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5年凌晨接訪

張曉娜

2011年10月25日早上5時30分，在市委大樓322會議室，吉林省延邊州委常委、延吉市委書記金永默傾聽著朝鮮族市民樸忠烈夫妻的訴求。

樸忠烈夫妻此次來上訪，是反映房屋拆遷補償安置糾紛、原嬌陽托老院樓房供熱等兩起案件。

金永默和上訪人面對面而坐，用朝鮮語與夫妻二人交流，期間也夾雜著漢語，他不時問當事人，“是不是這樣？”“有沒有道理？”最后，金永默提出解決方案，擬按建設安居房成本或低于此成本價格解決二人回遷安置問題，并當場責成一名督察員負責協調開發商，并跟蹤負責督辦。

窗外，夜色沉沉；會議室內，熱火朝天。

連續5年來，只要不出差，金永默每天早晨5時30分到8時30分，成了他雷打不動接待上訪的時間。通常情況下和他一起接訪的還有政法委書記、信訪局、督察局和市委辦公室等有關領導和部門負責人員。傾聽案情、反復溝通、作出決定，針對一般性案件，金永默會當場拍板解決，一時難以處理的疑難問題限期辦理，同時會立即責成督察局監督案件進展情況。

金永默因此聲名遠播，以至于這里的老百姓無論大事小情甚至家庭糾紛，都習慣于起早找市委書記尋求公道。

目前延吉市信訪案件從最初的年上訪量千余件，已降到2010年上訪量的430件，上訪案件正以每年20%的數量遞減，延吉市連續多年保持非正常進京集體訪“零”的記錄，大量的社會矛盾得到化解。

5年5：30上班

2011年10月25日這一天，由于接訪人數超過20人，金永默把接待上訪群眾的地點從辦公室移到了322會議室。

早晨6時02分，天色大亮，樸忠烈夫妻在得到金永默答復后滿意離去。金永默剛剛喘了一口氣，第二撥上訪人又腳步匆匆地進入會議室。

這是3名中年婦女和一名老年男性，他們是為居住樓房集中供熱及土地使用證沒有辦理兩件煩心事而來。“開發商跑了，我們的小區成為棄管小區，一直無法供熱。”反映人申順姬對此很著急。

在市委書記親自過問下，市集中供熱公司負責人在現場表示可以克服困難做出一些讓步，2011年盡快想辦法為這幾家樓房住戶供熱，爭取2012年入網，但有一些改造發生的費用需要住戶承擔。“今年什么時候能供熱”是申順姬等住戶最關心的問題，聽聞企業回答“本月月底前”，上訪人表示認可，接著雙方還就2012年入網可能發生的費用當著市委書記的面逐一明確，最終達成諒解離去……同樣，金永默指派督察局一名工作人員進行跟蹤督辦。

接訪的幾個小時內，金永默與上訪人耐心交流。

“我接訪有4個原則：那就是應辦能辦盡快辦，應辦難辦全力辦，請求無理不能辦，有理無理說清楚。必須辦的、有條件的馬上辦，必須辦的沒有條件的，采取措施辦，能辦不辦的一個沒有。不能辦我講清楚為什么不能辦。”

今年54歲的金永默自2005年10月任吉林省延邊州延吉市市委書記至今，經由他手接待、處理的信訪事項已達3000余件。當許多工作人員開始上班時，金永默已經提前工作了3個小時。許多人都說，每天如此之早上班堅持一天容易，但堅持5年不容易。

來訪的人群中不乏對市委書記每天早接訪持懷疑態度的人士。“幾個延吉大學的教授還特意跑來看看早接訪是否是真事。”

5年來，在金永默的帶動下，延吉市各級領導干部都堅持做到了隨時接訪、定期接訪。通過“凌晨接訪制”，該市市級領導包保信訪疑難案件398起，接訪4538件，事涉兩萬余人次；其他局級干部接訪1.2萬件，事涉5萬余人次。“這極大地化解了社會矛盾、增進了群眾信任、密切了干群關系。”有人這樣評價道。

“需要能力還需要權力”

早晨8時的延吉市委、市政府大樓一樓大廳，熱鬧得如同集市，一些早起來反映問題的群眾仍在等待著金永默的接訪。保安做得更多的是指引，不是阻攔。

為什么一些問題要一直等到金永默出面后才會解決？對此，金永默坦言：“有些案件必須主要領導出面才能解決，這是因為解決信訪案件既需要能力還需要權力。”延吉市督察局局長許家理告訴記者，“本來一些案件可以在基層得到解決，但老百姓一般都有心理預期，一定要見到書記，這時他會想，我見到延吉市最高領導了，我的需求就會得到最大滿足。”

