絕大多數罪犯刑滿釋放后，成為具有一定文化知識和勞動技能的守法公民，刑滿釋放人員重新犯罪率保持在8%左右的水平。同樣是來自于司法部的消息：2007年，在我國18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開展的社區矯正試點工作取得初步成效。在社區累計接收的72 000多名服刑人員中，已有20 000多人解除矯正，重新犯罪率不到1%。比較兩者的重新犯罪率，可以看出，相對社區矯正，被監禁犯人的重新犯罪率是未被監禁犯人的8倍。

從以上的例證分析可以看出，刑滿釋放人員重新犯罪有增加趨勢，相對于非監禁措施重新犯罪率較高，且手段殘忍，社會危害性更大。

刑滿釋放人員的安置幫教本質上屬于出獄人保護制度的問題，但我國目前沒有出獄人保護制度的立法。由于我國安置幫教工作落實不到位，對刑釋人員的管理、幫教、安置就業等項工作有名無實，無人負責，這是導致重新犯罪增多的一個重要原因。

對于監禁刑，監獄往往只注意安全和秩序，服刑人員在獄中學到的知識和勞動技能非常有限，不能滿足其在社會上生存所需，而且在刑罰強制的條件下，服刑人員被迫接受教育的效果通常是消極的。他們長期在高墻內生活，與外部世界隔離，對社會上發生的事情知之甚少，獨立動手能力乃至謀生能力較差，這對本人及其家庭今后的生活都可能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由于刑釋人員文化素質低，無技術特長、缺乏謀生手段，刑滿釋放后很難找到合適、穩定的工作，其犯罪思想、行為和不良的生活習慣在監獄中并沒有得到徹底改造，因與社會脫節多年，一有機會就重操舊業。這說明僅憑監禁改造難以將罪犯教育改造成“守法公民”。

由于實行社區矯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犯罪人人身自由的限制，使其盡可能多地接觸社會、了解社會，有利于他們早日融入社會。如果改造好了，可以達到人性的復歸，促使罪犯早日回歸社會。建議將刑滿釋放人員納入社區矯正的范圍，避免其再次走上犯罪道路。

（五）未成年犯應納入社區矯正，并適當提高適用率

對違法犯罪青少年處遇的非監禁化已經成為國際上的共識。《兒童權利公約》、《聯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則》都明確了社區矯正在處理未成年人違法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兒童權利公約》第37條B款規定 “不得非法或任意剝奪任何兒童的自由。對兒童的逮捕、拘留或監禁應符合法律規定并僅應作為最后手段，期限應為最短的適當時間。”對于確實犯罪的少年，《公約》在40條第4款規定 “應采用多種處遇辦法，諸如照管、指導和監督令、輔導、察看、寄養、教育和職業培訓方案及不交由機構照管的其他辦法，以確保處理兒童的方式符合其福社并與其情況和違法行為相稱。”第18條中又規定 “應使主管當局可以采取各種各樣的處理措施，使其具有靈活性，從而最大限度地避免監禁。有些可以結合起來使用的這類措施應包括社區服務等。”

1997年10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3條規定“對于犯罪時未成年的罪犯的減刑、假釋，在掌握標準上可以比照成年罪犯依法適度放寬。”1999年12月18日，司法部發布實施的《未成年犯管教所管理規定》第57條規定“對未成年犯的減刑、假釋，可以比照成年犯依法適度放寬。”

兩院兩部《通知》在五種矯正刑后規定“在符合上述條件的情況下，對于罪行輕微、主觀惡性不大的未成年犯、老病殘犯，以及罪行較輕的初犯、過失犯等，應當作為重點對象，適用上述非監禁措施，實施社區矯正。”這段話中實際上包含著進一步擴大社區矯正對象的含義，其中特別強調了要對于罪行輕微、主觀惡性不大的未成年犯、老病殘犯，以及罪行較輕的初犯、過失犯等四類罪犯，應當作為社區矯正的重點對象，在審判實踐及裁定過程中，重點加以考慮，盡可能使他們成為社區矯正的對象。顯然，《通知》中有擴展社區矯正適用范圍的思想。

目前，認為社區矯正尤其是未成年犯罪行為人適用社區矯正的適用率過低，已經是學界的共識。但按照兩院兩部《通知》的規定，社區矯正的對象只有五類人，除此之外的任何人，要適用社區矯正，都于法無據。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在于，由于將社區矯正定性為刑罰執行方法的法律框架內，現行的社區矯正在我國是一種刑罰執行方法。

我國現行的少年司法制度對違法犯罪青少年的處置方法包括:少管所監禁矯治14~18歲的罪犯；勞動教養所收容教養已滿14歲的嚴重違法未成年人；戒毒所收容治療吸毒未成年人；收容教育所收容教育14歲以上賣淫嫖娼的未成年人；工讀學校集中教育實施了一般違法行為的在校學生；治安拘留所處罰違反治安管理的未成年人；管制和剝奪政治權利一般不適用于青少年。被判處緩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的未成年人在社區接受矯治，等等。如上海少年管教所、湖北省少年犯管教所對關押對象實行的“試工試讀”制度，對犯罪時不滿18周歲的未成年犯或少年教養人員，且系初犯、偶犯、過失犯等實行非監禁化執行刑罰或教養，如試讀、試工、試農和所外包教等。

