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助 王道全 張雅文 王學勤 袁谷 朱軼強 焦玉國 肖軍華 付濱
(1北京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 北京 100871;2中國農業大學理學院 北京 100193;3蘇州大學材料與化學化工學部 江蘇蘇州 215123;4淮海工學院化學工程系 江蘇連云港 222005;5北京大學校產辦 北京 100871;6中央民族大學生命與環境科學學院 北京 100081)
2011年11月29日,我們敬愛的導師張滂院士與世長辭。噩耗傳來,作為學生的我們悲痛萬分。師恩難忘,謹以此文作為對先生的紀念,并表達我們對先生的感謝與懷念之情。
張滂先生早年就讀于西南聯大,畢業后曾作為老一輩有機化學家吳學周先生的助手開展研究工作。1945年留學英國,先后就讀于利茲大學和劍橋大學,1949年7月獲得有機化學博士學位。據了解,張滂先生是第一位獲得劍橋大學博士學位的中國人。張先生于新中國成立之際回國效力,投身于祖國的教育和科技事業,先后任教于燕京大學和北京大學。我們是慕名投到先生名下的研究生和博士后研究人員,都在北京大學有一段與先生共處的美好時光。先生給我們的印象是共通的:高大、挺拔,或中式對襟、或西裝革履,透著學者的儒雅、長輩的慈祥、導師的威嚴。我們這些學生總在背后談論先生把英國的“紳士”風度帶回了北大。
先生的研究工作定位于有機合成的基礎研究,涉及的化合物類型包括糖類化合物、雜環化合物、天然苝醌等,重點是對合成方法的探索、合成路線的構建等。我們參與其中,受益匪淺。先生具有敏銳的洞察力,往往能通過對異常現象的分析,最大限度地挖掘實驗的價值,使我們領悟到有機合成的潛在魅力和從事研究工作的樂趣。例如,在天然苝醌的合成研究中,一位同學按照先生設計的合成路線,意外發現了1,2-鄰萘二醌在三氯化鐵存在下發生雙偶聯反應形成苝醌骨架,從而促進了苝醌類天然產物的全合成研究。該方法一經發表,便引起世界關注。另一位同學在天然產物柳珊瑚酸的合成研究中,意外發現了一個重排反應,后來在先生指導下,經過詳細的研究和系統的探索,開辟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先生在研究工作中體現出來的團隊精神,也在潛移默化中提升了我們的思想境界。例如,多肽合成曾是北京大學化學系的重要研究方向,但不是先生的研究領域。為了全面提升這一研究領域的水平,先生曾開展水溶性氨基保護基和油水雙溶性碳二亞胺的合成研究,并取得實質性成果。這種舍棄個人熟悉的研究領域,配合整個學科工作的大局觀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先生指導研究生從不假手他人,這是我們的幸運,使我們得以直接聆聽先生的教誨。先生總是按計劃到實驗室聽取每一位研究生的工作匯報,仔細了解我們的工作進展,與我們一起推敲每一個方案,并提出他的建議。在遇到不同見解時,先生總是以理服人,平等地討論,從不專斷;此外,還常常輔以書面形式進行指導,開頭均是“XXX同志:有關近期課題……”。先生在資料整理上的嚴謹作風,也給我們樹立了榜樣。平時的科研資料和各種研究札記,先生均親自用白線按古籍樣式裝訂,有序地存放在不同書柜中,以便于查閱。由于先生在有機合成研究領域取得的卓越成就,1991年當之無愧地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
先生在從事研究工作的同時,不忘自己作為一名教師的責任,在三尺講臺上將自己高超的講課藝術和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先生曾多次主講基礎有機化學、高等有機化學等課程。先生對化學知識的深刻理解,使他的教學深入淺出,極富啟發性。先生每次講課前總是閉門謝客、心無旁騖地認真準備,因而講課從來都是神態從容、語言簡練、邏輯嚴密、控時精確,深受學生歡迎。尤其使我們感動的是,在講授高等有機化學時,先生曾自編講義。那時,沒有個人電腦,講義的制作過程包括刻寫蠟紙和油印,這通常應在謄印社完成,但非專業人員刻寫極易出現錯誤,如專業詞匯、化學結構、外文片段等。為避免出現錯誤,先生不厭其煩,親自刻寫。當我們拿到散發著油墨味的講義,看著先生工整的文字,其感受是難以言表的。這是先生心血的結晶和對學生愛的奉獻。先生曾作為主講人之一參加了國家教委主辦的基礎有機化學示范教學,為全國的有機化學教師示范授課,對提高全國高等院校有機化學的教學水平起了很好的作用。1959年,先生曾翻譯由L.Fieser和M.Fieser夫婦合著的有機化學教材名著《有機化學》,該書譯文準確、流暢,深受同行和學生的歡迎。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各種思潮泛起,其中“一切向錢看”成為一些人的行為準則,他們將自己的地位、威望看成資本,與金錢進行交換。先生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后,曾有一地方研究所試圖利用先生的威望,許以名譽所長的地位和豐厚的報酬,但被先生斷然拒絕,給我們樹立了淡泊名利,潛心研究的榜樣。
先生的一生,與祖國同呼吸,共患難。他于新中國成立前夕回國,曾在天安門廣場親眼目睹了開國大典的盛況,并激情滿懷地投入到祖國的教育和科研事業中。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先生的科研工作時斷時續,尤其是在“文革”期間,先生被下放到江西農村插隊勞動,身心受到很大摧殘。所幸的是,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科技界迎來生機勃勃的春天,先生的才能再次得到發揮,帶領的課題組取得了卓越的成就。目前,先生的大部分學生仍然活躍在國內外有機化學各個領域,他的諄諄教誨仍在鞭策著我們為祖國的化學事業努力奮斗。
先生身前曾留下遺囑,遺體捐獻供醫學研究。先生不能與青山融為一體,精神卻長留人間。作為先生的學生,我們幸運,我們自豪,我們感恩,我們懷念。先生之風,山高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