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媽媽:傾盡心血撫養“野人”女孩兒回歸

2012年3月初的一天上午，家住重慶市忠縣涂井鄉望江村的一位60多歲的婦女來到鄰村一劉姓人家看望一位剛過門三個月的新媳婦。一進門，新媳婦腰扎圍裙、手端米盆，正專注地淘米。一見這位婦女，新媳婦驚喜異常地叫了聲“伯娘”。中午，她還特意做了一碗花生米燉豬肉端到伯娘面前請她品嘗。

在一般人看來，這樣一幕家庭生活場景再普通不過?？稍谶@位婦女看來，新媳婦的一舉一動都非同尋常。她們是什么關系？新媳婦為什么叫這位婦女伯娘?這還得從6年前那個慘不忍睹的場面說起……

“野人”女孩兒幸遇代理媽媽

2006年12月底，重慶市忠縣警方從涂井鄉患精神病的鄒成仁家中解救出被禁錮在豬圈中9年、已形如“野人”的鄒成仁的女兒鄒謹卉。同時，一個難題擺在了警方面前：女孩兒的父母離異多年，生母不愿管她，親屬不敢管她，女孩兒今后的衣食住行怎么辦？誰來照顧這個不幸的生命呢？突然，鄉領導想到了一個人——李淑娥。

60歲的李淑娥是涂井鄉望江村原婦女主任、全國勞動模范、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當時在鄉敬老院義務照顧孤寡老人，是個遠近聞名的熱心人。李淑娥和丈夫牟一高商量后，于2007年1月9日上午來到了鄉政府。

在鄉政府院內，李淑娥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瘦弱如貓的17歲女孩兒鄒謹卉蓬頭垢面、衣不遮體，身上傷痕累累，渾身散發著惡臭，蜷縮在一處角落里……

鄒謹卉的父親鄒成仁患有偏執性精神病。在鄒謹卉3歲時，母親趙佳秋不堪打罵，和鄒成仁離了婚，不久再嫁，且再也沒有回來過。鄒成仁把一腔怨氣撒在女兒身上，不僅經常打罵她，還將她遺棄在長江邊。幸遇一位好心人收留，直到6歲多時，鄒謹卉才被警察送回了家。

一看到女兒，鄒成仁就想起妻子的離棄，打罵折磨孩子成了家常便飯。為了防止女兒逃跑，從8歲開始，鄒成仁便將她圈養在豬圈內，不準離開半步。豬圈呈半洞穴狀，三面石砌，一面留有只能爬著進出的洞口。里面陰暗、潮濕，人只能趴伏著，直不起身來。鄒成仁還在豬圈洞口撒上草木灰，只要發現上面有腳印，就會將鄒謹卉打個半死。鄒謹卉身上經常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鄒成仁還不準別人靠近女兒，就連他親哥哥想撫養鄒謹卉，都被鄒成仁用菜刀砍傷。

鄒謹卉14歲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她饑餓難忍，偷偷爬出豬圈，想下山找點兒吃的。剛爬出幾步，便看見父親手持棍棒、兇神惡煞地站在面前。不由分說，鄒成仁便劈頭蓋臉地打下來。鄒謹卉的身上頓時皮開肉綻。在女兒凄厲的叫聲中，鄒成仁吼道：“你媽跑了追不回來，不信你還能跑掉。再跑打死你！”

此后，鄒謹卉害怕挨打，再沒爬出過豬圈一步。紅薯、蘿卜、菜葉成了她的主要食物。被關的9年時間里，她沒吃過一次肉，吃、喝、拉、撒全在豬圈內，說話、走路、交流能力盡失，身體停止發育，智力停留在幼兒時期，瘦如貓狗，形如野人。外界唯一知道她還存在的，就是她不時傳出的慘叫聲。

眼前的鄒謹卉讓李淑娥痛心不已。然而，更讓她驚訝的一幕出現了：鄒謹卉竟當著眾人的面，褪下褲子撒起尿來……見狀，李淑娥苦笑一聲說：“這女娃我領回家去，侍候她懂點兒事?！编l領導如釋重負，說：“她生母不想管，我們才想到了你?！?/p>

