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一大參加者尼克爾斯基的早期革命生涯

■ 王利亞

在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15人中，有兩位外國人。他們分別是共產國際的代表荷蘭人馬林和俄國人尼克爾斯基（真實姓名叫弗拉基米爾·阿勃拉莫維奇·涅伊曼）。對于中國讀者而言，尼克爾斯基至今仍是一位鮮為人知的神秘人物。

2007年7月1日，俄羅斯遠東國立大學教授阿列克賽·布亞科夫將一張尼克爾斯基的照片送給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并介紹了尋找照片的過程。當時，我是現場翻譯。后來，我又翻譯了他撰寫的尋找照片經過的文章《弗拉基米爾·阿勃拉莫維奇·涅伊曼：在尋找照片中已知曉的和尚未知曉的事情》。此文刊登在《上海革命史資料與研究》第7輯上。

從此之后，我對尼克爾斯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經過仔細查找網上資料和書刊資料，結合翻譯的有關文章，整理出有關他革命生涯的點滴情況，以饗廣大讀者。

尼克爾斯基與“猶太連”

在尼克爾斯基的簡歷中，有這樣的記載：1919年，被征召進入高爾察克軍隊。他在警衛連發動暴動，并將警衛連帶到游擊隊那里。

1918年10月，弗拉基米爾·阿勃拉莫維奇·涅伊曼被強行征召到白軍首領謝苗諾夫的軍隊中，在赤塔的第三十一西伯利亞步兵團當列兵。他到那里才一個多月，就發生了該團猶太族士兵企圖暗殺謝苗諾夫的事件。

12月19日，謝苗諾夫在赤塔的馬林斯基劇院看戲。第二幕開始時，燈光剛一熄滅，就有人從頂層樓座扔下一枚炸彈，直接投到謝苗諾夫的包廂里，炸彈并沒有爆炸。謝苗諾夫迅速從座位上站起，向劇院出口走去。他還沒走出兩步，又一枚炸彈扔了進來，在他的椅子下爆炸了。謝苗諾夫的雙腿和雙手被彈片擊傷，但傷勢沒有危及生命。在炸彈爆炸的同時，還有幾聲槍響，子彈擦過謝苗諾夫，但沒有擊中他。企圖謀殺謝苗諾夫的人后來被抓獲。

實施這次暗殺行動的是駐赤塔的第三十一西伯利亞步兵團猶太族士兵馬特維伊·別連巴烏姆，20歲。他參加了一個名為“馬克思主義者—共產主義者”的地下組織。1919年2月3日凌晨，別連巴烏姆和他的4個同伙被執行死刑。

這次事件后，謝苗諾夫下令將軍隊中的猶太人作為“軍中煽動鬧事的叛徒”全部集中起來，交給駐扎在馬卡維耶沃車站的季爾巴赫上校管制。3月，從各地押送來的猶太族士兵近100人，被編進一個單獨的具有懲戒性質的猶太人感化連，簡稱“猶太連”，歸屬于第二滿族團。該連由少數士兵志愿者和大多數被征召來的受管制的士兵組成。指揮官隊伍里，除了準尉亞科勃松（連隊事務長）和格爾申諾維奇兩名下級軍官外，其余都是其他民族的人，如俄羅斯人、白俄羅斯人、烏克蘭人、波蘭人。沃茲涅先斯基大尉被任命為連長，后來由索特尼科夫中尉接替。

“猶太連”實行極為嚴格的紀律，對每個輕微的違規行為都實施嚴厲的懲罰，甚至規定，如果發生騷亂，只要有一個人逃跑，就會有十個人被槍斃，而且還會對其親屬采取懲罰措施。當時在“猶太連”服役的，除涅伊曼之外，還有鮑里斯·阿爾庫斯（后來是蘇聯內部事務人民委員部遠東邊區局負責綜合發展計劃數據的處長）、西麥昂·別洛斯托茨基、亞科夫·布爾特、基爾什曼、納烏姆·什穆列夫斯基等人。

“猶太連”組建之后就被派往圖林斯克鐵路會讓站執行勤務，后來又到安德里阿諾夫卡火車站，這里由謝苗諾夫直接指揮的中國連和裝甲列車守護。在這里，“猶太連”的士兵們沒有統一的服裝，卻從早到晚地進行隊列訓練。涅伊曼的胃潰瘍惡化了，他被送往醫院治療。

