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麗紅,張 冰
(1 河北聯合大學外國語學院,河北 唐山 063000,sundaywhy@126.com;2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024; 3 唐山市人民醫院三甲辦,河北 唐山 063000)
醫患問答的社會語言學分析*
申麗紅1,2,張 冰3
(1 河北聯合大學外國語學院,河北 唐山 063000,sundaywhy@126.com;2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024; 3 唐山市人民醫院三甲辦,河北 唐山 063000)
在搜集整理300例語料的基礎上,對醫患問答進行社會語言學分析。調查顯示:醫患問答中醫生處于支配和主動地位,患者處于被動和從屬地位,患者的知情權未得到充分尊重;醫務人員自身的人文素養有待加強。構建和諧醫患關系需要政府和醫院充分強化自身職責,共同營造和諧醫患關系的社會氛圍。
機構性話語;醫患關系;醫患問答;社會語言學;權勢關系
機構性話語(Institutional Discourse)是社會語言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領域,它不僅能夠完成基本的交際功能,還揭示了社會的組成結構、權勢分配、社會地位等級以及人們對信息的獲得程度等社會特征。在機構性話語中,醫患會話是比較重要的一類,因為醫療活動與社會生活中的每位成員息息相關,流暢的醫患溝通是和諧醫患關系的前提,而和諧的醫患關系是成功治療和社會穩定的基石。鑒于醫患溝通的重要性,很多國內外學者相繼介入研究,分別從不同角度對醫患交際予以分析和探討。而醫患問答作為醫患交際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必要對其進行深入探討和研究。本文欲從社會語言學角度研究醫患問答,以期為當下的醫患關系的改善提出對策和建議。
分別在河北省三個市(唐山市、保定市、邯鄲市)隨機選擇3所綜合性三甲醫院,經院方同意后,隨機選擇內、外、婦、兒及中醫等5個科室共計50名醫生,匿名實地錄音300例,共1580分鐘,4806個話輪,轉寫字數約47210字。
問話包括任何一個在交際語境當中需要回應的語段(Utterance),不管其以何種形式出現(疑問或宣告類等),只要該語段收到了回應信息的需求,調查人員就視其為問話,即問話必需出現在交際語境當中,且需要收到一個相鄰話輪傳遞應答信息。問話可分為封閉性問話和開放性問話兩類:所謂封閉性問話,是指問話限制了答話內容的范圍,答話的內容選擇不是無窮的,應答只能從是和否或者兩個對立的選項中擇其一:是/不是,不是/就是;而所謂開放性問話,是指問話給答話人提供較大的選擇余地,答話的信息量大,[1]特殊疑問句便屬此類。
在所收集的資料中,共有1321個提問-回答相鄰對,其中由醫生發起(Doctor-initiated)的問話為965個,由患者發起(Patient-initiated)的問話為356個。其中,醫生提出的問話11個遭拒答,患者提出的問話35個遭拒答。封閉性問話和開放性問話的數據分布見表1。

表1 封閉性問話和開放性問話的數據分布情況
由以上數據統計可知,醫患依然處于非對稱的位置。患者的開放性問話占多數,醫生則以封閉性問話居多,以便在短時間內直接獲取所需信息,完成問診過程。患者的問話遭拒次數遠遠高于醫生的問話遭拒次數。
醫生通過詳細而有效的問診來獲取相關疾病的信息,進而才能診斷和治療。而醫生如果單純依賴儀器的檢查結果,缺乏與患者的信息溝通,對不典型疾病的誤診率就會上升。而病人求醫時一般要依賴醫務人員的專業知識和技能,通過醫生專業知識的解答,患者可以獲知與自己疾病相對應的醫學信息。醫患問答滿足了患者的知情權,使醫患之間的非對稱信息資源趨于平衡,有助于疾病的診治和醫患關系的融洽。
另外,在醫療診治活動中,不同的患者有不同的信息需求。在接受調查的300例患者中,有224例患者為提問比較積極的患者,提問次數較多;有76例患者是比較消極的患者,整個就診過程始終沒有提問。調查結果顯示,患者的提問行為與其教育背景相關,患者所受教育程度越高,其提問行為越積極,反之則越消極。因此,面對不同的患者,醫生應變換問診策略,對于提問積極的患者,醫生應耐心細致地解答其疑問,提供相應的醫學信息;而對于在問診過程中僅想把所有的“癥狀”傾訴給醫生而相對提問較少的患者,醫務人員需要在時間允許的范圍內盡量傾聽其所提供的信息,關注其心理狀態和需求,從而提高診治效果。
隨著社會的發展,醫學模式正在由生物醫學模式向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轉變,醫務人員對患者應有一種情感方面的關懷。[2]因此,醫務人員在整個診療過程當中,不能簡單地從單一角度去對待疾病與健康,不能把疾病與患者分離,不僅要醫治患者生理上的疾病,而且要考慮到危害患者健康的種種社會心理因素。通過流暢的醫患問答,醫生可以加強與患者交流,為患者提供人文關懷,給予患者更多的關注并獲得患者的充分理解,和諧的醫患問答可以促進醫患之間的共情(Empathy)和信任(Trust),是融洽醫患關系的基礎。
