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鋼 李金姝
(湖南師范大學,長沙 410081;湖南文理學院,常德 415000)
“西方中心主義”觀照下的《論語》英譯*
李 鋼 李金姝
(湖南師范大學,長沙 410081;湖南文理學院,常德 415000)
中華文化的跨國界傳播,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步驟,是實現中華民族與西方各民族跨文化交際的重要環節,漢英翻譯是這一環節的有機組成部分。《論語》對中華民族的思想和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它本身也成為國外翻譯和詮釋最多的典籍之一。《論語》的翻譯經歷了從西方中心主義到文化多元主義歷史語境的轉變過程,客觀地分析與評價在西方中心主義歷史語境中產生的有代表性的《論語》譯本,對譯者克服今后《論語》翻譯中的不平等文化心態,真正實現中西跨文化交流,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西方中心主義;文化多元主義;《論語》;英譯
“近觀當今世界,雖然國際交往十分頻繁,但人們仍然感到譯文中時而發生言不盡意、貌合神離的憾事。”(夏廷德 2009)作為一部經典,《論語》是中國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它對世界產生了重大的影響,近有日、韓等東南亞國家,遠有英、法、德、美等西方國家。
翻譯是一種跨文化交際行為。20世紀90年代,英國學者蘇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和美國學者安德烈·勒弗菲爾(André Lefevere)倡導和推進的翻譯研究文化轉向(cultural turn),使翻譯界更加關注文化與翻譯的緊密聯系。(王寧 2006:3)《論語》的英譯歷史已跨越三個世紀,吸引了數十位不同國籍的譯者,產生了50多個英譯本。總體上看,隨著歷史文化背景的變遷,《論語》英譯逐漸實現從西方中心主義向多元文化主義歷史語境的轉向。本文對西方中心主義觀照下的《論語》英譯本進行歷時性描述研究,嘗試找出不同時期影響《論語》英譯過程和譯文接受程度的因素。
西方中心主義不是一種理論,也不是一種研究方法,而是一種視角,是一種學術態度。西方中心主義始于何時,學術界的意見不一。有些學者認為始于16世紀或18世紀,也有另外一些學者認為始于亞里士多德。西方中心主義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外在表現不盡相同,但總體來說,西方中心主義者將西方作為世界的中心和代表。(王平 2005)西方中心主義支配著歐美人審視和認知東方的基本立場和態度,具有強烈的文化霸權主義傾向。隨著西方中心主義發展,它還表現為在被動挨打之后,東方人開始將“現代化”等同于“西化”,一味盲從西方,走向“全盤西化”的極端;表現在學術上,則是接受西方的知識體系與認知方式,按照歐美學術邏輯與語言來思考。
翻譯是一種話語建構。翻譯建構何種話語,取決于原作、譯者、讀者、接受環境等諸多因素。文化表征主義認為,在權利操縱下,文化已失去客觀再現現實的能力。(王福 2009)因此,后殖民譯論主張對邊緣群體文化進行反表征,認為我們除了語言所表述的“真實”外,對其他的真實并不清楚。譯者很難或者幾乎不可能按傳統翻譯觀將原文本原汁原味地傳遞給目的語讀者。特別是在“西強中弱”的西方中心主義歷史文化語境中,有些譯者在翻譯東方文化(文學)時,往往會用一種扭曲的東方形象替代真正意義上的東方形象,旨在服務西方的資本擴張。我們可以從《論語》英譯本的發展過程中見到端倪。不同時期、不同身份的譯者受西方中心主義影響的程度有異,其所建構的《論語》英譯本也不盡相同。
16-18世紀末的中國因對西方了解甚少而導致文化自大,其泱泱大國的國家形象逐漸被西方邊緣化。此時的中國還處在封建主義時期,而歐美卻經歷著劇烈變革,民主思潮踴躍,法國發生大革命,美國暴發獨立戰爭。隨著基督教的傳播與發展,17世紀末,西方傳教士揭開了《論語》在英語世界傳播的序幕。
