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開闊,縱橫解讀
——評《美國文學評論案例》

高莉敏

(上海立信會計學院,上海,201620)

王祖友、張彩霞等.2011.美國文學評論案例.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ISBN:978-7-5135-1491-0.507pp.

王祖友、張彩霞等的著作《美國文學評論案例》(以下簡稱《案例》)①由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于2011年出版。該書共分為四十五個單元,涉及美國文學史上多位重要作家、作品和流派。四十五位學者從各自所擅長的研究領域出發,運用不同的文學理論和多元化視角,對美國文學進行了深入討論和透辟的評析,得出了許多有價值、有見地的結論,為英語專業學生在文學欣賞和論文寫作方面指引了方向。該書的出版不僅使英語專業的學生獲益匪淺,其中的真知灼見也深深地影響和啟發了許多青年學者?？梢哉f,《案例》既是一部教科書和參考書,也是一部學術著作,其顯著特色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定位明確,針對性強

此書的寫作起源于作者在英美文學教學中發現的問題,現在的學生不知道如何撰寫學術論文,甚至不知道寫什么。面對這一普遍存在的問題,一批從事英語專業教學的一線教師,同時也是美國文學研究的專家和學者現身說法，解析自己論文,給學生以有益的指導。因此,本書的定位是服務于一線教學的專業教科書和參考書,針對的是英語專業學生在文學欣賞和論文寫作方面存在的問題。

基于這一明確的市場定位和目標群體,全書的四十五個單元均由論文和論文導讀兩個部分組成。這種編排可謂獨具匠心。在論文部分,從題目、摘要、關鍵詞,到論文主體、注釋和參考文獻,所有學術論文需要具備的部分在該書的四十五個單元中都無一遺漏,這為規范學生論文寫作提供了范本。不僅如此,大部分學者的論文采取了或并列、或遞進、或按某種邏輯順序排列的結構,便于學生理解和掌握論文的框架。縱觀全書,這種精心的構思比比皆是。在具體的論述上,學者們旁征博引、激揚文字。從結構安排到具體論述,四十五篇學術論文為學生的論文寫作提供了模板。

在論文導讀方面,學者們說明了選題的原因和切入的角度,不僅讓學生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在撰寫學術論文時,首先要從選題入手。在胡亞敏《20世紀六十年代的新新聞體》的論文導讀中,她以一種聊天的口吻告訴學生她是如何先對新新聞體感興趣,隨之做進一步的閱讀和研究,產生了一些新的感想后,再帶著這些新問題做深入研究,最終選擇新新聞體與20世紀六十年代、及其與越南戰爭之間的關系來撰寫這篇論文。胡教授教給學生客觀的選題方法,避免了先定題目、再找論據的主觀選題方法。在確定選題后,找一個適合的角度成為當務之急。對于這一點,陳世丹在《﹤五號屠場﹥:一種詩性的語言結構》的論文導讀中講述了自己的方法。她首先介紹《五號屠場》作者馮內古特的生平經歷和主要作品,使學生對這位后現代主義小說家形成一個大概的印象,而后說明馮內古特作品的后現代主義藝術特征和主題思想。通過對馮內古特作品形式與內容的概括、總結,學生們基本上可以掌握該作家的創作風格。針對馮內古特的這一創作特色,陳教授運用新歷史主義的相關理論,對《五號屠場》這部小說展開分析、論證。這一論文導讀不僅使學生對馮內古特的小說創作有了全面的了解和認識,更重要的是教給了學生如何尋找和發現撰寫論文的角度,那就是在充分掌握作家藝術風格和主題表達的基礎上,找出適合該作家的研究視角。在導讀里,學者們根據自己多年來撰寫論文的經驗,從論文選題、切入角度等方面給學生以指導,由淺入深、層層遞進,引領他們做好論文寫作的工作。

總之,無論是論文本身,還是論文導讀,《案例》始終站在學生的立場,從學生的角度出發,針對論文寫作中存在的問題有的放矢、逐個擊破,真正地做到了服務于一線教學這樣一個目的。而且從論文到論文導讀的順序安排,也是水到渠成,毫無突兀之感。

2.視野開闊,覆蓋面廣

《案例》從不同的批評視角出發,對美國文學史上多位重要作家、作品、文學現象和批評理論進行了詳實、精準的解析和點評,多元化的視角和大范圍的評論構筑了本書的第二個特點:視野開闊、覆蓋面廣。

首先,從文體上來說,該書包括了小說、詩歌和理論研究三部分。其中小說類有31篇,詩歌類7篇,理論類7篇。比起以往只專注于其中一類的著作來說,該書在文體上更全面,適用性更廣。