但是,隨著醫療技術的進步,診療過程對儀器的依賴程度逐漸加強,醫患問答隨之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醫生的問診時間逐漸減少,個體與個體之間的交流漸漸演化為人與機器之間的交流,整個診療過程缺乏人文關懷。根據調查的數據顯示,患者平均接受各類儀器檢查共2.34次,而醫生平均問診時間僅5.27分鐘,這使得醫患溝通愈來愈具有挑戰性。在如此有限的時間內如何完成有效的溝通對醫患關系至關重要,因為有效的醫患溝通可以消除醫患之間的誤解,化解醫患之間的矛盾。[3]
在醫療活動中,醫生因為擁有患者所沒有的專業知識而居于權勢地位。醫患之間不對稱的信息資源以及權勢的不同造成了醫患之間不可避免的不平等關系。醫生處在支配地位而患者處于從屬地位,表現在整個醫患對話過程中,會話的節奏和時間長短、話語打斷、話題的改變以及問答主導權等均由醫生控制。如下例:①患:我這是怎么回事呢?醫:頸椎病。患:頸椎病怎么能讓胳膊和腿都不得勁呢?醫:你先去做個CT吧,檢查完了再說。此例中,醫生掌握了話語控制權,盡管患者還有疑問,但是醫生強行結束了對話,對患者最后提出的問題予以忽略。再看下例:②患:不拍胸片行嗎?孩子小,怕輻射,我覺得她這次鬧的不厲害。醫:……患:大夫,不拍胸片行嗎?醫:不行。
在上述兩例中,充分顯示了醫生的權勢地位。對于患者的發問,醫生拒絕回答或態度生硬地予以否定。在診療活動中,醫生和患者是平等的同樣需要被尊重的獨立個體,患方有如實提供病史信息的義務,醫方則有針對患者的疑問作出解釋和說明的義務,維護和尊重患者的知情同意權。醫務人員須逐漸改變醫方絕對權威、絕對主導的冰冷的診療模式,應充分尊重患者,尊重患者自主選擇權,綜合考慮其病理、生理、心理及社會因素,從有利于患者的角度出發選擇診療方法。
根據研究的資料分析,在醫患問診活動過程中,患方大多時候對醫生的傳統權勢地位予以默認。患者希望醫生無所不知,在治療方案上單獨做出決定,不要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他們。這樣即使在有機會表達和發問的時候,也有患者選擇了沉默,導致醫生繼續話題。
當前信息技術的發展使患者獲得信息的渠道增加,其主體意識也在增強。患者不僅希望通過診療解除病痛,還希望醫務人員能夠重視自己的心理感受并保護其隱私,希望醫生在選擇診療方法時能夠尊重自己的選擇,把自己看作一個承載生命的個體而不是某疾病的符號。所以,患者在診療過程中會對醫生的權勢進行抵制,連續提出問題,獲取自己意欲得到的相關疾病及診斷治療信息。但是,醫患會話畢竟是發生在特定的語境當中,不可能同日常會話一樣做到絕對的平等。而且在現實的社會語境下,調解醫患關系遠非是平衡他們之間的權勢那么簡單。如下例:③醫:最近感覺怎么樣?患:眼好像看東西看不清了。醫:看,我說讓你上次住院治療,你總拖著,到現在了,嚴重了。患:這次給我開點藥吧。不能住院,家里離不開。醫:你不去眼科看看嗎?患:……醫:那我給你開點藥吧。患:我只帶了100元。醫:100元能開什么藥呢?讓我怎么給你治療呢?患:……
由上例看出,社會結構和社會背景信息皆蘊含在醫患交際當中。在社會的政治經濟體制變革的過程中,患者難以做出的回答反應了在現實社會背景下一部分群體生活的艱辛和無奈。市場經濟條件下,醫療服務的商品化導致了社會底層群體無法平等的獲得醫療資源,從而導致醫患關系緊張。作為醫者應遵循不傷害原則,能夠“見彼苦惱,若己有之”,避免用冷言冷語傷害社會弱勢群體更為脆弱的心理,適時給予人文關懷,無疑是醫者應該具有的基本職業道德;否則,當一些患者由對權勢的默認到激烈抵制時,醫患沖突慘劇就會發生。
根據劉興兵[4]的觀點,目的可分為主要目的和子目的,子目的又可以分為根本性子目的和非根本性子目的等。在診療活動過程中,醫方和患方的主要目的是一致的。醫生的目的是治愈患者的疾病,并獲得相應的報酬;患者的目的是求醫問藥,在醫生的專業幫助下恢復健康。由于主要目的的一致性,醫生會問必要的問題,以便從患者那里獲得關于疾病的一些信息;而患者要維護自己的知情同意權,向醫生提出咨詢。醫生和患者的諸多子目的不一致,醫生想盡快診斷疾病,而患者則想傾訴他們的遭遇,所以,即使在封閉性問話中,患者的應答也會加上很多的附加信息。
患者的就醫行為包含了對醫生的信任,信任其出于專業知識、正義和良心,會真誠地把患者利益放在首位。但是在診療活動中,并不是所有醫生都能遵循在身體、精神上使病人受益,經濟上減輕患者負擔,患者利益至上的原則。有些醫生為獲取經濟利益或為了規避醫療風險而出現過度檢查和過度用藥等現象。在這次調查中屢有患者提出“醫生,需要做這么多的檢查嗎?”、“需要開這么多藥嗎?”等諸多疑問,這反映了由于諸多子目的不一致而造成的醫患之間的不信任。在任何醫患模式下,醫患關系中的信任關系都是影響醫患交往互動的重要因素。[5]而目前,社會誠信度的下降造成人與人之間互不信任、相互提防,使得相互間的交流和溝通變得更加困難。[6]另外,市場經濟、科技信息、醫院管理、政策規范等日益沖擊著醫療領域,從而對傳統的醫德提出了挑戰。因此,面對種種誘惑,醫務人員如何保持職業操守和遵循基本的倫理觀念,是維持醫患信任、融洽醫患關系的重要因素。