目前,筆者收集到的最早的《論語》英譯本是英國人馬歇曼(Joshua Marshman)的節譯本。1799年5月,馬歇曼作為英國浸禮會派出的傳教士前往印度,決心獻身于英國的海外傳道事業。1814年,馬歇曼著有《中國言法》(ElementsofChineseGrammar),該書成為西方漢語語法學史上的一部重要文言語法專著。他的《論語》英譯本共742頁,題為TheWorksofConfucius,是馬歇曼關于中國語言和文字的博士論文,1809年由The Mission Press出版。馬歇曼從沒來過中國,大半生幾乎都以傳教士的身份在印度度過,但他在中國基督教歷史上卻占有重要的地位。
馬歇曼獨立完成《論語》節譯本的翻譯任務,他在翻譯《論語》之前似乎并沒參閱過1691年從拉丁文轉譯過去的最早的《論語》英譯本。他覺得自己是第一位將孔子介紹給英語讀者的人。作為一名傳教士,馬歇曼翻譯《論語》也是想從該典籍中尋找到基督教是真理的證據,進而用基督教代替孔教,以耶穌代替孔子。馬歇曼的《論語》譯本廣泛流傳,對理雅各等后世的傳教士和西方漢學家的譯本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時任印度總督的明多勛爵(Lord Minto)鼓勵印度國民學習中文,在經費上支持馬歇曼翻譯《論語》。西方傳教士翻譯《論語》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了解中國傳統儒家文化,以便更好地在中國傳教,最終用基督教取代儒教。其翻譯動機決定了他們翻譯《論語》時會用基督教文化闡釋儒家文化,并在翻譯過程中有意識地對原語文本進行文化操縱。
19世紀和20世紀前、中期,中西文化處于一種“西強中弱”的狀態。西歐與北美因為工業革命促成其科技經濟快速發展。他們利用武器與強大的生產力敲開很多國家的大門。世界上很多地區和國家都淪為帝國主義國家的殖民地,白種人開始滋生出種族優越感。自1840年的鴉片戰爭和1894年的甲午海戰以后,中國和印度等古文明國家面臨著“被現代化”的處境。
西方漢學家在翻譯《論語》的過程中表現出強烈的“西方中心主義”意識,用西方的詩學觀念和意識形態指導自己的翻譯實踐,翻譯策略上多選取“歸化”策略(黃艷春 2010),體現出明顯的“譯語文化取向”。(孫圣勇 2010)西方漢學家由于西方中心主義立場,他們在翻譯中難免對中國文化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改寫。
威妥瑪(Thomas Francis Wade),英國外交官、漢學家,在其擔任公使期間,正值維多利亞時代中期,英國由一個世界地理上的邊緣島國發展成為“日不落帝國”。達到強盛頂峰的英國,憑借其雄厚的軍事和經濟實力,屢次侵略中國。同時,勢力雄厚的英國教會也隨之活躍在中國許多地區,積極為英國侵華服務。為此,基督教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的矛盾、斗爭持續不斷,中國人民掀起多次反對英國教會的斗爭。此起彼伏的反洋教斗爭使威妥瑪感到極度的憂慮和恐慌。作為駐華公使,威妥瑪極力袒護教會,一方面,利用狡詐的手腕進行外交訛詐,另一方面,利用炮艦威脅清廷,強迫清廷訂立一個又一個不平等條約。
威妥瑪翻譯《論語》的目的一方面是幫助西方了解中國文化,以實現西方對中國的全面侵略;另一方面,作為西方漢學家,威妥瑪本人對中國儒學經典《論語》興趣盎然。威妥瑪是繼西方傳教士之后翻譯《論語》的第一位西方漢學家。與J. Marshman,David Collie及理雅各等人不一樣,威妥瑪的譯本語言簡練,通暢易懂,沒有強烈的基督教化傾向。
辜鴻銘、林語堂等華人《論語》譯者給中國典籍翻譯注入了活力,打破了長期以來西方傳教士和漢學家的壟斷局面,為結束中西方交流中的不平等,爭取華人在中譯外領域的話語權進行了可貴的嘗試。由于華人學者的文化身份與其他《論語》的外國譯者不同,他們在對擬譯文本的選擇、對源語文化的態度和理解、采用的翻譯策略等方面都有所差異。這些同譯者自身的內在動因與時代詩學、社會意識形態、出版贊助等外在的動因相呼應,對他們的譯作在譯入語國家的接受度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林語堂編譯的TheWisdomofConfucius1958年由倫敦的Michael Joseph出版公司出版,共238頁。和它一起出版的還有TheWisdomofIndia,TheWisdomofChina,TheWisdomofLaotse,TheWisdomofIsrael,TheWisdomofCatholicism.
