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貴的“心有主”

人處世上，總要有些腦子，有點眼光，學會分析和思考，才不會被人“牛拴鼻子馬加鞍”，隨便驅使左右，常常上當受騙

有件小事情，至今忘不了——盡管時間是10多年流水飛云般地過去了。在我們的戀愛季節里，那時的女友、時下的妻竟送我一份禮物：京劇劇本《秦香蓮》，那意思自然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了。

因著這件禮物，我翻看了幾次，因而也就記牢了劇中人物的各種命運和行徑，包大人、陳世美、秦香蓮自不必說，內中還有一個角色，雖細小、雖卑微，但也閃耀著無限的光彩，這便是義士韓琪。這韓琪是奉命追殺秦香蓮母子的，但在明白了真相之后，竟自屠刀對準自己，兀自放了苦命的母子三人。這韓琪有氣概、曉道義、明事理，“斯人雖已沒，千載有遺風”，拿這詩來移贈他，怕是不算為過的。

韓琪能夠棄惡揚善、拋強助弱，可見他是一位“思想者”，不是蠻漢莽漢，凡事一聲“喳”，憑什么事情都會去做。這韓琪深明大義，恐怕也知道他殺人滅口，自己也會因之被殺而滅口，因而思想之下，還是認明了“人間正道是滄桑”。

人處世上，看來總要有些腦子，有點眼光，去學會分析和思考，不可盲從與人，不可追隨于事，凡事又當多問幾個為什么，心有主見，腑有分寸，才不會被人“牛拴鼻子馬加鞍”，隨便驅使左右，常常上當受騙。

記得我很多年前給女兒買過一本“路邊紅李”的書，我給女兒講過好多遍，以致內中故事如今還記得很牢。這故事講的是晉朝的王戌。從小讀書用功，很有主見，不盲目追隨別人。一次幾個小朋友與他在野外玩，發現路旁有一顆野生的李樹，上面結滿了紅紅的果子。小朋友見狀紛紛上樹去采李子，只有王戌站在樹下，一動不動。忽然，樹上的孩子紛紛將嚼在口頭的李子連啐帶痰，原來李子又苦又澀。大家問王戌為什么沒有上當，王戌說：“這李樹長在大路旁邊，并無主人，路人你來我往，李子要是好吃，哪能留到今天。”

其實，莫說孩子聰明且有主見，叫人感慨。即使大人，在饞起來、渴起來、餓起來的時候，面對美味能夠熬得下、禁得住、搪得牢，也是著實不容易的。這又使我記起一位歷史學者給我們說的故事：宋末元初之際，天下擾攘，戰事頻繁，有個叫許衡的學者一次外出，行至半途，見道旁一棵大梨樹下，路人紛紛搶前摘梨吃，許衡卻只在樹下乘涼，一路上見狀問曰：“何不吃梨解渴？”他說：“不是自家的梨樹，怎能隨便去摘。”那人道：“世道這么亂，誰是梨的主？”許衡當即反詰：“梨無主，可我的心還有主！”

“心有主”，實在是一種思維的深邃、學識的飽滿和人格的健全、品行的端正。“心有主”實在又是一種鄙視權貴、漠視財權的壯士氣概，是一種尊敬歷史刀架脖頸不彎腰、分清正邪歷盡千艱無悔的無畏精神。司馬光的《涑水紀聞》中記載了幾則關于宋太祖趙匡胤的舊事，其中有一則記載了宋太祖因彈雀而輕國事，又打落臣下兩顆門牙的事，照理這對于皇帝老倌操生死大權于一身的“朕者”、“陛下”來說，實是小事一樁，但因“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的史官，咬定了“秉筆直書”的心頭宗旨，使得一代雄主宋太祖也為此“悶坐不樂”而有所忌憚。

其實，世界上許多事情的激濁揚新，還在于堅持真理、堅持原則。一旦隨波逐流、附炎趨勢，這事兒多半是糟了。偶翻南宋愛國詩人陸游的《老學庵筆記》，其中有一則奸相秦檜家中一只貓的故事，讀了讓人深思長考。“秦檜之孫女封崇國夫人，愛一獅貓，忽亡之，立限臨安府訪求，及期貓不獲，府為捕系民家，兵官惶恐，步行求貓，凡獅貓皆撲致而皆非也……圖百本于肆張之，府尹因嬖人祈懇乃已”。真是權事傾天，淫威沖天，走失了一只貓，竟立限首都行政長官尋到，動用官兵用來捕貓，畫圖形似捕江洋大盜，這自然只有禍國殃民的秦檜做得出。然而，一些行政長官心往權勢傾，全然不顧百姓利益，直鬧得勞民傷財，如此做法與史官剛直不阿的“秉筆直書”截然不同，全然不思奸相之為乃一只貓耳，這種為保官職不求開罪的做法，實是無思想無頭腦的木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