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地拆遷中職務犯罪實證研究

文◎李健

征地拆遷中職務犯罪實證研究

文◎李健*

［基本案情］2008年4月，A市某區人民政府按照市人民政府部署，啟動鐵路北客站和動車組綜合改造工程。該轄區某街辦成立了鐵路北客站征地拆遷安置工作領導小組并下設辦公室，負責轄區內八個村的整體拆遷工作。時任街辦主任的王某任領導小組組長，周某任辦公室主任。兩人預謀在拆遷工程中套取公款，由周某聯系一家熟悉且可靠的包工頭。周經過與胡某協商，約定實際拆遷費每平方米20元，再每平方米虛增3元，簽訂每平方米23元的拆遷協議，由胡某將每平方米虛增的3元提現后交給周某。因胡某沒有建設資質，借用鑫興公司的資質簽訂拆遷合同。嗣后，周某將拆遷公司基本情況及拆遷價格給王某匯報，王某個人決定由鑫興公司承攬轄區內西三村等八個村的拆遷工程（實際拆遷七個村）。2008年6月，鑫興公司將西三村拆遷完畢后，胡某將其余拆遷工程轉讓給鑫興公司經理左某，并將其與周某的約定告知左某，左某表示接受。胡某、左某按照拆遷面積估算出給周某的提現金額，先后分七次從鑫興公司賬戶提現465萬元送給周某。周除將其中的20萬元給相關人員發放獎金、送給王現金155萬元外，自己實得290萬元。

2008年11月，王某選中白樺林居一幢住房。周某建議由鑫興公司為其出資購買，王表示同意，周某即向胡某和左某提出由鑫興公司為王支付購房款。2009年4月，左某出資72萬元為付選利購買了該房屋，繳納房屋專項維修資金1.663833萬元，并要求地產有限公司置業服務中心將該房產權證過戶到王妻名下。2009年7月王入住該房。

2010年3月，王某聽說自己可能要調至區政府工作，遂與周某商定由鑫興公司為其購買一輛斯巴魯牌汽車。2010年3月24日，左某、周某、高某（左的朋友）在一汽車銷售有限公司，為王某訂購了一輛黑色斯巴魯牌汽車，左某支付購車款及相關稅（費）合計328052元，并按照王的要求將該車所有人登記在王妻弟名下。2010年4月，左某提車后將車牌號碼為陜AVW650的斯巴魯牌汽車及相關手續交給周某，周將該車磨合后交給王。

2005年11月，某市政府啟動市重點建設項目團結水庫水環境綜合治理工程（以下簡稱“團結水庫工程”），并由建管處負責實施。國某時任建管處副主任，許某任拆遷辦主任。在拆遷過程中，建管處委托某房地產估價咨詢有限公司，對工程涉及的建材商城地上建筑物及附著物價值進行評估。經過初評、補漏、復核，商城的評估值為1234萬元。

負責拆遷工作的周某和商城承包人張某多次協商、談判，將拆遷補償款談到1400萬元時，周某瞞著國某、許某、向張某提出，為自己多加80萬元。

當國某得知建材商城拆遷補償款談到1400余萬元時，遂向許某提出，給張某解決了這么大問題，應該讓張某給大家弄些錢，許某讓國某與具體負責談判的周某也溝通一下。后經三人密謀，商定給多加拆遷補償款200萬元，套出后由三人私分。2007年10月份一天，周某、許某一起到張某辦公室，先后向張提出，在不影響其拆遷補償款的情況下，在1480萬元的基礎上多加200萬元，用于解決拆遷過程中的一些問題，并由張提現交給周某。張表示同意，并向許、周提出，若馬上拆遷，自己需給客戶退未到期的庫房租金；因資金缺口大，若給其再加100萬元就可以簽訂協議。經許、張協商，許某同意給張多加50萬元。2007年10月20日，周某代表拆遷辦與建材商城的張某簽訂拆遷補償協議，協議金額為1730萬元。后轄區街辦依據協議將該款逐筆轉入張某指定的銀行賬戶中。

2008年2月1日，周某讓張某將其三人合謀套取的200萬元轉進以其朋友席某名義辦理的信合賬戶中，將其單獨套取的80萬元轉進以其親戚劉某名義辦理的信合賬戶中。2月3日，周某從席某的賬戶中提現60萬元交給國某。2008年3月底，國某開車把此60萬元送到洛陽交給其朋友保管。2月4日、2月19日，周某從席某賬戶中又分別提現50萬元、20萬元，分別將這兩筆款交給許某。周某從席某賬戶中分三次取出共計130萬元給了國某、許某后，該賬戶中剩余70萬元，存折交由其妻保管；自己單獨套取的80萬元轉進劉某賬戶后，存折也交由其妻保管。

一、征地拆遷中職務犯罪特點

1.涉案金額巨大，國家經濟損失嚴重。該窩案涉案金額高達830余萬元，其中周某貪污涉案金額725萬元，個人實得440萬元；王某貪污涉案金額445萬元，個人實得155萬元，受賄涉案金額100余萬元，個人實得100余萬元；國某貪污涉案金額200萬元，實得60萬元，許某實得70萬元。四名罪犯的犯罪行為給國家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

