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左玉茹
《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草案述評
文 / 左玉茹
3月31日,國家版權局公布《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草案(以下簡稱草案),公開征求意見。草案較現行《著作權法》有很大改動,從原法六章六十一條變更為八章八十八條。從體例上來說,將“權利的限制”、“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單列為兩個章節,形成了“著作權”、“相關權”、“權利的限制”、“權利的行使”、“權利的保護”及“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這一邏輯結構更為完善的法律體系,體系的完善是該草案最值得推崇之處。在具體條文設置上,草案也較現行《著作權法》有了很大程度的進步,對很多爭議已久的問題作出了回應并采納了目前較受肯定的觀點,但同時,該草案的制定歷時并不長,因此,問題的存在不可避免:有些條款的爭議由來已久,但草案并未修改;有些條款的設置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可能對將來的實踐操作帶來麻煩,比如,目前最受關注的草案第46條(錄音制品的法定許可)、第60條(集體管理組織延伸管理)、第69條(網絡服務提供者的責任)等。本文將對草案中較為重要的修改內容一一評述,以期拋磚引玉,引出更多對此次《著作權法》修改更具建設性的意見。
(一)著作權內容
此次修改對著作權權利內容的改動比較大,包括:將著作權區分為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增加錄音制品原件及復制件的出租權、將廣播權修改為播放權、修改信息網絡傳播權定義、刪除原修改權增加僅針對計算機軟件的修改權、增加追續權。
1. 將著作權區分為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
現行《著作權法》未對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進行明確的區分,而此次修改則明確發表權、署名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屬于人身權利,其他權項屬于財產權利。這一區分明確了我國著作權采“二元論”理論學說,如此一來,就使學界一直存在的“發表權究竟屬于人身權利還是財產權利”這一爭議更加尖銳化。草案明確將發表權規定為人身權利,而事實上,發表權的性質與財產權利更為相符,這主要基于兩點理由:第一,發表權是其他財產權利行使的基礎,對于未發表的作品,作者授權他人行使其著作財產權時,必須將發表權一并許可,否則他人就無法正常行使其他權利;第二,與其他人身權利不同,發表權具有時間性,著作權保護期屆滿,發表權也隨之消滅。由此判斷,將發表權歸在人身權利中不僅缺乏理論基礎,而且會給實踐操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2.將廣播權修改為播放權,修改信息網絡傳播權定義
對廣播權和網絡傳播權的修改是此次《著作權法》修改關注點之一。廣播權來自WPPT的規定,旨在規制無限廣播以及通過有線或無線方式轉播作品的行為,我國在2002年修改著作權法時增加了有關“網絡傳播權”的規定,廣播權與網絡傳播權的實質內容都與作品傳播有關,這兩項權利一直備受詬病,主要是因為兩者不能完全覆蓋傳播行為。因此,在草案制定過程中,呼聲最大的建議是合并廣播權和網絡傳播權為“公共傳播權”,這種權利設置方式也是《伯爾尼公約》所采用的,但草案最終并沒有采納這種方式,當然合并廣播權和網絡傳播權眼前可能會帶來很多預期的障礙,比如對權利人而言公共傳播權能否進行區分許可,如何進行區分許可,如何從廣播權和網絡傳播權向公共傳播權進行過渡,等等。草案未選擇這一可能具有突破性的修改方式,而是選擇完善廣播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定義,為了避免將廣播權再拘囿于“廣播”的字面含義,將廣播權修改為“播放權”,并增加了有線播放;而信息網絡傳播權則由交互式擴張為直播、轉播等方式。