經研究分析發現，其實，我國對違法犯罪青少年的處置方法就是介于監禁和社區矯正之間的處置措施。經過多年的司法實踐，我國對違法犯罪青少年的社區處置已經有了較為成熟的經驗和做法，今后可以在《社區矯正法》中明確規定對未成年人犯罪，加大管制刑的適用，這樣可有效解決未成年人社區矯正適用率低的問題。

六、完善我國社區矯正配套法律體系的建議

我國社區矯正立法滯后，應加快建立符合我國國情的社區矯正法律體系，這不僅符合懲罰違法犯罪的正義性要求，而且同時符合預防違法犯罪的目的性要求[17]。

（一）建議盡快制定《社區矯正法》

盡管“社區矯正”入法邁出堅實第一步，《刑法修正案》（八）規定了社區矯正，但還遠遠不夠。其一，社區矯正不僅包括緩刑、管制、假釋人員，還應當包括那些被暫予監外執行、被判處罰金、被酌定不起訴、沒收財產等犯罪分子，這批犯罪分子數量龐大，而且往往處于失控的狀態。但由于監外執行、被酌定不起訴等由《刑事訴訟法》規定，因此，在監外執行中要規定社區矯正必須修改《刑事訴訟法》；其二，更為重要的是，《刑法》對于“社區矯正”只提出了一個概念，“社區矯正”中犯罪分子應承擔什么樣的義務？具體由那個機關來承擔、社會力量如何介入？違反“社區矯正”的犯罪分子該受到什么樣的懲罰？重新收監由誰來舉證、是否需要開庭等等，都沒有確定，人們所擔心的是“在尚不具備社區矯正條件的地方可能出現部分罪犯社區矯正落實不了失去必要監管的情況”。

針對我國社區矯正的現狀，為避免社區矯正在司法實踐中的尷尬局面，建議對現行法律制度進行系統整合，充分體現教育刑思想，結合中國的實際，盡快制定《社區矯正法》。以法律形式確立我國社區矯正在刑事執法體系中的作用，豐富刑事執行措施，從立法層面上確立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為社區矯正各項工作的開展提供有效的法律支撐。

（二）建議設立社區矯正處遇措施

社區矯正符合刑罰執行的社會化、開放化潮流，它不僅避免了監禁的副作用，也克服了因被判刑人貧富不均而導致罰金刑實質上的不平等。在我國刑事執法體系中引入社區服務處遇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這將使我國的刑事執法結構更為科學合理。建議將我國《刑法》中增加社區服務這一社區處遇種類，明確規定社區矯正的條件、程序、矯正機構及人員、矯正方式及內容、社區矯正與監禁執行的銜接、與完全回歸社會的銜接等，其適用對象應限定為主觀惡性程度一般不大、罪刑較輕的未成年犯、輕罪犯、過失犯以及其他違法人員。社區服務的期限和社區勞動的時間以不影響罪犯或違法人員的正常生活為原則。他們所從事的社區服務工作類型主要包括由當地政府或社區管理部門提供的、具有社會公益性質的各種勞動項目。被判處社區服務對象的具體勞動安排、考核應由社區管理部門來負責，并由專門的司法機關對他們進行執行和監督。

（三）建議對我國現行的刑事法律制度進行完善修改

1.建議修改完善刑事訴訟法和刑法

要修改完善刑法、刑訴法中有關非監禁處遇的規定，通過修改現行法律，將社區矯正納入到刑法典中，確立社區矯正的法律地位，將部分較輕的犯罪行為以及部分違法行為納入社區矯正的范圍，進一步明確社區矯正的適用范圍、執行措施、工作程序，以期達到擴大社區矯正適用范圍的目的。

2.細化緩刑、假釋的適用條件

在現行法律規定中，還存在許多不適應現實社會的發展，需要完善修改。如有關緩刑、假釋的法律規定過于嚴格，司法機關在適用時，沒有確切的參考依據，從而在司法實踐中較少適用緩刑和假釋。立法及司法機關對于假釋的適用采用慎重的態度；對緩刑適用規定上，沒有對緩刑的適用主體和行為條件予以明確規定；在適用假釋時將“確有悔改表現，不致危害社會”作為實質性條件，缺乏考察、評定和檢驗的標準，造成實踐中不易操作。建議對現行的《刑事訴訟法》和《刑法》規定進行修改，細化緩刑、假釋等適用條件。

結語

對社區矯正進行科學界定并適當擴大其適用范圍，在刑罰或對違法處置的種類上增加可以在社會上執行的刑事處遇措施，既符合刑罰種類輕緩化、處罰的輕刑化和開放化的刑法發展趨勢，又有利于避免短期自由刑的弊端。不但可以有效防止監獄烙印對罪犯人格及其正常社會生活的破壞，而且可以節約國家行刑成本。社區矯正以社區的力量對罪犯或違法人員進行改造，對廣大群眾違法犯罪也能起到一般預防作用。

當然，由于社區矯正是將罪犯或違法人員放在開放的社區執行矯正，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給社會治安會帶來一定的風險。因此，在擴大社區矯正適用對象的同時，必須審慎進行，切不可盲目適用，以避免出現社區矯正的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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