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小娉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自己的敘事傳統和敘事理論,但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當代敘事學首先產生于西方,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敘事學研究逐漸發展成國內的一門顯學,中國學者亦嘗試以西方敘事學理論來展開對中國小說的研究批評。劉紹信教授撰寫的《聊齋志異敘事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12 年5 月出版)就是以西例律中國古代小說的一個典范。下面從此書的選題、理論應用和文化內涵三個方面略作推介。
西方經典敘事學,又稱結構主義敘事學,著力探討敘事作品內部的結構規律和各種要素之間的關聯。近年來,中國古代小說研究領域嘗試以經典敘事學方法解讀文本的學術專著、論文數量逐年上升。清代蒲松齡編著的短篇文言小說集《聊齋志異》,是中國古代小說中的瑰寶,自刊行200 多年來,閱讀鑒賞、研究批評不斷,主要分為清代研究和現代研究。20 世紀以來的現代研究,許多仍是沿襲清代評點的路數,如探討作者生平、家世、版本、佚文、創作心理等。對于文化藝術價值方面的探討,也多以外部研究為主。以注重文本內部研究的經典敘事學,來審視被“評點”“考證”“知人論世”等外部研究包圍的《聊齋志異》這部小說集,不啻為一次富有開拓性的嘗試。
本書共設五章,以經典敘事學理論為依托,亦借鑒后經典敘事學思路,對《聊齋志異》中近500 個短篇故事進行梳理,分別從敘事主體、敘事模式、情節模式、人物功能、敘事倫理這幾個方面展開討論。在第一章敘事主體研究中,作者以敘事者、視角與人稱、敘事聲音這些經典敘事學重要概念作為前三個小節的標題,立意明確,分析到位。借鑒概念的同時,作者并不完全受制于這些既定概念,而會結合文本提出自己的想法。比如,敘事者不等于作者,這是敘事學理論的基本常識。而作者認為像《聊齋》這樣的文言小說文本,“作者與敘事者及隱含作者三者呈統一狀態,不必要硬性區分。”
第二、第三、第四章是本書重點,研究《聊齋志異》中隱喻寄托、因果報應和邂逅偶遇三大情節模式,其中邂逅偶遇為重中之重,分跨三、四兩章。在這些章節中,作者受普洛普《民間故事形態學》結構主義敘事學研究方法的啟示,總結出《聊齋志異》中邂逅偶遇情節類型的23 種功能。然而,作者在人物角色上卻又沒有按照普洛普設定的7 種類型,而是重點突出男女主人公兩種人物角色。同時,作者又批判了普洛普只關注故事情節中的人物行為功能而不關心文化因素的局限,認為應該“將人物行動功能與具體文化內容相聯系。”
文學研究的背后,或多或少有著作者對某種文化的顯性或隱性闡釋。對于中國古代文學研究者來說,這就更毋庸置疑了。此書第二章論及因果報應情節模式時,文學研究與文化闡釋的結合尤為突出。作者從東晉慧遠的三報理論,說到佛教中的因緣理論、三業觀念及輪回觀念,又論及道家文化經典《太平經》和《太上感應篇》;從《老子》中的“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轉入《荀子·勸學》中的“積善成德,神明自得。”這些引經據典的論述無一不體現出作者深厚的中國文化底蘊。另外,此書雖以《聊齋志異》文本敘事為核心,論述并不囿于此單部短篇小說集,放眼漢魏以來筆記小說、唐宋傳奇及明清白話小說等相關的文本敘事,來考察女性嫉妒的文化意義與特點。做到了文學研究與文化闡釋的完美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