2.犯罪分子身居要職，聯手作案。征地拆遷工作牽涉面廣、環節多，由多人分工負責，單靠一人利用職務便利實施犯罪行為，往往不能成功。而本文所述案件的四名罪犯均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且都是領導干部（其中王某和國某為處級，周某和許某為正科級），四人在征地拆遷工作中手握實權和重權，兩人為負責人，具有拍板定案的職權，兩人身處征地拆遷工作的關鍵崗位和環節，具體操作和處理談判工作，四人對拆遷工程款價位和拆遷賠償金額起決定性的作用。由于有了這種“強強聯合”，實施犯罪行為變得輕而易舉，且有勝算把握。

3.手段狡猾，犯罪呈高智商化。為達到安全、隱蔽、成功的目的，四名罪犯在作案的各個環節可謂處心積慮，精心安排。首先，兩組犯罪均采取加大支付金額從對方當事人處拿錢的手段，從而避開從本單位取錢需親自經手、留有財務痕跡、易引起懷疑的缺陷。其次，即使從對方拿錢，也力求穩妥保險。除了找自己人承包工程、謊稱提款是處理工作疑難問題，要求保密之外，還進一步做到讓對方多得實惠，從而樂意幫忙、自覺封口。王某和周某合謀貪污鐵路北客站和動車組綜合改造工程款時，王指示一定要找“可靠，知根知底，口風緊”的人承包工程。國某、許某、周某共同實施貪污團結水庫工程拆遷補償款過程中，面對張某對拆遷補償不斷加價的要求，總是讓步，最后為了讓張某幫忙，更是慷慨地決定再增加50萬元，從而使最初評估的拆遷補償1234萬元最終飆升至簽協議的1730萬元。第三，提款匿贓也講方法策略。周某操作提取團結水庫工程貪污款280萬元時，讓妻子借用其他二人的身份證辦了兩個存折，然后讓張某往這兩個存折上轉款，最后才提款分贓，使人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真正的得款人。國某在拿到60萬元貪污贓款后，先藏在女兒床下的儲物柜里，之后心里還是不安，于是聯系在洛陽的一個朋友，說幾個朋友有60萬元私房錢，暫放洛陽，如果要用會隨時拿走，并獨自一人開車把60萬元送到洛陽。許、王、周三人拿到贓款后，避開自己和家人，借用親戚或朋友的名義存入銀行。

4.多人聯合作偽證，掩蓋事實真相。周某被調查后，王某擔心案發，即聯系街辦人大主任田某、原主管拆遷的副主任錢某，要求兩人做偽證，證明從鑫興公司提取的每平方米3元錢，是第一個拆遷村西三村拆遷過程中就事先約定好的，目的是為了解決拆遷過程中的上訪、釘子戶等疑難問題，并讓二人給區紀委寫了虛假的情況說明。2011年4月6日，在王的指使下，轄區街辦黨工委、辦事處聯合給區紀委寫情況說明，證明從拆遷公司每平方米提取的3元錢屬于拆遷慣例。王某害怕向左某索要商品房一事敗露，即聯系左某、胡某串供，說這套房子是借胡某的錢買的，同時左某欠胡某的錢，所以才由左某出錢購房。這樣，三方屬于三角債關系，并給胡某打了一張70萬元的借條。企圖隱瞞周某給其分的拆遷工程款50萬元的事實，并于2011年4 月10日交給一工貿有限公司董事長牛某50萬元，讓牛給其開了一張收到轄區街辦“激情廣場”活動贊助款的收條，后又讓牛某以“激情廣場”活動贊助款的名義將該款轉到轄區街辦賬戶。

二、征地拆遷中職務犯罪成因分析

1.目睹別人一夜暴富，導致心理失衡，在僥幸心理的支配下，滑下犯罪深淵。四名罪犯在實施犯罪行為時，三人45歲左右，一人48歲。通常來說，在國家機關領導崗位，這本是年富力強、經驗豐富、大有作為的黃金階段，但他們為何放棄光明前途而挺身走險？案件偵破后，四人分別書寫了悔過書。審視他們的懺悔，發現具有相似的思想演變。走上領導崗位之初，他們一心為公，經常不分晝夜奮戰在一線，無怨無悔。然而，通過征地拆遷工作看到諸多一夜暴富的拆遷戶大肆揮霍，張狂之極，而這些人拿到的補償款都是經過他們之手撥付出去。聯想自己，每月只有幾千元收入，與這些暴富的人無法相比。物質利益分配的巨大反差使他們心理失衡，國家工作人員的自豪感、優越感產生動搖。他們覺得不公，期盼這樣的好事也能落到自己頭上。天上不會掉餡餅，空想是沒有用的，只有行動才會富裕。他們曾想到過在拆遷范圍內利用建房、種樹等方法獲取賠償款，可是太招人注意和議論，手續麻煩，時間也太長，不太合算。合理的方法行不通，只有利用職權搞灰色收入了。惡念產生之后，心靈就變了。他們對單位的黨風廉政教育表面上參與，內心卻不再靠攏。著手行動之后，內心也曾猶豫，覺得對不起良心，也擔心憂慮，害怕東窗事發，害怕身陷囹圄，害怕聲名狼藉。但對金錢的渴望使他們不忍放棄，內心反復斗爭，對于征地拆遷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別人能暴富，自己也應該搶抓機遇，只要事情做得嚴密，參與的人都拿黑錢，一定都會守口如瓶，況且不一定有人來查，即使來查，大家都有問題，絕對都會死不承認。在僥幸心里的驅使下，他們一步步完成了犯罪行為。

