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假，生活就很失敗

陳雪有

一放假，生活就很失敗。我在給石頭的短信里這樣寫道。

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家里。

我進聊天室略微地看了一下，發現好像有誰不在。對，石頭就不在。我本想問他們，怎么馮石沒來，但我不問也能知道，問了反而不好。石頭答應過我不輕易出去通宵上網的，因為我對他說那樣很傷身體?？墒乔皟商?，他還是去了一次。他和我說，宿舍的其他三個哥們兒連同其中一哥們兒的大哥要一起出去，想拉上他，他沒辦法。他總是這么純真，一面違背對我的承諾一面又全部主動告訴了我。其實，他完全不用讓我知道。但他出去之前還是發短信告訴我，像是一個毛孩子要做可能過分的事而去征得長輩的同意。從這些細節中，我常能感覺到石頭的好。

我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想和石頭說話，是，我想。怎么沒去上網，大部隊都去了？我明知故問。

前天不是剛去嘛，現在都一直用美國時間，時差還沒倒過來。石頭總是開口就能逗樂人。

今天怎么過的，甜瓜，開心嗎？他似乎非常想和我聊，接著問。

石頭總是叫我甜瓜。而我卻不知道叫他什么好，好像從來沒向他打過招呼。這事我和石頭說過。他說，每次我見到他就笑，微笑就表示打招呼，他就還以微笑，笑出聲就是想說話了，他就主動找我說。聽了我都不敢相信。

一放假，生活就很失敗。發出去后我就覺得自己殘忍，完全就不搭石頭的風格，掃人家的興。

我和石頭認識快半年了，但感覺卻像認識了半輩子。他同我在一個班上，卻不與我班的男生住在一起。開學第一天大家見面時都要自我介紹，他當時穿的什么衣服我不記得了，只大約記得他頭發有點亂戴著鏡片很厚的眼鏡，不是很修邊幅的樣子。我還記得他說他來自湖北一個有名的貧困縣，很不情愿地報考了這所大學來著。他說那些話時，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有一種讓人想親近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和石頭就走得比較近。我真的不知道，是我那幾個相好的姐妹說的。她們經常拿石頭和我開玩笑，問我們什么時候開始的，進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聽得一塌糊涂。我把這些告訴了石頭，說我有點煩她們。石頭說他沒聽別人這樣開過他的玩笑，頭一次聽我說，雖然有點尷尬，但也有點傻傻的幸福。我沒好氣道，怎么認識了這樣的一個石頭。真是塊“石頭”。

后來，我們真的走得很近，近得他竟然給我寫了一封情書。周一上午的課結束后，他塞給我一個信封。我接過來看了看，上面有漂亮的櫻花，寫著我的通訊地址和姓名，沒貼郵票。

中國郵政的速度可能比我慢，我就自己送過來了；郵遞員是我自己，就沒有貼郵票。石頭嘴角掛著慣有的微笑，為郵票粘貼處的空白做辯解。

石頭的文字里沒有柔情似水，沒有海誓山盟，甚至沒有表示對我的好感，只是平靜地訴說，說過去半年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是一封很失敗的情書”。他寫的不是情書，石頭自己也知道——盡管他一直強調是情書，只是因為他沒經驗而沒寫好。在近三千字的情書里，石頭說了一些我們都記憶猶新的瑣事，很漫不經心。但他的每一句話都顯得那么真誠，這多少讓我有些感動。

你把我嚇著了。寫這么真的話，我差點就要被感動得哭了。看完后，我就給石頭發短信。我知道自己可能上了一個男生的當，也故意夸張了一下。

今天我是怎么過的？一放假生活就很失敗。

起床時已經是十一點鐘的樣子了。我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準備出去“過早”。都接近十一點了，用石頭的話說，這時候出去吃東西應該叫“過中”。

武漢的冬天很干燥，風也很大。風將我頭發吹起，感覺有點冷，我將兩只手交叉放在胸前，緊緊地把自己抱住。出來的時候可能衣服穿少了，我想?？墒?，我那件最暖和的羽絨服還在學校呢。這樣想著，就走到了公交站臺，一輛熟悉的402路公交車剛好停下。

仿佛有某種力量把我往車上拉，面對打開的車門，我竟走了上去。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也要回學校拿衣服，上就上吧，我對自己這樣說。

在學校的一個小側門處，我下車了。校園里異常安靜，與嘈雜的街道仿佛就是兩個世界。去我宿舍的路上零星地散著剛剛風刮下的樹葉，是楓樹葉，紅的黃的都有。我正往前走著，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不知什么原因，我竟有一種莫名的欣喜?？赡苁鞘^，我想，他應該在學校，怎么，他知道我到了學校？！我掏出手機一看，是杜明，他讓我把前幾天托我寫的一篇英語作文發給他。不知怎么的，心里面突然有點失落。

對啊，好久不見石頭了，他怎么不給我短信。前段時間石頭總是給我發一些真假參半的話，說有四五天沒在一起了，想見我。不知是真是假，那就見一面吧，我邊想邊笑。給石頭發條短信，說我到了學校？不行，他可能不在學校，他總是有忙不完的事。直接到石頭宿舍去吧，我對自己說。但敲門后里面問“誰啊”我怎么回答？還有，如果真的見了石頭我要做什么？不行，還是不行。我就這樣想著，腳步停在了去兩個宿舍樓的岔路口。手機又震動了。

怎么沒回我？寫好了沒？快發給我啊。這是我們這學期的最后一次作文，交不了可能影響期末英語成績。杜明顯得很著急，又給我來了短信。

昨天晚上弄得很晚，發了好幾封郵件，不會發錯了，給了別人吧？！我拍拍自己的前額，是有些暈頭轉向，這些天。

自己答應的事沒做好，我感覺有點對不住人家。

我一路小跑，出了側門在附近的公交站臺吹了一會兒風，又上了402路車。車走了兩站的樣子，我陡然發現衣服還沒拿呢。真失??！

我匆匆忙忙地趕到了家里，當務之急是把郵件發了。

就這樣，我靜靜地坐在電腦前。天不知什么時候就夜了，而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時間在流淌。爸媽也相繼回家了，和他們打過招呼，我又往我的房間里鉆。我不知怎么的就進了聊天室，可能是想找人說話吧。

一放假，生活就很失敗。我竟發給石頭這樣的短信，接下來石頭估計沒話說了。回想這一天的生活，其實真的有點失敗。

你不要一放假就回家。都快嫁人的年齡了還老呆在家里，你就不怕爸媽煩你？！都好幾天沒見你了，怪想你的。要不明天到學校來吧。石頭又是那種廣告語式的真假參半的話?？戳怂亩绦牛也唤麚P起嘴角。

我今天已經回過學校，之后又突然回家了。我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餓著肚子去學校拿衣服，居然沒進宿舍樓就回來了。

那怎么沒來找我??？我幾乎一天都在宿舍，無聊得慌。

沒事找你干嘛？！真的想見我啊，那我明天再回學校。我也學著石頭的口氣，半真半假一次。

那明天我到小側門去接你。大概幾點過來？石頭還真信了我的話似的。

才不用你接呢，我認識路的。我這幾天作息很不規律，起床時間總是難以確定，說不清楚什么時候能到。石頭要來接我，讓人見了多不好啊，我就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他。

明天還是到學校去。盡管我知道爸媽沒有煩我的意思，但我還是不能老在家里呆著，我不想生活一直這樣失敗下去。其實到學校生活也未必就會有成就感，哪怕僅僅是過得充實一點。石頭不就說他一天都很無聊嗎？但我還是到學校去一下吧，我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