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勢下出版倫理的失范與規范

文/蔣志臻

（作者系湖南師范大學道德文化研究中心2010級博士生）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文化事業取得了巨大發展，作為其中重要組成部分的出版業出現了可喜的繁榮發展。當然，發展中也存在一些問題，如盜版侵權，庸俗低俗媚俗，出版物質量滑坡等問題。這些問題在網絡出版興起、市場競爭日趨激烈的“后轉制”時代依然存在，嚴重阻礙出版業跨越式發展、向出版強國邁進的歷程。在市場化環境中，要破除上述問題，除加強立法規范之外，還應高度重視出版倫理的建設，發揮出版倫理在規范市場秩序、提高內容質量、增進出版效率等方面的積極作用。

一、出版倫理的概念與功用

出版作為一項重要的社會活動，必然要遵循一定的社會倫理規范。隨著現代出版業的發展，出版學與倫理學結合產生“出版倫理”，“實際上是應用倫理學的基本思想和原則來評價出版活動的實踐，從而使出版從業者順服‘對’與‘善’的基本原則”。[1]倫理學是研究道德的科學，出版倫理作為其分支，主要研究出版活動所涉及的道德現象，核心內涵是出版行業的職業道德問題。出版活動中存在多方面的倫理關系，如出版行業與其他行業之間，出版界同行之間，出版人與作者、讀者之間的倫理關系等，經由出版倫理規范介入和調節，能夠產生法律、法規和行政部門管理難以達到的效果。

雖然對于出版倫理的全面認識還有待時日，但一般認為，它能夠提高出版工作人員的思想道德素質，增進其自覺執行出版相關法律、法規的自覺性和主動性，保障出版業健康、有序發展，提高出版企業的管理效率和效益，從而以更高質量的出版物推動全社會的文化發展和文明建設。與法律、法規、行政指令等有形的、外在的、帶有強制性的力量不同，出版倫理更多的是一種柔性的、內在的力量，基于理性的認識和自覺，所以更為持久、覆蓋面更廣，是維系出版業健康發展不可或缺的重要保障。

二、當前出版業面臨的新形勢

我國出版業正經歷著一場重大變革，變革力量來自政策、技術以及市場。具體說來，以下三大因素共同形成壓力和機遇，要求出版倫理發揮應有的作用，以應對新形勢下的新問題。

1.國家文化產業政策賦予出版業新的歷史使命

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作出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決定，將文化產業確定為國家經濟發展的支柱性產業。出版業作為文化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將承擔更為艱巨的歷史使命，必須以更為有效的策略和手段，在經濟效益方面實現大幅增長、跨越式發展，在社會效益方面以先進文化提高全民文明素養、道德品質，滿足公眾不斷增長的精神需求，并引領社會輿論正向發展。強化出版倫理建設，提升出版物質量、和諧出版人與出版人、出版人與受眾的關系，無疑有助于社會效益的實現。按照一定的倫理道德要求使出版管理活動合目的性、合價值性及合倫理性，出版業內部會因共同的道德感增強凝聚力、向心力，形成互助互利、平等協作、相互尊重的良好氛圍，使出版人內心因職業的責任感、崇高感而產生激勵作用，從而大幅提升工作效率，能夠促進兩個效益最大化。

2.網絡出版引發出版業全方位變革

3.“后轉制”時期出版業進入完全市場經濟環境

在“后轉制”時期，完全市場經濟具有的負面效應將進一步凸顯。在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一些出版企業會陷于急迫的、過度的贏利追求，而忽視出版物作為特殊商品的本質，忽視用戶的真實需求，不擇手段地損害同業者的利益，背棄正確的價值取向，而為一己之私、短期利益而傷害產業的、社會的長遠利益。為約束市場的負面作用，倫理道德力量將扮演重要的角色。“只有既基于市場的又基于道德的努力才能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完善的社會主義出版市場。”[2]

三、出版倫理失范的主要表現與危害

1.社會教育功能弱化

出版的重要功能之一，在于通過文化積累與傳承、知識創新與普及，對先進意識形態和良好社會風尚的支持與強化進行廣泛的社會教育，從而提高公眾的思想文化素養并凝聚共識、共同進步。千百年來，這作為出版業的重要責任，已經被納入出版倫理的范疇之中。然而，在市場經濟與網絡化環境中，娛樂化、大眾化和新奇性產品的消費群相對更為龐大，知識含量稀薄、創新意義寥寥的出版物耗費的成本最低，為更為便利地獲取經濟利益，部分責任意識淡漠的出版從業者就放棄了正確的理念、方向與立場，大肆重復出版、跟風出版，甚至以服務受眾需要為幌子一味追腥逐臭，傳播奇談怪論、錯誤觀念、低俗內容，嚴重降低了出版物的品質與格調。