醫患關系是整個醫療活動的核心,也是在診斷或治療疾病時提供高質量服務的關鍵因素,因為醫學是集自然與社會科學于一體的科學,不僅實踐性很強,也與精神、心理等因素密切相關。醫生不僅要有科學嚴謹的思維和精湛的技術,療人軀體之傷;又要具備深厚的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等人文知識,能夠與患者及其家屬進行有效的交流和溝通,愈人心理之痛。因此,有必要從語言學各個角度對醫患交際進行研究,并把語言學的相關研究成果用于醫師的培訓工作中,以使醫生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有效的溝通,從而建立良好的醫患關系,降低醫患糾紛的發生率。
[1]廖美珍.法庭語言技巧[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 7-10.
[2]梁立智,王曉燕,關麗征,等.構建和諧醫患關系的倫理對策——基于某市5所三甲醫院的調查研究[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1,24(4):511-512.
[3]牛進寶,郭華,李高中,等.高校醫院醫患矛盾特點及構建和諧醫患關系的對策[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2,25 (3):350-351.
[4]劉興兵.醫患門診互動中目的和權勢[J].外語學刊,2009:(4):73-76.
[5]鄭大喜.和諧醫患關系的倫理維度與法律支撐[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0,23(1):40-41.
[6]洪明.醫患關系中紅包現象的醫學倫理學再探討[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2,25(2):207-208.
〔編 輯 李恩昌〕
On Doctor-patient Questioning and Responding with the Viewpoint of Sociolinguistics
SHEN Li-hong1,2,ZHANG Bing3
(1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ebei United University,Tangshan 063000,China;2 School of Literature,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24,China;3 Office for Third-class Hospital Appraisal Affaire,Tangshan People's Hospital,Tangshan 063000,China)
This paper analyzed 300 cases of questions and answers in doctor-patient communication based on the viewpoint of sociolinguistic,and found out that in the doctor-patient communication,the doctors were dominant and active but the patients were passive and dependent,patient's right to know have not been fully respected and some doctors had low humanistic qualities.Constructing a harmonious doctor-patient relationship needs the government and hospitals to fully strengthen their own duties,and work together to contribute to a harmonious social atmosphere.
Institutional Discourse Doctor-patient Relationship;Doctor-patient Questions and Answers; Sociolinguistics;Power Relation
R192
A
1001-8565(2012)06-0792-03
* 2012年度河北社會科學發展研究課題資助,課題名稱:社會語言學視角下的醫患關系現狀及對策研究,課題編號: 201204056
2012-08-05〕
2012-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