如此一來,之前無法受到保護的有線播放和非交互式網絡傳播等方式均被囊括進來,兩個概念的覆蓋面擴大了,但是,這種擴大卻使得播放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在很大程度上出現了交叉,比如網絡直播和網絡轉播行為事實上既是當前規定的播放權覆蓋內容也是信息網絡傳播權覆蓋內容,這種交叉在日后的實踐中可能要比覆蓋不全面帶來更多更大也更難解決的問題。筆者以為,既然播放權已經延及有線播放行為,可以囊括利用互聯網進行的直播和轉播行為,那么信息網絡傳播權就無須延及這類行為,從而避免兩權利覆蓋面上的交叉。
3.修改權的變化
草案將現行法中作為人身權利的修改權刪除,而是將《計算機軟件管理條例》中的修改權吸收進來,成為著作財產權利的第十二項:“修改權,即對計算機程序進行增補、刪節,或者改變指令、語句順序的權利”。該修改權僅針對計算機程序。這一權項設置的出發點是計算機程序的特殊性,計算機程序與其他作品相比,其人身依附性略小,從這一點來說,修改就不再是一種必然代表作者意志的行為,這樣一來就有理由將修改權從人身權轉化為財產權。十五類作品中人身依附性較小的并不僅有計算機程序一類,在這一問題上專門將計算機程序的修改作為特例規定,可能會利好實踐操作,但從法理角度而言則不盡周延。
法人作品制度源于“版權體系”國家的相關規定,在“作者權體系”下,其并沒有存在的必然意義。
(二)作者
草案將作者的身份規定從“公民”修改為“自然人”,這是對學界一直存在的爭議進行的回應,這一修改顯然更加符合國際條約的規定。但該條仍舊保留了“法人或其他組織”可以視為作者的規定。草案在對著作權進行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區分的同時,又規定可以將法人視為作者,這將必然引發對“法人作者是否擁有人身權”的更為廣泛的爭論。法人作品制度來源于“版權體系”國家的規定,在“版權體系”國家,著作權法構建之初著作權是沒有人身權利屬性的,只是由于《伯爾尼公約》規定了作者人身權利,在“版權體系”國家加入《伯爾尼公約》之后,不得不規定保護作者的相關人身權利,這是“版權體系”和“作者權體系”融合過程中出現的問題。而我國立法時并不存在“版權體系”和“作者權體系”相融合的問題,卻仍將兩體系中的制度雜糅在一起,導致實踐中出現很多問題,比如法人作品與職務作品難以區分的問題等。事實上,目前職務作品制度和雇傭作品制度足以解決實際創作人與法人或其他組織之間權利歸屬的問題,法人作品制度并非必須。眾所周知,專利發明人只能是自然人,只有自然人才能作為創造活動的主體,在著作權體系下,作者也應與該制度統一起來,作者是創作活動的主體,只能是自然人而不再將法人視為作者,對著作權財產性權利的歸屬可以在職務作品制度或者雇傭作品制度下解決。
(四)職務作品
“關于職務作品,與現行《著作權法》相比,草案簡化了職務作品著作權歸屬的規定,即首先由當事人約定,如無約定則歸職工,單位在其業務范圍可以免費使用,但是對于工程設計圖、產品設計圖等作品的著作權則歸單位,職工享有署名權。”對職務作品的權利歸屬,草案的規定更加靈活,以約定作為原則,法定作為特例。同時,最為關鍵的修改點是,草案刪除了有關特殊職務作品的規定。或許這一做法的初衷是好的,但卻很有可能造成與立法者初衷截然相反的結果。目前,我國既存在法人作品制度也存在職務作品制度,法人作品與特殊職務作品因為構成要件的相似而存在交叉。對于創作者而言,特殊職務作品比法人作品更能夠維護其利益,畢竟特殊職務作品的署名權仍舊歸創作者,也就是說創作者仍是特殊職務作品的作者,只是除署名權以外的其他權利由單位享有。但法人作品則完全不會體現創作者的利益。草案仍舊保留了法人作品制度和職務作品制度,但卻刪除了特殊職務作品的相關規定,那么法人或其他組織為維護自身利益,對于曾經可以作為特殊職務作品的創作成果將直接作為法人作品,在此過程中,創作者連署名權都無法擁有。綜上所述,對著作權法的修改更應該從取消法人作品制度的進路出發,而非弱化職務作品制度。
(五)物權與著作權的沖突解決方案