上述違背出版倫理的現象在網絡出版領域尤其嚴重。網絡出版由于出版人主體多樣而隱蔽性強，加上監管體系滯后，查處懲戒困難，而成為倫理失范的重災區。大量的虛假“知識”、非主流意識甚至是背離人類社會基本道德規范的內容在網上廣為流傳，對部分公眾尤其是青少年知識結構生成、思想發展構成誤導與傷害。

2.市場競爭不擇手段

競爭是市場經濟的基本法則，但過度的、惡性的競爭卻是對市場經濟的戕害。以倫理學的觀點看來，“倫理關系是一種社會關系，社會關系的實質在于社會利益關系”，[3]因此，合乎倫理的出版行為應該是既符合自身利益又不損害他人利益的“善”的行為，出版行業內的競爭也應如此。但現實中，一些急功近利、見利忘義的出版從業者卻罔顧出版倫理，不擇手段。在網絡出版領域，惡性競爭行為依然嚴重，更明顯地表現在產業鏈上下游之間，一些出版企業借助政策扶持或資金、技術某方面的優勢，在產業鏈中獲得了支配地位，于是拼命擠壓上下游企業的應得利益，進行殺雞取卵式“開發”，破壞了雙方合作共贏的基礎和維持市場可持續發展的秩序，長遠看，有害于自身利益和產業整體利益。

3.盜版侵權違反法律

法律以倫理為基礎，集中體現倫理調節各主體關系、保障廣大公眾利益的最核心功能。違背出版法律的行為，必然不合出版倫理，是對出版倫理規范的最惡意踐踏。近些年，隨著出版市場化和網絡化進程加速，違法事件也呈多發態勢，其中盜版侵權問題尤其嚴重。傳統出版領域的盜版活動已持續多年，雖經多方治理，但屢禁不止。借助網絡的先進技術、虛擬性和隱蔽性，盜版活動更為猖獗。不少網絡出版者不經版權方同意或不支付報酬隨意上傳使用其作品，借以獲取經濟利益，被發現則刪除，不被發現則繼續侵權。侵權成本低，而維權成本高昂，再加上關于網絡出版的法律尚不完善且執法不嚴等，不少盜版侵權現象沒有得到適時制止。除盜版侵權外，黃色、暴力，危害民族團結、國家形象等不法內容的出版現象也都相當嚴重，要遏制其蔓延，在法律手段之外，應輔以倫理的力量從根源上予以清除。

上述三方面倫理失范的直接結果，是出版物總體質量逐年下降。出版物數量龐大，但平庸者多，創新者少；拼拼湊湊者多，自成體系者少；粗制濫造者多，精編精選者少。質量下降進一步降低了讀者對出版業的權威性、可信性的認可度，出版人的職業尊嚴和崇高感降低，積極性與能動性大打折扣，更難以生產出足以承擔社會責任的優質產品。如此惡性循環，反映了出版倫理失范之禍之烈，強化出版倫理建設，勢在必行。

四、規范出版倫理的若干路徑

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于2004年2月24日發布的《中國出版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8年以來對規范出版倫理起到了重要的指導性作用。面對新形勢下更為復雜的出版倫理失范現象，出版相關管理部門、協會、出版企業、出版人應當協調一致，結合新情況、新任務，貼近現實，達成共識，明確新形勢下出版倫理的基本原則與內容，進一步細化準則，加強教育和懲戒的執行力度，以便更有效地指導出版行為。

1.以發展的觀點明確出版倫理的原則與內容

出版業快速發展，則出版倫理亦應隨之豐富、變化。在出版倫理原則方面，首先，應明確肯定出版者合理的利益追求。在市場經濟環境中，獲得經濟利益不僅是出版業自身生存發展的需要，而且是其履行社會責任、完成歷史使命的基礎。出版倫理規范應從道義上支持出版企業及其從業人員合理、合法地追求經濟利益，僅僅強調或過分拔高精神層面的崇高意義反而會顯得遙遠、虛無而失去社會認同，失去實際指導意義。其次，應肯定出版倫理規范的適用彈性，并提出相對具體的、有針對性的標準。出版業不斷衍生出新的業態，出版物也在明顯細分。這就需要在“善”與“對”的基本原則上有所區分。例如，時尚期刊倡導高消費是合乎倫理的，但青少年讀物則應避免；網絡出版中應用流行“熱詞”“網語”合乎標準，但教輔參考書則不行，等等。脫離現實，忽略發展，則出版倫理規范會流于“空轉”狀態。