由于害怕見陌生人，鄒謹卉本能地躲避著，死活不跟李淑娥走。最后，李淑娥給她買來好吃的東西，才算把她哄住。一個小時過去了，也許是鄒謹卉感受到了李淑娥慈愛的眼神，竟然沖著她咧嘴一笑。見狀，李淑娥向她伸出了手。

帶“野人”女孩兒回家

李淑娥家距離鄉政府2.5公里路程，她決定帶著鄒謹卉走回去，好讓她感受一下自然環境、鍛煉行走能力。由于鄒謹卉在豬圈里蹲伏9年，身體嚴重營養不良，雙腿扭曲變形，走起路來如猴行，腿半彎著，一步一步往前挪，李淑娥只能攙扶著她往前走。

剛出發不到50米，鄒謹卉就走不動了，大口喘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個小時過去了，李淑娥扶起她，繼續趕路。時值冬天，李淑娥和鄒謹卉卻走得滿頭大汗……傍晚時分，她們才挪到了家門口。區區2.5公里路，她們走了4個小時。

盡管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李淑娥的丈夫牟一高看到鄒謹卉時還是被嚇了一跳。

休息片刻后，李淑娥翻箱倒柜找出幾件舊衣服，又拿出大浴盆，蓄滿熱水，找來剪刀，準備給鄒謹卉剪頭、洗澡。鄒謹卉一見剪刀，嚇得拼命躲閃，連連尖叫：“不……敢……了！”李淑娥難受極了，可見鄒謹卉曾受到怎樣的皮肉和精神折磨。

李淑娥把一只香皂盒放進浴盆，不時撥弄著它往前漂，以此吸引鄒謹卉。最后，總算把她弄進了浴盆。鄒謹卉先俯下身子“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然后開始玩香皂盒……李淑娥趁機拿出剪刀，剪去她糾結在一起臟兮兮的一頭亂發，然后開始為她清洗身體。

鄒謹卉十幾年沒洗過澡，渾身上下臟、黑、臭，才洗幾下，一盆清水便變得渾濁不堪。沒辦法，李淑娥又換了一盆水，再洗、再搓……直到換第4盆水時，鄒謹卉的皮膚才現出本色。清洗完畢，穿上衣服，面目一新的鄒謹卉這才有了點女孩兒模樣。但這時，李淑娥已累得癱軟在了地上。

晚飯時，李淑娥特意為鄒謹卉做了大米飯、花生米燉肉。油汪汪、香噴噴的一小盆燉豬肉端上桌時，鄒謹卉的眼睛一下子盯住了，伸手就抓。一會兒工夫，她的嘴里便塞滿了肉，胡亂咀嚼兩下，便吞了下去；轉眼，嘴里又塞得滿滿的……不一會兒，整整一小盆燉肉幾乎全被她一人吃光了。李淑娥、牟一高看得目瞪口呆。

吃飽喝足，鄒謹卉倒頭便睡。半夜時，李淑娥被一陣陣臭味熏醒。起來一看，鄒謹卉正蹲在被窩里拉屎，被褥上、衣褲上、身子上全是屎尿。李淑娥一陣惡心，可是她不生氣，重新打來熱水為她洗身子，又將被褥清洗干凈。做完這一切，天已經蒙蒙亮了。

教會“野人”女孩兒生存本領

從鄒謹卉來李淑娥家那天起，每天她都在床上拉屎拉尿。不得已，李淑娥常常整夜亮著燈，數次起來查看?？赏撬齽傄凰粑侗愠鰜砹恕橇晳T，還是??？李淑娥想到了為她做體檢。經過檢查，醫生說鄒謹卉大小便失禁，一是因為豬圈生活習慣使然，二是因為生活環境極度惡劣導致脾腎寒弱，需要慢慢調理。