草案第19條致力于解決原件的所有權與著作權之間的沖突問題,與原法第18條相比,該條僅僅進一步針對原件所有權人的展覽權作出了更為細致的規定,盡管在草案制定過程中,有專家曾提出要在這一條內解決物權和著作權的沖突問題,如原件所有權人如要毀壞原件如何保護著作權人利益,但最終這些建議并沒有體現在草案中。目前,實踐中已有不少有關物權與著作權沖突的案例,由于物權與著作權均為對世權,處于相同位階,因此,對此類沖突問題一直難有合理的解決方案,草案對現行《著作權法》第18條隔靴搔癢式的修改顯然不能滿足實踐的需要。筆者以為,在這一條上,立法者應做出更大的突破,納入有關原件所有權人與著作權人利益沖突的解決方案。
(六)孤兒作品
草案在孤兒作品的問題上有很大的突破。孤兒作品問題是目前網絡環境下作者草根化不可避免的問題,對孤兒作品的使用將使使用人承受巨大的侵權風險,這明顯不利于作品的傳播,與高效便捷的網絡傳播形成一種難以調和的矛盾。孤兒作品問題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及各國都試圖通過立法來緩和孤兒作品所造成的侵權風險問題,美國一直致力于制定“孤兒作品法案”,試圖通過法定許可的方式促進對孤兒作品的利用。草案針對孤兒作品的規定沒有采用法定許可的方式,而是規定“其著作權除署名權外由作品原件的所有人行使”,直至作者確定。而對于“經盡力查找”仍不能找到原件所有人的孤兒作品,則可以通過提存使用費的方式使用作品。
究竟是否需要賦予廣播組織信息網絡傳播權,是此次著作權法修改的疑難問題之一。
在與著作權相關的權益這一章節,最大的焦點問題是:是否需要賦予廣播電臺電視臺等鄰接權人網絡傳播的權利。在草案制定過程中,有兩種對立意見,一為贊同賦予廣播電臺、電視臺網絡傳播權,理由是認為在當前互聯網技術日漸普及的情況下,廣播電臺和電視臺作為比較重要一類傳播主體若不能阻止他人在網絡環境下傳播這類主體正在播放或者已經播放的內容,則其利益就難以得到保護。而另一種意見也認為不應賦予廣播電臺和電視臺網絡傳播權,廣播電臺和電視臺作為作品傳播機構,其對作品本身的貢獻僅在于將其轉化為可供傳播的信號而無其他具有創造性的貢獻,換言之,廣播組織的這種貢獻僅僅是為了傳播的目的,而網絡傳播是與廣播相并行的一種傳播方式,如果賦予廣播組織以網絡傳播權,擴大其權利內容,將會使著作權人的網絡傳播權形同虛設,難于許可。如此一來,著作權人與鄰接權人之間的權利分配將會大大改變。因此,要賦予廣播組織網絡傳播權能,尚需要謹慎考慮。
在權衡利弊的基礎上,草案在這一問題上僅邁出了一小步,即未賦予廣播電臺和電視臺信息網絡傳播權,但規定其有權禁止他人“在信息網絡環境下通過無線或者有線的方式向公眾轉播其廣播電視節目”。盡管這一步邁出的距離不大,但也影響甚廣,目前這一規定還需要進一步的細化和解釋,比如,廣播電臺、電視臺的這種權利與權利人信息網絡傳播權之間的沖突如何解決,如果這一問題得不到解決,那么廣播電臺和電視臺權利的擴張就意味著權利人信息網絡傳播權權利的限縮,而且這種限縮可能是不合理的。
(一)合理使用
1. 增加原則性規定
對合理使用的規定國際上一般采原則性規定+具體行為列舉的方式,但我國《著作權法》一直未將原則性規定納入進來,草案第39條則規定了合理使用的原則性條件,這一規定借鑒了伯爾尼公約和TRIPS協定中的“三步測試法”,如在TRIPS協定第13條中規定:“各成員對專有權做出的任何限制或例外規定僅限于某些特殊情況,且與作品的正常利用不相沖突,也不得無理損害權利持有人的合法權益?!奔礉M足合理使用的情形必須通過“限于特殊情形”,“與作品的正常利用不相沖突”,以及“不無理損害權利持有人的合法權益”三項測試。
2. 個人目的的使用被限縮
在草案列舉的具體合理使用行為中,僅有一條進行了修改,即以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將其修改為“為個人學習、研究,復制一份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一直以來,個人目的的使用是否需要限制在“非營利目的”之下是爭議不斷的話題,我國無論從法律法規還是從司法實踐,都未明確將合理使用限制“非營利目的”的使用,此次草案制定過程中,有聲音呼吁,在合理使用問題上,加入“非盈利目的”的相關規定,尤其是在個人目的的使用這一項。但最終的結果也略有意外,草案沒有采用主觀認定的方式,而是限制了個人目的的使用方式,即僅可以復制,且僅可以復制一份,這其實大大限制了個人目的的使用這一合理使用行為,是對合理使用行為的限縮。這種限縮似乎并沒有太大的必要,事實上,復制一份和復制兩份之間并沒有嚴格的區別,兩份也并不必然導致著作權人利益的受損,而將使用方式僅限于復制權的目的為何也并不明確。