過了一段時間后，“猶太連”被調往鮑爾齊亞車站，后又調到涅爾欽斯克工廠。1919年11月至12月，“猶太連”隸屬于第二滿族團，不僅參與了和布爾什維克的戰斗（1919年11月1日深夜到2日凌晨，貝爾卡村附近的反對布爾什維克的戰斗），還參加了反對紅色游擊隊討伐隊的戰斗和針對外貝加爾省平民的懲罰戰斗。

猶太族士兵們在“猶太連”里成立了秘密地下組織，準備起義。他們與亞基莫夫的游擊隊取得了聯系。涅伊曼參加了領導地下工作者小組的工作。1919年12月，“猶太連”在涅爾欽斯克工廠舉行起義。他們殺死包括連長在內的所有軍官后，把近300人的謝苗諾夫警衛隊爭取過來，與游擊隊聯合占領了涅爾欽斯克工廠。

起義后，“猶太連”更名為第四游擊隊，后又重組為第十五阿穆爾起義團。后來，涅伊曼作為一名列兵被調到團里，分配在偵察部門工作。在此期間，他參加過從謝苗諾夫軍隊手中奪回外貝加爾的一場場戰斗，如從烏魯利加車站到達拉蘇鐵路會讓站的戰斗及馬齊耶夫斯基車站附近的戰斗。最后一次在達烏里亞車站的戰斗中，他的腳被凍傷了，住進了涅爾欽斯克的醫院。1921年2月，他康復出院后，被調到遠東共和國人民革命軍司令部偵察處工作。

參加中共一大時的尼克爾斯基。

關于涅伊曼在白軍中當過兵的問題，在以后的日子里，曾不止一次地正式或非正式地被提出來。涅伊曼從沒有對黨和其他正規的蘇維埃機構隱瞞過自己曾在白軍中當過兵的歷史。1925年，他從國外出差回來，填寫了一份為國家聯合政治局工作人員準備的特別調查表。在這份表中，他指出自己曾經被征召到白軍，1918年至1920年在白軍首領謝苗諾夫的軍隊里當列兵。而在此之前，1922年，他在遠東共和國人民革命軍司令部的一份調查表中，也填報了曾在“猶太連”當兵的經歷。

1929年10月，關于涅伊曼曾在白軍首領謝苗諾夫軍隊中服過役的問題，被提到國家聯合政治局海參崴地區處關于清查第四十九黨支部的非公開委員會會議上。涅伊曼詳細講述了自己當兵的情況。負責清查工作的委員會成員們仔細研究后作出結論：他（涅伊曼）確實在上面所說的那個連隊里當過兵，并在連里的布爾什維克地下組織中工作。委員會作出決定，認定他通過了審查。

但是，當1938年2月23日涅伊曼被以參加遠東邊疆區“右派托洛茨基組織”和“日本間諜”的罪名逮捕后，在白軍中當過兵的事情又被重新提出來。此事影響了他以后的命運。

尼克爾斯基與“獼猴-幻影”行動

在尼克爾斯基的革命生涯中，參與實施“獼猴-幻影”行動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事件。

阿列克賽·布亞科夫在《弗拉基米爾·阿勃拉莫維奇·涅伊曼：生活和命運：他生平中的那些已知曉的和尚未知曉的事情》一文中，對“獼猴-幻影”行動有以下介紹：

“獼猴-幻影”行動是蘇聯國家安全機關在1920年至1930年間為反擊日本在遠東的諜報機關而采取的一次重要行動。這項行動的概況可以簡要總結如下：

1924年8月，日本在薩哈梁市（今黑龍江黑河）建立了日本領事館，由諜報人員西馬穆爾領導。與此同時，一批日本間諜以各種偽裝在黑河定居。他們是：西伯利亞旅店老板庫馬扎夫、藥房老板宮崎、鑲牙醫生三村、商店老板塔莫古奇、理發店老板中野等。在日本人開始組建領事館時，蘇聯國家聯合政治局的一些機構就趁機把一批自己人打入了領事館和白俄移民的圈子。這些人使用的代號有“卡爾波夫”、“帕克西”、“赫王”等。

后來查明，日軍參謀本部在組建領事館時就定下了這樣的目標，致力于組織針對蘇聯遠東的積極偵察活動，實施破壞行動和恐怖活動，組織農民進行反對蘇維埃政權的行動，進行反蘇維埃的文學傳播，散發假紙幣等。