其次,從族裔性上來說,該書既有對美國白人作家作品的解讀,如黎志敏對龐德“意象”概念的辨析與評價,劉立輝對艾略特的《荒原》身體敘述的探討,以及黃宗英對弗羅斯特的十四行詩《割草》的格律分析等,也包括了對美國華裔作家、黑人作家和猶太作家等少數民族作家作品的賞析,如王佳英對譚恩美的小說《喜福會》中華裔女性文化身份重構的評論；羅良功對黑人女詩人桑妮亞·桑切斯的詩歌藝術形式與政治之間關系的解讀；劉文松對羅斯的作品《鬼作家》與《安妮日記》之間關系的探討等。著者們對美國族裔文學的重視可見一斑。這既反映了他們對美國少數民族作家和白人作家一視同仁的態度,駁斥了美國部分學者認為少數民族作家創作的作品是非主流文學、不值得關注,只有美國白人作家創作出來的作品才是主流文學的錯誤觀點,也折射出美國文壇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繁榮景象。

再次,從研究方法上來講,該書采取了宏觀研究和微觀探析相結合的方法,既突出了重點個案研究,又掃描了相關的作家群落、文學思潮和理論體系,有點有面、點面結合。在宏觀研究方面,劉英的論文先探討了文學地域主義的定義,再回顧了文學地域主義在美國的發生、發展過程,而后重點分析了美國文學地域主義研究在全球化時代復出的機緣和意義,最后展示了全球化時代美國文學地域主義研究的總體思想和多元策略,從總體上把握了全球化時代的美國文學地域主義。無獨有偶,王育平從整體上探究了美國黑人奴隸文學中的一個重要主題——對自我身份的追求,提出了“從惠特莉到道格拉斯,美國黑人文學經典的流變反映了美國社會的歷史發展以及黑人在不同歷史環境下追求自由的不同策略”(437)的重要觀點。

除了對美國文學的宏觀認識外,學者們還對美國文學中的一些重要作品進行了精細解讀。如王祖友對海勒的小說《上帝知道》進行了獨到的評論,認為“從解構大衛到顛覆《圣經》再到消解上帝,海勒顛覆了從文學經典到宗教信仰所有神圣的事物”(138),這是一種對所有法規、權威慣例的顛覆和消解,即一種非原則化的表現。再如,張彩霞在對辛西婭·奧芝克的“大屠殺”題材作品《披肩》進行了精妙的分析,認為它“以一種異質多元、自相矛盾的敘述打破傳統敘事中因果邏輯、指向分明的完整形象,使文本成為一堆瑣碎的、具體的語言碎片,同時獲得了一種鮮明的主觀性和個人性的文本特征,凸現了人本主義色彩”(197)。換句話說,張教授認為奧芝克借由自相矛盾的敘述,表現了死亡的不可回避和猶太個體面對德國納粹瘋狂行徑的無能為力,進而揭露了大屠殺給猶太人造成的絕望感和難以愈合的心理創傷。在本著作中,高屋建瓴的整體研究和細致入微的個案研究交相輝映、相得益彰,兩者結合共同形成了本書的研究方法:宏觀總覽、微觀探析。

最后,在研究角度上,本著作融合了多種文學批評理論和研究視角,既有對國內探討較少的作品的解讀,也有對熱門作品的新闡釋。如在陳茂林不僅選擇了國內研究比較集中的《瓦爾登湖》作為分析的文本,還補充了梭羅的《在康科德與梅里馬克河上的一周》、《緬因森林》、《科德角》、《馬薩諸塞的自然史》、《冬季散步》、《心靈散步》、《梭羅日記》等在國內未得到足夠重視的散文,從生態批評的視角出發,“探討梭羅如何通過解構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把自然從被動、邊緣、受壓抑的‘他者’建構為主動、有內在價值的言說主體”(421)。同樣,王祖友針對海勒在國內少有人問津的作品《上帝知道》,運用后現代主義的理論探討了其中的非原則化問題。面對?？思{這種讀者頗為熟悉的作家,李常磊獨辟蹊徑,通過分析濟慈《希臘古甕頌》的結構和內涵,并結合福克納作品中人物的性格特征和他對這些人物的評述,揭示了這首詩對福克納歷史觀的影響。正如李教授所說:“無論是從《薩多里斯》到《獻給艾米莉的玫瑰》,還是從《下去,摩西》到《修女安魂曲》,都與《希臘古甕頌》中所體現的‘靜’與‘動’的統一相契合。這種‘靜’與‘動’的統一以及所表現出的現實與歷史的沖突與融合,從?？思{創作伊始就構成了其歷史觀最基本的部分”(84)。該論文為廣大讀者提供了一個透視福克納歷史觀及其作品的新視角,給福克納及其作品的愛好者以深刻的啟迪。從生態批評的視角到后現代主義的理論,從新歷史主義到文化批評……,《案例》集多種批評和視角于一體,靈活、有效地揭示出了美國文學作品中的多層意蘊。

《案例》的著者們從多角度和多層面對美國經典作家的作品、當代美國文學研究關注的焦點、美國文學研究的新趨勢,以及美國文學批評理論現狀進行了深度分析和全方位的挖掘,涉及面之廣在國內同類著作中居于領先地位。

3.縱橫解讀,歷時性與共時性研究并重

《案例》既有對美國不同歷史時期的作家、文學理論和文藝思潮的解讀,也有對同一時期作家作品的剖析,還有對同一作家不同角度、多部作品的評論,歷時性與共時性研究交織在一起,縱橫拓展。