2.管理不嚴，個人權力過大，導致罪犯暗箱操作、蒙混過關。縱觀這兩案，不難看出兩個發案單位在管理方面都存在制度不嚴、管理失范、個人權力過大的問題，使得罪犯能夠違反規定，暗中搗鬼。周某、王某貪污案，兩罪犯首先偷偷聯系自己人承包拆遷工程，然后公然違反相關規定，不進行工程招投標，不召開會議討論通過，由個人決定工程承包人、承包范圍以及承包價款。國某、許某、周某貪污案的最終賠償決定也是不經過會議討論，而由許某個人拍板即成功簽訂了協議。

3.監督制約缺失，權力被濫用。沒有建立監督制約機制，權力濫用是犯罪能夠得逞的重要因素之一。首先，工程施工價位、工程發包權、賠償金額確定等重要事項全部交給主要負責人決定，沒有設置相對應的監督機構及制度，無人監督。其次，沒有建立信息公開制度，拆遷施工價位范圍、拆遷評估結果等信息不公布、不公開，無從監督。第三，重要環節和崗位沒有規定雙人以上工作制，拆遷賠償等重要問題由一人代表政府商談，無法監督。

三、預防對策

預防征地拆遷中的職務犯罪涉及多個部門、多個方面，必須建立齊抓共管、各負其責、銜接互動的機制，從完善規章、強化監督、加強教育、嚴厲打擊四個方面入手，才能取得實實在在的成效。

1.完善法律法規，制定拆遷補償實施細則。一是逐步完善完備土地價格、安置辦法、補償價格標準、享受安置房條件、困難補助金、拆遷裁決等規定，制定出內容詳實、執行標準統一、操作性強的實施細則，確保在現有的法律法規框架內，征地拆遷的各個環節能夠符合法定程序。我們認為，征地拆遷工作的科學化、規范化和法制化，是化解征地拆遷中的矛盾糾紛，妥善解決群眾實際困難，維護正常生產生活秩序，遏制和減少職務犯罪的有效途徑。

2.強化監督，建立風險評估預警機制。針對征地拆遷工作建立科學、規范、易于操作的風險評估預警機制，通過細化征地拆遷主管部門和工作人員的職責、權限，預測征地拆遷各個崗位和環節可能存在的風險，進行評估，并建立相應的防范措施，做到早排查、早發現、早防范，從源頭上預防、減少和控制征地拆遷職務犯罪的發生。

3.強化宣傳教育，建立教育培訓長效機制。將預防職務犯罪的關口前移，突出防范工作的前瞻性。一是把征地拆遷相關法律、法規、政策的宣傳工作擺上重要議事日程，在拆遷前主動宣傳、講解拆遷補償和操作程序文件，公開拆遷補償安置政策法規，以增強黨員干部、農村基層干部和被拆遷人依法行政和遵守法紀的觀念；二是以案例為反面教材，加大對拆遷實施單位、協助拆遷的街道、村干部等工作人員的警示教育，用身邊案例教育身邊人，增強拆遷工作人員的法律意識、職責意識和自律意識，筑起自覺抵制職務犯罪的思想防線。三是建立黨員干部和農村基層干部預防職務犯罪教育培訓長效機制，使理想信念教育和法制紀律教育日常化、長效化，以“潤物細無聲”的效果，完成由“不敢腐敗”到“不想腐敗”的轉化。

4.堅持黨的領導，構建“懲防并舉”綜合防治網絡。依靠黨的領導，建立由紀委牽頭，紀檢監察、法院、檢察院、公安、征地拆遷主管部門齊抓共管的綜合防治網絡。一是始終堅持嚴厲打擊的高壓態勢，嚴查嚴辦征地拆遷中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貪污、賄賂、挪用公款等腐敗犯罪和違紀問題，通過嚴厲懲處，彰顯打擊的震懾作用。二是堅持“打防并舉，注重預防”的方針，各機關、部門互通信息，資源共享，通過深入到城市規劃、土地征收、安置補償等各個環節開展同步預防，對發現的一些不規范、不正常現象，及時通過召開聯席會或發出建議的方式幫助有關部門及時建章立制，堵塞漏洞。

*陜西省西安市長安區人民檢察院［71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