32歲的黑龍江省肇州縣農民工孫樹東，2006年在延吉打工期間被砸成重傷，治療費花了21萬多元，但小包工頭給了3萬元后再也沒有露面。孫樹東出院后將包工頭起訴到法院，雖然贏了官司，但賠償款遲遲不到位。

2009年，孫樹東的姐姐孫樹艷帶他到市委、市政府上訪。剛見到金永默時，孫樹艷心里還真懷疑“這么大的官能管咱小老百姓農民工的事嗎？”讓姐弟倆沒想到的是，書記在了解情況后，責成信訪局限時辦理，問題最終得到了解決。孫樹艷花了4個月的時間，繡了兩幅分別寫有“為民做主”和“大展宏圖”的十字繡，表達對金永默和信訪局的感激之情。

老百姓上訪的事情究竟有無道理？長期接訪的金永默認為，“上訪的這些人，90%以上都有理，但是他們談的90%不一定有理。”

金永默向記者回憶：“我最難忘的一次經歷是剛來延吉任職時，最多接待過500多人，當時有些人不習慣，說來這么多人干什么，政法委書記對我說派5個人來談吧。我說來了這么多人，派5個人干什么，他們組織一次多不容易，會議室能進來多少都進來，不能進來給他們解釋一下。接待時，我們政法委書記指責他們，說上次已經說了要解決，怎么又來這么多人。我講，你太沒水平，他們這些人為什么不到州里、省里，到這個地方來，至少是相信市委市政府。我剛來，他們相信我，我非常感謝他們，他們聽了后集體為我鼓掌。我說這樣行不行，15天我給你們解決，結果這個事情7天就解決了。”

延吉有個督察局

在采訪中，記者發現，延吉市委領導通過早上接訪制每處理一起信訪案件，總會指定督察局一名工作人員負責督察。

成立于2006年的延吉市督察局是早上接訪制的配套機構，成立之初衷就是為了強勢推進工作落實，“給辦案人員施加壓力，增加動力，規范程序，提高效率”。督察局被賦予調查權、督辦權、協調權、參會權、表揚權、批評權、建議權等七大權力，直接對黨政主要領導負責。

67歲的錢玉森老人是黑龍江省大慶市來延吉的打工者，4年前，其兒子在車禍中死亡，因交警部門對事故責任認定不一致，賠償不到位，肇事者逍遙法外。錢玉森老人與老伴多次到省、州越級上訪，后來他來到了金永默的辦公室。

市督察局根據市委意見，先后組織公、檢、法等單位召開會議，研究分析案情，并就事故責任劃分問題反復到省、州公安機關協調溝通，同時做好錢玉森夫婦工作，最終就賠償問題達成一致，長達3年的信訪案得到圓滿解決。

2011年10月25日這天，錢玉森再次來到延吉市委、市政府，不過他不是來上訪，他是來感謝的。盡管沒有見到金永默本人，但當他的老伴遠遠看到當時督辦自己案件的延吉市政法委執法監督科的張文學科長后，激動得雙手作揖，熱淚盈眶：“張科長，我可算看到你了。”

錢玉森給記者展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他們夫妻倆和金永默的合影照片，他逢人就會拿出來講：“這是個為老百姓辦實事的書記。”

金永默來延吉后就建立了督察局，并主管督察局工作。

據了解，在實際工作中，延吉市把督察工作納入部門及干部考評體系，每次市委書記接訪后，由督察局負責督察。“督察到不去做的就通報批評，批評1次是警告，批評兩次，副局長下臺了，一個部門批評3次，一把手下臺了。本人是批評兩次就下臺。到現在為止，一共下臺的有二十七八人。

督察局里不僅有處罰，還有獎勵，迄今為止，已有20名督察干部相繼走上副局級領導崗位，7名走上正局級領導崗位，2名走上副縣級領導崗位。現在督察局的工作人員每天都會跟著金永默早上5點30分上班。

對于“凌晨接訪制”是否值得推廣和可持續性問題，已堅持5年的金永默本人表示，如果自己不在任上，身邊的工作人員早晨5時30分上班能否堅持下去還是個未知數。“現在這只是個習慣，并非制度；如果是制度，那肯定違反勞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