好多人都勸李淑娥放棄：“看病那么貴，怎么拿得起藥”，“被褥也洗不起呀”……大家說什么的都有。但李淑娥都付之一笑。

經過中藥調理以及李淑娥的悉心照料， 3個月后，鄒謹卉的脾腎寒弱癥有了很大改善，大小便開始有規律了。但這時，李淑娥家的8床褥子已被漚壞了。李淑娥一點也不心疼，還不失時機地每天早、中、晚三次領著她練習蹲廁所。

2007年4月的一天，一位親屬來串門。全家剛要吃飯，鄒謹卉解開了褲子。李淑娥搶上前，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虎著臉說：“提上褲子，大姑娘家不知羞??！”鄒謹卉一愣，下意識地把褲子提了上去，然后好像受了委屈似的哭了起來。平時，鄒謹卉再氣人，李淑娥都不舍得大聲說她，更別說動手拍一巴掌了。這次，李淑娥挺后悔沒能控制住情緒。誰知，挨了一巴掌后，鄒謹卉還真就記住了。此后，一有“情況”，她就會拉著李淑娥的衣襟說：“去……廁……所。”

總算出了成效，李淑娥開始訓練她說話、走路。平時，鄒謹卉走路半弓著身子，像猴子似的左右挪動，還非常喜歡爬行。

2007年夏天時，李淑娥買來粉筆，在院子里畫一條直線，自己站在另一端，張開手臂，嘴里喊：“謹卉，腰挺直了，走過來！”聽到命令，鄒謹卉雙腳并攏，像模像樣地站在了起點上，挺直身子，然后左一拐右一拐地走了起來。李淑娥蹲下身子，雙手扳住鄒謹卉的小腿，讓她一步一步踩著白線往前走。幾個來回下來，李淑娥累得滿頭大汗。可當鄒謹卉自己走時，還是左一下右一下亂拐。

想起上次那一巴掌，李淑娥故意虎著臉，拿起一根竹棍，一聲不吭地跟在她旁邊。鄒謹卉害怕了，開始小心認真地踩著白線走，一步、兩步、三步……終于，鄒謹卉踩著白線走了過來。李淑娥不失時機地塞進她嘴里一塊糖，鄒謹卉咧嘴笑了。這樣訓練一個月后，鄒謹卉終于能按直線行走了，走路姿勢逐漸脫離猴子似的挪動，邊走還邊說：“站直了，走直線，給糖吃?！?/p>

讓人驚喜的是，走了一個多月的直線，連說帶喊，鄒謹卉意外學會了數數。不過，從她嘴里說出的是“一步、兩步、三步……”，直到一百步。

為了給鄒謹卉補身體，李淑娥今天端出一碗湯圓，明天盛出一碗香噴噴的花生米燉肉，后天清蒸一條魚……可要想吃到這些，鄒謹卉必須跟著干活兒，淘米、洗菜、點火、往灶里添柴，都讓她學著做。飯做好后，鄒謹卉還必須完整地叫出湯圓、花生、豬肉、魚等名稱才能最后吃到嘴里。

慢慢地，鄒謹卉說話多了，而且說話時語音連貫，不再停滯。

轉眼一年過去了。為了進一步教會鄒謹卉生存本領，從2008年4月起，李淑娥開始教她認識錢。一天，李淑娥在飯桌上擺好1角、5角、1元的硬幣和1元、5元、10元直到100元的紙幣，讓鄒謹卉認錢，認對了馬上開飯，認不對就晚點兒吃。鄒謹卉憋得臉通紅，還是認不全，也分不出大小。李淑娥狠下心不開飯，直到快傍晚時，鄒謹卉才叫出1元、5元、10元……100元，并最終分清了哪個大哪個小。

一星期后，李淑娥拿出10 元錢，讓鄒謹卉去村里小賣部買袋鹽?；貋砗螅钍缍鹱屗龜禂?，看找回來的錢對不對。鄒謹卉數了5遍，發現對方少找了1.2元，她氣壞了，學著李淑娥的樣子說：“他們欺負人?！?/p>

