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短語“甚無謂也”的翻譯

張學濤

（北京師范大學 中文信息處理研究所，北京 100875）

語言學研究

關于短語“甚無謂也”的翻譯

張學濤

（北京師范大學 中文信息處理研究所，北京 100875）

從出現的不同語境，通過大量例證，探討了對文言文短語“甚無謂也”的合適的白話文翻譯。以此也闡釋了翻譯要達到的效果是不苛求形似而是神似。

甚無謂也；翻譯；語境

漢景帝《令二千石修職詔》是一篇比較常見的古文，在《漢書》、《資治通鑒》和《古文觀止》等通行的古籍或文言文選本中都能夠找到，具有一定的影響。其全文如下：

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農事傷則饑之本也，女紅害則寒之原也。夫饑寒并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朕親耕，后親桑，以奉宗廟粢盛、祭服，為天下先；不受獻，減太官，省徭賦，欲天下務農蠶，素有畜積，以備災害。強毋攘弱，眾毋暴寡；老耆以壽終，幼孤得遂長。今歲或不登，民食頗寡，其咎安在？或詐偽為吏，吏以貨賂為市，漁奪百姓，侵牟萬民。縣丞，長吏也，奸法與盜盜，甚無謂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職；不事官職、耗亂者，丞相以聞，請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1]

今人對“甚無謂也”這句短語的翻譯多有不同，例如：（1）曹道衡：“這就完全與設長吏的本意相反了。”[2]（2）許嘉璐《二十四史全譯》（以下簡稱《全譯》）：“習以為常。”[3]

（3）陰法魯《古文觀止譯注》：“實在不符合國家法紀。”（4）袁梅等《古文觀止今譯》：“那就失去了設置官吏的意義。”[4]

（5）楊金鼎《古文觀止今譯》：“實在失去了設置縣丞的意義。”[5]

（6）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文觀止譯注》：“實在違背了社縣丞管束眾吏的本意。”[6]

（7）伯楊《伯楊白話版〈資治通鑒〉》把“縣丞，長吏也，奸法與盜盜，甚無謂也”這句話譯為：“諸如縣政府主任秘書（縣丞）、高級官員（長吏）之類，利用法令漏洞，行為如同強盜，使人痛恨。”[7]

以上的7種翻譯中，（2）的譯法離原文意思較遠，姑不論。（3）和（7）采用意譯。其他的則是直譯，顯然，這些直譯是把“無謂”理解成了“沒有意義”。

誠然，據《現代漢語詞典》，“無謂”確實是“沒有意義”的意思[8,p1376]，并且這一義項在先秦就已存在。例如：

（8）《戰國策·秦策三·范子因王稽入秦》：“使以臣之言為可，則行而益利其道；若將弗行，則久留臣無謂也。”

但是從《令二千石修職詔》的語境分析，把“無謂”等同于“沒有意義”，卻很難恰當地表現出原文的意思。

這道詔書針對當時面臨的饑荒問題而頒布，有著濃厚的“天人感應”色彩。它開篇指出農業的重要性，繼而陳述皇帝自己如何重視農業，如何施行仁政，即皇帝在道德和行政上都沒有任何缺失。然后開始分析上天為何會降災，使糧食歉收。詔書認為：既然皇帝沒有錯，那么錯就錯在那些不法的官員，是他們的種種不法行為觸怒上天，降下了災禍。最后明令官員們各盡其職，奉公守法，違者嚴懲。

因此，詔書中的“縣丞，長吏也，奸法與盜盜”，是在列舉不法官員的罪證，而“甚無謂也”，則是對他們的譴責。

如果把“無謂”理解成了“沒有意義”，就會出現問題，因為“意義”是指：“（1）語言文字或其他信號所表示的內容；（2）價值、作用。”[8,p1546]

顯然，“甚無謂也”不是在說這些不法行為“沒有內容”、“沒有價值”、“沒有作用”，而是指這些違法行為是不合理的，是不應該做的。

筆者認為把此處的“無謂”理解成“沒有道理”，會比理解成“沒有意義”，更符合原文的意思。因為“道理”是指：“事情或論點的是非得失的依據；理由；情理。”[9]