3. 未將網絡環境下的作品利用行為列為合理使用行為
盡管在草案制定過程中,對有關網絡環境下作品的合理使用進行規制的呼聲最為高亢,但草案卻并沒有在這種呼聲中做出任何反應,這一點多少令筆者有些驚訝。筆者認為,草案仍應在下述問題中考慮修改。
草案忽略了網絡環境下的合理使用行為的規制,尚待進一步完善。
第一,在具體合理使用行為中增加新的傳播媒介“互聯網”。隨著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在網絡傳播時事新聞已經非常普遍。根據我國現行法的規定,在網上報道時事新聞只能根據“等媒介”來解釋。傳統媒體與新興媒體在傳播市場上應當享有同等地位,明確規定更具有合理性,也有利于互聯網產業的發展。
第二,增加臨時復制。臨時復制屬于合理使用,盡管目前仍有爭議聲音,但國際上基本已經形成一邊倒的格局,即認為臨時復制屬于合理使用,這主要基于兩點:(1)臨時復制是技術發展帶來的結果,便利了信息獲取,但同時也對作者利益構成妨礙。根據作品的接觸慣例,明確臨時復制的合法性,對維護公眾的信息獲取利益具有重要意義。(2)貫徹過錯責任原則與技術中立原則,將行為人無法控制的復制行為排除在權利之外。
第三,數字圖書館為館藏目的而對作品進行的數字化,可以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情況下界定為合理使用行為。
(二)刪除錄音制品法定許可的但書條款
草案第46條規定,“錄音制品首次出版3個月后,其他錄音制作者可以依照本法第48條規定的條件,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使用其音樂作品制作錄音制品?!变浺糁破返姆ǘㄔS可是此次《著作權法》修改引發最大爭議的內容。4月11日,中國音像協會唱片工作委員會和中國音樂家協會流行音樂學會在北京召開媒體通氣會,劉歡說道,“如果這樣的著作權法得到通過,那對中國的音樂事業是一個滅頂之災?!迸c現行《著作權法》錄音制品法定許可相比,新的法定許可只是刪除了“著作權人聲明不許使用的不得使用”這一但書條款,為此修訂后的條文補償給錄音制作者三個月的權利獨占期。當然,著作權人認為,三個月是遠遠不夠的。
盡管在我們看來,這一法定許可并沒有著作權人眼中那般洪水猛獸,但其對權利人限制的力度確實大大提高。針對法定許可的規定,版權局做了十分詳細的立法目的說明,版權局認為:“著作權法定許可制度的價值取向和制度功能符合我國的基本國情(如教科書使用作品),目前該制度不成功的原因在于付酬機制和法律救濟機制的缺失。因此,草案對法定許可制度著重從這兩方面進行了調整和完善,增加了關于法定許可必須事先備案、及時通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付酬和指明來源等義務的規定,如使用者不及時履行上述義務,著作權行政管理機關可以根據具體情況課以行政處罰。這樣的調整既滿足了使用者使用作品的客觀需要,也保證了權利人的基本權利?!睆倪@段說明中,筆者能夠看到立法者試圖通過法定許可方式促進作品傳播并解決盜版問題的良好意愿,版權局同時也注意到,這一方式如要湊效還需要集體管理組織發揮作用,但將這一重擔壓在目前尚沒有發展成熟的集體管理組織身上,也著實令人擔憂。在許可使用費標準、集體管理組織權限、許可使用費收取方式、許可使用費分配標準等問題尚不明確的情況下,將權利人的權利通過這種方式進行許可和管理,恐怕任何一個權利人都不愿意接受。
(三)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
1.集體管理組織延伸管理權
草案第60條規定了集體管理組織的延伸管理權,如同第46條有關錄音制品法定許可的規定一樣,這一條也備受質疑。我國集體管理組織的發展狀況一直不樂觀,目前各集體管理組織甚至并未建立起完善的制度,其行使權利的能力極為有限,我們看到版權局在草案說明中也提到了這一問題,而在這種情況下,規定集體管理組織可以延伸代表“全體權利人行使著作權或者相關權”,實為大躍進之舉,這就逼迫權利人“書面聲明不得集體管理”。歐洲的集體管理組織延伸管理權并不是所有集體管理組織都可以享有的權利,這一權利對集體管理組織的要求是十分高的,要求集體管理組織的成員可以覆蓋全體權利人的絕大部分,它才可以對其他權利人的著作權進行延伸管理。草案第60條對這一制度的借鑒則忽略了對集體管理組織的條件要求。