為“野人”女孩兒選如意郎

2009年3月，鄒謹卉19歲了。在李淑娥的精心調養下，她的體重增加到了45公斤，身高長到了155厘米。比剛來時增加了18厘米，人也出落得有模樣了，皮膚也紅潤光澤了。在農村，這個年齡的女孩兒早已有了婆家，李淑娥準備開始訓練鄒謹卉從心理和身體機能上成熟起來，然后再慢慢為她物色婆家。

相處日久，李淑娥早已把鄒謹卉當成了女兒，鄒謹卉則喊李淑娥 “伯娘”。

2009年5月的一天上午，李淑娥在挑水路上突覺心臟難受，身子一軟，跌倒在地，磕得頭破血流。鄒謹卉嚇壞了，她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上前摸了摸李淑娥的傷處，又看看她蒼白的臉，關切地問：“伯娘，你流血了，疼?！崩钍缍鸬难蹨I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的心血沒白費。病好后，作為獎勵，她帶鄒謹卉上街給她買了雙新皮鞋，又給她買了身新衣服。

穿上新衣服的鄒謹卉一下子顯現了青春少女才有的豐腴。她在鏡子前左看看右看看，又把李淑娥拉到鏡子前說：“伯娘，丫丫好看不？”李淑娥突然意識到這個屎尿沾身的孩子長大了。

鄒謹卉還主動幫李淑娥分擔起了家務和農活，挑水、做飯、種地、擔糞、割稻子……每天早出晚歸，做得有板有眼。

2009年11月的一天，從未露面的鄒謹卉的生母趙佳秋突然出現在李淑娥眼前?？墒牵螒{趙佳秋怎么說好話，鄒謹卉都直往李淑娥懷里鉆，嘴里還喊著：“伯娘，伯娘，怕！”

趙佳秋不死心，過幾天，又一次登門。這一回她說出一個理由：“孩子成人了，我想讓親戚們看看她。”雖然不愿意，可她畢竟是鄒謹卉的生母，李淑娥還是答應了?？墒菐滋爝^去了，趙佳秋并沒有把鄒謹卉送回來。李淑娥聽說，她給鄒謹卉找了個婆家，對方是個瞎子，給了1萬元錢彩禮。李淑娥當即找上門，斷然阻止了這樁婚事。鄒謹卉也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哭著說：“伯娘，我要跟你回家?！?/p>

2010年3月，經人介紹，李淑娥替鄒謹卉選擇了一位名叫劉向鵬的鄰村小伙子。劉向鵬時年23歲，頭腦靈活，是村里的能工巧匠。他同情鄒謹卉的不幸遭遇，表示會對她好。

初次見面，劉向鵬友好地剝了個橘子遞過來。鄒謹卉沒有接，嚇得躲到李淑娥身后去了。李淑娥意識到，她還有最重要的一步要學——談戀愛。在豬圈里長大的她，少女情懷是一張白紙，她從沒和男青年接觸過，讓她一天跨越整個青春期，會再一次毀了她。

平時不看電視的李淑娥破天荒地拉著鄒謹卉看起了纏綿的愛情劇。一幕幕青年男女親吻、恩愛的場面卻讓鄒謹卉覺得好玩，她說：“伯娘，他們抱著咬人呢。”李淑娥聽了，哭笑不得。

半年后，鄒謹卉看出門道來了，她的心海開始泛起愛的浪花。動情處，她會緊張地先偷看一眼李淑娥，然后不好意思地扭動下身子，臉上飛過一朵紅霞。

又過了一年，鄒謹卉的生理、心理都趨向成熟了。這期間，李淑娥帶她參加了3次婚禮，讓她感受了新娘子的幸福。有一天，鄒謹卉不好意思地問李淑娥：“伯娘，劉向鵬現在怎么樣了？”聽了這話，李淑娥暗暗高興，心想她可以出嫁了。

2011年12月26日上午，打扮一新的鄒謹卉和新郎劉向鵬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楹?，劉向鵬、鄒謹卉相親相愛，公公、婆婆也把她當成了女兒，百般呵護。

當李淑娥到劉家看望了鄒謹卉后放心了。5年前，那個身心遭受嚴重摧殘的“野人”不見了，眼前是一位懂事、能干、會做各種活計的正常女人，而且有了一個幸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