1929年至1930年，蘇聯遠東國家安全機構的工作人員采取一系列措施，展開對付日本諜報機關的間諜活動。其間，在那些與庫馬扎夫合作走私的人中，代號為“卡爾波夫”的間諜被招募進來。國家聯合政治局的各機構組織讓他逃到中國，在那里他取得了庫馬扎夫的信任。他利用這一點，擔任了聯絡員，負責與蘇聯領土上的自己的間諜機關聯絡。

通過“卡爾波夫”的幫助，蘇聯偵察機關搞到了一批真實的日本文件（關于東京情報工作的報告和筆記本）。

此外，日本情報機關也收到了蘇聯偵察機關工作人員“列托夫”專門為他們準備的一批故意編寫的假材料：關于獨立紅旗遠東軍部隊的情況，關于蘇聯遠東地區的軍事工業和經濟狀況。

這些故意編造的假材料可以不讓日本情報機關正確判斷蘇聯的軍事、經濟和政治形勢，從而使得日本執政集團在那些年里不敢進行公開反對蘇聯的軍事行動。在實施該計劃的一個個具體行動中，先后抓獲了50多名日本間諜，以及大量的走私者和越境者，搞到了大量關于日本情報機關在滿洲工作的重要文件。

在俄羅斯伯力邊疆區聯邦安全局的網站上，詳細介紹了“獼猴-幻影”行動。蘇聯當時“契卡”的一些工作人員因為這一行動而遭逮捕并被槍斃。這些人員中就有弗拉基米爾·阿勃拉莫維奇·涅伊曼的名字。

2004年10月22日，俄羅斯阿穆爾通訊社報道了一條消息：“獼猴-幻影”行動被解密，內容如下：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布拉戈維申斯克這個地名幾乎全世界都知道。日本間諜機關在這個阿穆爾河（阿穆爾河為中俄界河，在中國境內稱黑龍江）沿岸地區的首府城市和相鄰的中國城市黑河一直在積極活動，做進犯蘇聯的準備。

同時，他們也在秘密準備進攻美國夏威夷群島。只是由于肅反工作人員的行動，日本人才沒有開始在阿穆爾河沿岸地區的戰爭行為。但是過了幾年后，這些肅反工作人員卻被槍斃了。

今天，在“國家與個人：二十世紀在遠東地區發生的政治鎮壓”學術會議上，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工作人員首次向世人披露了這一事件的真相。

這一行動幾乎保密了70年，在“契卡”工作人員的證件上只有“獼猴-幻影”這樣一兩個單詞的名稱：第一個單詞“獼猴”指的是日本人，自從日本武裝干涉別國之后，人們就這樣稱呼他們；第二個單詞則表明行動的主要任務是用假情報迷惑敵人。

在這個行動中，由于蘇聯肅反工作人員機智、果敢的行動，駐黑河的日本間諜機關被徹底粉碎了。日本指揮部沒有得到蘇聯軍隊的確切消息，所以沒有決定進犯遠東。日本人的軍事行動后來在大洋的另一邊美國打響了。

這一行動使蘇維埃國家避免了在兩個戰線上作戰的困難。參加這一行動的很多人先是受到了蘇聯有關部門的嘉獎，然后又被指控為“托派”，被槍斃了。在將近70年的時間里，這些人的名字沒有被人提起。現在，人們可以知道他們的名字了，在名單中有十幾個人。

尼克爾斯基參與實施了“獼猴-幻影”行動，并作出了巨大貢獻。在肅反運動中他卻被指控為“托派”而遭逮捕，被關進了勞改營。

在勞改營的眾多犯人名單里，有一條這樣的記錄：弗拉基米爾·阿勃拉莫維奇·涅伊曼（別爾格） （1898～1938），蘇聯情報機關工作人員。

文中還提到，1938年在蘇聯的各勞改營里有328618人被判處死刑。

1938年9月21日，蘇聯最高法院軍事法庭的巡回法庭以“叛國罪”和實施反對蘇維埃政權代表的“恐怖活動罪”判處尼克爾斯基最高刑罰——槍斃。

當晚，尼克爾斯基就在哈巴羅夫斯克市的內部事務人民委員部遠東邊疆區的內部監獄里被槍斃了。

1956年11月8日，蘇聯總軍事檢察院對尼克爾斯基的案件重新審議。后因缺乏犯罪證據，他獲得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