2.集體管理組織使用費標準的制定和異議
集體管理組織有兩個核心問題,第一許可使用費標準的制定,第二許可使用費的分配。草案僅規定了使用費標準的制定方式及異議方式,對使用費的分配問題則當成皮球踢了出去。從這一點來說,對權利人是十分不負責任的,既然賦予了集體管理組織延伸管理權,那么許可使用費的分配就是權利人最為關心的問題,這一問題不能解決,卻代表權利人行使權利,這無異于是對權利人權利的掠奪,而不是便捷管理。
目前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的相關規定在我國的《著作權法》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均有所體現,但規定尚顯籠統,可實踐性略差,在網絡普及的今天,這兩項內容已經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甚至重視的問題,《著作權法》作為著作權保護領域的基本法,確有必要對這兩項內容做出規制。我國現行《著作權法》在第48條“侵權行為的行政責任”中將未經許可避開或破壞技術保護措施和擅自刪除或改變權利管理信息界定為侵權行為。草案將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的相關規定單獨作為一章進行規制,這種方式更為合理,因為:第一,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本身并不是著作權的內容,只有當避開或破壞技術保護措施和擅自刪除或改變權利管理信息這兩種行為達到損害著作權人或鄰接權人的利益時,才會與著作權侵權聯系起來。第二,目前我國雖然在《著作權法》和《網絡信息傳播權保護條例》均對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的相關行為進行了規定,但并未詳細規定例外情形,鑒于目前網絡環境下著作權保護問題的復雜性,此例外情形有必要在《著作權法》中加以明確。綜上所述,對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的單獨規定在目前互聯網不斷普及的背景下是十分必要的。草案也順應了這一訴求,將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單獨規定在第六章。
(一)技術保護措施的定義
盡管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WCT)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表演者和錄音錄像制作者條約(WPPT)都沒有單獨規定技術保護措施的定義。最初對技術保護措施進行明確定義的是美國數字千年版權法案(DMCA),該法案將技術保護措施明確區分為“有效控制對作品接觸的技術保護措施”和“有效保護版權所有人根據本法所享有的權利的技術保護措施”。目前,絕大多數觀點認為,WCT和WPPT是僅規制規避“有效保護版權所有人根據本法所享有的權利的技術保護措施”的行為,并不將其延伸至接觸控制技術保護措施。草案對技術保護措施作了定義規定,“技術保護措施是指權利人為防止、限制其作品、表演、錄音制品或者計算機程序被復制、瀏覽、欣賞、運行或者通過信息網絡傳播而采取的有效技術、裝置或者部件”。該定義沒有對技術保護措施進行分類,但從字面含義看來,限制“瀏覽”、“欣賞”行為事實上即為接觸控制技術措施。如此一來,我國對技術保護措施的規定就超出了WCT和WPPT的要求。筆者認為,目前我國并不適宜對技術保護措施有如此高的保護,應將“瀏覽”、“欣賞”兩詞刪除。
(二)規避技術保護措施的例外