在出版倫理內容方面，應具有推進中華文化復興、民主社會發展的視野和高度，結合當前形勢，強化出版業的責任感、使命感，堅持真理，實事求是，要求經營中合理合法，誠實守信，管理中保障權利，維護公平。針對網絡出版的相關問題，應進一步強調互惠、自由的倫理規范。每一個網絡出版主體都應認識到，自己既是網絡作品的使用者和享受者，又是生產者和提供者，由于網絡的交互性，傳播真實信息、高質量內容，不僅與人便利，也將惠及自身。反之，不僅不道德，而且也將損害自身利益。網絡出版源自傳統出版，作為新興的出版形態，具有不可比擬的優勢，但發展不忘根本，網絡出版企業不應跨過道義邊界，過分追求超出自身價值的利潤，而應考慮合作共贏，共同發展。自由是網絡出版之魂，網絡出版為保障公眾言論自由居功至偉，但即使是虛擬世界的自由也有邊界，在法律限制之外，內心的“道德律”應時刻約束自己謹言慎行，不可亂扔“垃圾”。 在這方面，行業協會應發揮起引導、調節、制約、懲戒的作用。

2.加強道德文明建設，開展出版倫理教育

出版人首先是社會人，出版行為首先是社會行為，全社會道德文明水準提高，無疑會降低出版倫理失范的可能性與危害性。在此基礎上，出版人應認識到自身職業的特殊性。由于擔負著傳播精神文明與先進思想的重任，生產的出版物影響公眾的思想、感情及社會風尚，所以，出版人應形成高于社會普遍水準的道德文明素養，具有遵守社會倫理規范的高度自覺性。倫理的約束主要來自思想與內心，因而依靠外在的準則制定、規章約束是遠遠不夠的，需要通過教育，將倫理規范滲透進出版人的血液之中。出版管理部門、教育部門在對出版人進行技能訓練、考核過程中，應加強適合新形勢的道德教育內容。如將網絡倫理作為一項基礎教育課程，賦予其與網絡出版技術同等的重要性，從而內在地培養其網絡公德和規則意識。

3.重視激勵機制，以正面、主流思想引領出版倫理

由于市場化轉型的步伐比較急迫，一些出版企業和從業者未能調適好利益追求和精神愉悅之間的關系，贏利沖動強烈，而忽視了履行文化使命的最高價值，缺乏高尚的人生現和社會理想，找不到職業崇高感與尊嚴感，也就放棄了內心的倫理原則。對此，以激勵機制重建出版職業尊嚴十分必要。即使在網絡出版領域，編輯出版人的功用絕不僅限于復制、粘貼，高質量的出版物仍然需要編輯的策劃、遴選、加工、推廣才能面世并產生影響，社會文化傳承、知識創造與積累，乃至良好社會風尚的形成，都有賴于出版界的辛勤勞動。作為回報和認可，相關管理部門可強化選優、評獎機制的導向作用，大力宣傳表彰獲獎出版物和編輯人，以巨大榮譽、實實在在的物質激勵，激發出版人履行文化使命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另外，通過稅收、金融等手段，給予在履行文化使命上表現突出的出版機構以支持和扶助，提高其成就感和市場競爭能力，也有助于正面、主流思想占領主陣地，有助于良好倫理規范的形成和樹立。

除上述路徑之外，進一步完善出版法規，使之成為守護出版倫理的最具懲戒力度的底線，其作用也不可忽視。這一底線越是清晰，執行過程中越是有力，對違背倫理行為的警戒作用就越大。遵守法律，本身也是出版倫理的重要內容之一。法律與倫理形成“內外結合”“軟硬兼施”的雙重力量，則我國出版業無論處在怎樣復雜的形勢下，都將永保正確方向，走向輝煌未來。

注釋：

[1]何軍民.出版倫理：利益追求與文化使命之間的博弈[J].中國出版，2009，（9）

[2][3]雷鳴.論市場經濟與出版倫理[J].編輯學報，19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