這在今人的譯作中也可見到，比如筆者在參與《全譯》的核校時，就發現了一些這樣的翻譯：

（9）《晉書·姚興傳下》：“災譴之來，咎在元首；近代或歸罪三公，甚無謂也。”《全譯》：“實在沒有道理。”

（10）《宋史·禮志二十一》：“節度使出總方面，古諸侯也，又其檢校兼守官多至師傅三公，而位居九寺卿監之下，甚無謂也。”《全譯》：“非常沒有道理。”

（11）《宋史·孔維傳》：“今乃欲禁其蠶事，甚無謂也。”《全譯》：“這非常沒有道理。”

（12）《金史·世紀補》：“朕受尊號謁謝，乃用故宋真宗故事，常朝服乘馬。皇太子乃用備禮，前后不稱，甚無謂也。”《全譯》：“很沒有道理。”

（13）《金史·完顏素蘭傳》：“陛下為社稷之計，宮中用度皆從貶損，而有司復多置軍官，不恤妄費，甚無謂也。”《全譯》：“這是毫無道理的。”

（14）《元史·王克敬傳》：“江南包銀，民貧有不能輸者，有司以責之役戶，甚無謂也，當罷之。”《全譯》：“這是非常沒有道理的事。”

上述的例子中，把“甚無謂也”中的“無謂”理解成“沒有道理”，比理解成“沒有意義”更為穩妥，它們符合上下文的意思。

當然，筆者也發現，并不是所有的“甚無謂也”中的“無謂”都是“沒有道理”的意思，有的仍然以理解為“沒有意義”為佳，比如《全譯》中的幾處：

（15）《舊唐書·虞世南傳》：“其后至更始之敗，赤眉賊入長安，破茂陵取物，猶不能盡。無故聚斂百姓，為盜之用，甚無謂也。”《全譯》：“實在太沒有意義了。”

（16）《舊唐書·張嘉貞傳》：“比見朝士廣占良田，及身沒后，皆為無賴子弟作酒色之資，甚無謂也。”《全譯》：“實在沒有意義啊。”

（17）《金史·把胡魯傳》“御敵在乎強兵，強兵在乎足食，此當今急務也。竊見自陜以西，州郡置帥府者九，其部眾率不過三四千，而長校猥多，虛糜廩給，甚無謂也。”《全譯》：“毫無意義。”

從翻譯學的角度而言，“以效果而論，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10]。好的翻譯，正是在符合“信、達、雅”的原則下，把“把原作應有的全部生命用另一種語言再現出來”[11]，使譯文達到傳神達意的效果。因此，在翻譯“甚無謂也”這句短語時，筆者認為可以根據原文語境作至少兩類靈活的處理：

如果上下文是在言及某事的價值或作用，則理解成“很沒有意義”之類的意思較為妥當。

如果是在說某事合不合情理，則理解成“很沒有道理”之類的意思較為合適。

[1]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151.

[2]名家精譯《古文觀止》[M].北京:中華書局,1992:229.

[3]陰法魯.古文觀止譯注[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2: 423.

[4]袁梅,劉焱,李永祥,徐北文.古文觀止今譯[M].濟南:齊魯書社,1983:424.

[5]楊金鼎.古文觀止今譯[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4: 467.

[6]古文觀止譯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254.

[7]伯楊.伯楊白話版《資治通鑒》[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6:86.

[8]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9]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269.

[10]傅雷.《高老頭》重譯本序[A].傅敏.傅雷譯巴爾扎克名作集(第二冊)[C].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5.

[11]李健吾.翻譯筆談[A].羅新璋,陳應年.翻譯論集(修訂版)[C].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617.

（責任編輯、校對：郭萬青）

The Translation of Shenwuweiye甚無謂也

ZHANG Xue-tao
(Institute of Chinese Information Processing,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Based on documents and facts, the proper translations of Shenwuweiye (甚無謂也) under different contexts are discussed. The purpose of translate is to be likeness in spirit, not to be similar in appearance.

Shenwuweiye (甚無謂也); translation; context

H109.2

A

1009-9115(2012)06-0001-02

2012-06-05

張學濤（1980-），男，山東青島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