例外規定是限制技術保護措施應用維護公共利益的條款,例外規定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利益天平所處的位置,而之所以要對技術保護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做單獨規定,也是為了通過增加例外規定使這一制度更加合理而完善。草案提出了四項例外,包括課堂教學和科學研究、向盲人提供已發表文字作品、國家機關公務行為、計算機系統或網絡安全測試四項。借鑒臺灣法規定,其例外條款共包含九項:為維護國家安全;為國家機關依照行政、司法程序執行公務;為保護未成年人的利益;為保護個人資料;為計算機或者信息網絡進行安全測試;為進行加密研究;為進行計算機軟件反向工程;法律法規規定的其他情形或經著作權主管機關認定的其他情形。筆者以為,即使我國著作權法不完全參照臺灣法設置例外條款,也應考慮在最后加入兜底條款的做法,畢竟技術保護措施是高新技術,其發展日新月異,有很多新興技術帶來的新問題是當前的法律無能為力的,兜底條款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法律的靈活度和適應力。
另外,在設置例外條款時,立法者也應謹慎考慮該例外規定與著作權合理使用、法定許可等規定之間的關系,使條文體系性更強。
(一)網絡服務提供商責任
網絡服務提供商的責任在我國司法實踐中也是頗受爭議的問題,“避風港原則”與“紅旗原則”之爭一直在持續,盡管有意見認為,《著作權法》為基本法,無需事無巨細,僅需要進行原則性規定,但筆者認為,對于這種備受關注且爭議頗大的問題,《著作權法》有必要做出規制,以節省司法實踐成本,盡量減少司法實踐中出現的較多的“同案不同判”的情形,維護法律的權威性。
對于網絡服務提供商的責任,我國現行《侵權責任法》第36條規定,“網絡用戶、網絡服務提供者利用網絡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網絡用戶利用網絡服務實施侵權行為的,被侵權人有權通知網絡服務提供者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措施。網絡服務提供者接到通知后未及時采取必要措施的,對損害的擴大部分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網絡服務提供者知道網絡用戶利用其網絡服務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薄肚謾嘭熑畏ā穼儆谳^為原則性的規定,其規定基本采“侵權責任+避風港免責”的原則,草案的規定實質上與之類似,但其表述頗受質疑。草案第68條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為網絡用戶提供存儲、搜索或者鏈接等單純網絡技術服務時,不承擔與著作權或相關權有關的信息審查義務?!边@一規定確立了技術中立原則,但因為明確網絡服務提供者原則上“不承擔與著作權或相關權有關的信息審查義務”而引發爭議。實質上,這一規定在《侵權責任法》第36條中早有體現,只是未明確表示。
(二)損害賠償
損害賠償額的確定是司法實踐中爭議最大的問題,我國《著作權法》的相關規定比較籠統,可操作性不強,因此,對這一條的修改,社會各界也有很高的期望。從草案第72條的表述看來,此次修改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在損害賠償額的確定上,增加一項內容,即“權利人的實際損失或者侵權人的違法所得難以確定的,參照通常的權利交易費用的合理倍數確定”。美國和歐盟都有類似的規定,這也是確定損害賠償額最為直接的方式。
2.法定賠償額上限從五十萬提高到一百萬,這一提高可以說是眾望所歸之舉。
3.針對兩次以上故意侵權行為,規定了懲罰性賠償措施。這一制度也是對英美法系制度的借鑒,但這一借鑒恐怕還需要綜合考慮我國著作權法的體系性。我國著作權法既已規定著作權侵權的行政責任,再在民事賠償中設置懲罰性賠償,有重復處罰之嫌,因此,要提高對權利人利益的保護,恐怕還得另謀他法。如認為確有必要增加懲罰性賠償,也應進一步細化相關規定,避免其與行政處罰的重疊適用。
此次《著作權法》修改與以往兩次修改不同,第一次《著作權法》修改是為了滿足TR IPS的最低保護標準,第二次修改是基于美國與我國在WTO有關我國知識產權執法的爭端結果,兩次修改的動力均來源于外部,其修改也有標準可循。但此次修改的動力是內源性的,修改的目的是適應我國經濟與技術發展的需要,無標準可依,其修改須在多方利益相關者的參與和角逐中進行,只有這樣,立法者才能充分衡量各方利益,制定出適應我國發展需求的著作權法律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