首先,從美國20世紀的小說家德萊塞、賽珍珠、福克納等人,到至今仍筆耕不輟的羅斯、莫里森等作家,以及當代美國文壇的活躍分子,如伊麗莎白·斯特魯特、謝爾曼·阿萊克西等；從美國現代派詩人龐德、艾略特、弗羅斯特、威廉斯到當代詩人加里·斯奈德、索妮亞·桑切斯；從美國黑人文學、美國文學地域主義到歷史書寫元小說和新新聞體,本著作通過縱向評析美國不同歷史時期的小說、詩歌和文學理論,勾勒了美國文學的演變軌跡,幫助讀者了解了美國文學的發展脈絡。

其次,本著作在進行縱向研究的同時,也關注橫向的聯系。通過對同一時期或者同一流派多位作家作品的解讀,概括、總結了美國文壇某一時期的文學趨勢或者某一流派的創作特點。如著作中包含了對三位在20世紀六十年代名噪一時的黑色幽默小說家海勒、品欽和馮內古特作品評論的文章。王祖友揭示了海勒小說《上帝知道》對英雄大衛、經典《圣經》和萬能上帝的顛覆與消解,表現了其后現代主義的藝術特點。孫萬軍通過解讀品欽的后現代作品,指出“他[品欽]在小說中透析人性中的褊狹,質疑現代技術迷信,解構技術理性的‘元敘事’地位,提醒讀者一個和諧的社會絕不是一個標準趨同的社會,而是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159)。孫教授從后現代思想多元化和開放性的角度出發,分析了品欽作品中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陳世丹運用新歷史主義的相關理論分析了《五號屠場》中的非線性歷史敘事,認為馮內古特“通過使真實的事物與想象的事物對照和比較的方法重新考察歷史,從而揭示了歷史的真實和作者對歷史的深刻反思”(148)。三位學者對海勒、品欽和馮內古特作品的分析,既總結了后現代主義的某些特點,如:顛覆既定模式秩序、消解技術理性的元敘事地位、幻想與歷史結合等,也揭示了20世紀六十年代美國文壇發生的變化。當時,以海勒、品欽和馮內古特為代表的前衛作家擺脫傳統現實主義的束縛,以新的觀念和手法創作小說。他們不再強調傳統小說的人物、情節、主題和線性敘事模式,而是對小說形式進行革新,“將現實主義與實驗主義相結合,深刻揭示了世界的荒誕真相”(王守仁等2002:139)。他們的實驗促使20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文壇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對當代小說的發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當然,這種橫向的比較并不僅僅體現在這一個例子上,像著作中關于美國現代詩歌的討論,就包括了黃宗英教授對弗羅斯特、劉立輝教授對艾略特、黎志敏教授對龐德和張躍軍教授對威廉斯及他們詩歌的評論。通過對20世紀四位具有代表性的詩人及其作品的評析,現代詩歌的特點也躍然紙上了。借助這種共時性研究,本著作在幫助讀者掌握某一流派藝術特征的同時,也揭示了某一時期美國文學的發展趨勢。

再次,在本著作中,這種共時性研究還包括對同一作家多角度、多部作品的解讀。如在對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研究上,有四位學者從不同角度針對莫里森不同時期的作品進行了詳細的論述。周銘選取莫里森的經典作品《秀拉》(1973)為研究對象,從文化地理學的視角出發,探討作品中的空間意象與身份想象之間的辯證關系。張穎從主人公對真實姓名、文化傳統和人性的追尋三個方面,探討了莫里森的第三部長篇小說《所羅門之歌》(1977)中“追尋”的主題。尚必武以修辭敘事學的“敘事判斷”理論為批評工具,對莫里森的新作《慈悲》(2008)展開分析,探索了該作品在闡釋、倫理和審美三個層面上所取得的成功。朱小琳從暴力美學的角度切入,“探討莫里森小說何以出現如此頻繁的暴力現象,莫里森又如何運用一定的藝術方式來詮釋非裔美國人的暴力,并憑此創造出現代小說藝術的悲劇美”(304)。四位學者從各自的視角出發,對莫里森不同時期的作品進行了解讀,為我們從整體上了解莫里森小說的主題思想和藝術特征打下了基礎。在本著作中,這種對同一作家多角度、多部作品的解讀并不局限于莫里森一個人身上,像奧康納、福克納、艾略特等作家都有兩到三位學者對其作品進行了評論。這種研究方法不僅有利于拓寬讀者的研究思路,還能深化讀者對這些作家作品的理解。

綜上所述,《案例》從多方位、多視角對美國文學進行了縱橫解讀,它不僅為學生在評論寫作上提供了切實、具體的指導,為廣大學者提供了許多文學批評的新方法、新思路,還為提高我們的文學鑒賞能力、豐富我們的認知發揮了引導作用。它融知識性、學術性和文學性于一體,是我國美國文學學習、教學和科研的新坐標,也是我們領略美國歷史、文化、社會風采,升華自我情感、歷練理性思考的指南。

附注:

① 下引此作僅注頁碼。

王守仁等.2002.新編美國文學史(第四卷)[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