二戰后,英國的國力受到嚴重削弱,其世界霸權地位也逐漸隕落,美國勢力迅速向全世界滲透,在政治上和戰略上形成以美蘇為首的兩極世界,中國也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之后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
林語堂的英譯《論語》是想將真正的中國儒家文化“傳真”到西方世界,對外國人講中國文化,并將自己的作品“傳世”。他根據當時的歷史語境,在將弱勢的東方文化向強勢的西方文化翻譯時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較好地將《論語》中的思想譯介到英語世界,為傳播中華文化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由于國內政治文化環境的變化,最近幾十年,國人對林語堂的研究回暖。越來越多的學者對林語堂在文學、語言學、哲學、翻譯等方面的成就給予充分的肯定。但值得注意的是,“五四”前后中國開始對西方采取狂熱的“拿來”主義 。出生在基督教會家庭,生長在東方文化中,卻有長達30余年的海外生活經歷和西方文化背景的林語堂,在翻譯中國文化與中國文學時,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西方中心主義的影響。林語堂的譯作要在美國等西方國家獲得認同, “就必須符合美國等西方國家的話語規范”(王少娣 2009),其翻譯實踐和文化觀體系也表現為東西方主義和東西方文化情結的矛盾體。由他編譯的TheWisdomofConfucius,特別是《論語》部分,較為符合英語語言的文化價值觀,把原著帶入了譯入語文化,翻譯中有時也會用西方文化價值標準來過濾東方文化。林語堂提倡忠實、通順和美等翻譯標準。但在特定歷史時期,林語堂以普通英語讀者為對象,在翻譯實踐時更注重通順和美的翻譯標準,走了一條面向西方社會大眾的歸化道路。
林語堂對《論語》的翻譯有其特殊的歷史文化語境,他的文學創作與翻譯經歷了從文化碰撞、協調到融合,從西方中心主義向文化多元主義語境逐步轉向的過程,這在他后期的文學和翻譯作品中都有體現。
上世紀30年代,葛蘭西提出“文化霸權”的概念,以此描述文化的政治功能,指出“文化霸權”是一種必不可少的統治形式。(愛德華·薩義德 1999: 9)經濟全球化決定文化多元化,譯者應有意識地對各類“中心”進行解構與消解,成為消解殖民霸權和文化霸權的中堅力量。華人譯者正是客觀準確地向西方闡釋《論語》等中國文化經典的理想人選。
一種文化是一個民族的凝聚力,建設和諧文化的目的是共存,共存的前提則是文化自身的自尊、自立、自強。自尊要尊重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自立要防止“被西化”,自強要通過文化創新等方法繁榮并發揚自身的文化。在建設世界和諧多元文化時,我國應加強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大力弘揚中國傳統文化,讓中國傳統文化在世界文明對話中彰顯無窮的魅力。
《論語》在英語世界的英譯和接受度有其特殊的歷史文化語境。18、19世紀的英譯主要是傳教的需要;20世紀前、中期是解除西方文化危機的需要;20世紀后期、21世紀是文化多元化的需要。作為中國古典文學和哲學名著,隨著英譯本的日趨成熟,《論語》也將在世界文學史的大舞臺上獲得更廣泛的認可,并且《論語》的英譯是中華傳統文化對外有效傳播的有益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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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theEnglishTranslationofTheConfuciusAnalectsintheWestCenterismContext
Li Gang Li Jin-shu
(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1,China; Hun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Changde 415000, China)
TheConfuciusAnalects, with a long-term influence on the Chinese people, has become one of the ancient books which have been most frequently translated. However, on the whole, most translations have been conducted under two historical contexts: the West Centerism and Multiculturalism. To sort out and give an objective evaluation on the different English versions ofTheConfuciusAnalects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ranslation ofTheConfuciusAnalectsin the future.
the West Centerism; Multiculturalism;TheConfuciusAnalects; English translation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項目“歷史文化視閾下的《論語》英譯研究”(11YJC740050)和湖南省教育廳科研項目“中國典籍英譯——以《論語》為例”(11C0908)的階段性成果。
H315.9
A
1000-0100(2012)02-0123-3
2011-08-24
【責任編輯王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