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家民
毛澤東認為,對任何事情抓而不緊等于不抓。因此,當他一次次地感覺到許多人特別是軍隊領導人,對于“文化大革命”反對的不少,贊成的不多的時候,常常陷入憂慮之中。這個擔憂,可以從1974年1月14日,王洪文在中央讀書班的報告中間接地反映出來。王洪文說:“有的同志直到今天對文化大革命還像七八年前那樣很不理解,很不認真,很不得力;有的甚至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個別的甚至把文化大革命描繪得一團漆黑,簡直像洪水猛獸一樣;有的說一搞文化大革命就毛骨悚然;有的說文化大革命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今后也不要再搞了,特別是中高級干部,說法是各式各樣;有的說文化大革命在全國取得了偉大勝利,但是在我們這里看不到;有些人不分青紅皂白;有一些單位的壞事歸罪于文化大革命,或者說是文化大革命的后遺癥。”
毛澤東對社會上的“文化大革命失敗了”的各種說法十分清楚。因此,他在政治局會議上嚴肅地批駁道:“怎么能這樣說呢?文化大革命把劉少奇集團揪出來了嘛,又把林彪集團揪出來了嘛,這是個偉大勝利。如果不是這場大革命,劉、林他們怎么能發現?怎么能打倒?”他還提醒政治局,要注意抓路線,抓上層建筑,抓意識形態,要學一點歷史,要批判孔子和尊儒思想。
毛澤東還擔心有人會在他身后否定這場運動,甚至在他在世時就開始搞“復辟倒退”,借林彪事件來否定“文化大革命”。具體到人事,他極力扶持的新人王洪文和張春橋,雖然在軍隊中有了顯赫地位,但威望始終不高。據逄先知、金沖及主編的《毛澤東傳》中所記,十大主席團名單本來是毛澤東定的,設主席和四位副主席,主席是毛澤東,副主席即周恩來、王洪文、康生和葉劍英。在議論人選時,許世友提出:“我看只要一個副主席就夠了。”他所講的“只要一個副主席”是指周恩來。為此,周恩來做思想工作,統一認識,傳達毛澤東“不要輕視兒童團”的講話。盡管這樣,許世友還不斷插話,堅持自己的意見。當時任主席團秘書長的張春橋指責許世友,說:“你反對主席意見。”許世友當眾大聲訓斥張春橋:“你有什么了不起!”這次公開反對王洪文當副主席,又當面頂撞張春橋,表明許世友對已身居要職的王洪文十分不滿,這也代表了參加會議的老干部特別是軍隊干部的普遍看法。
大會之后,王洪文順理成章地成為黨的副主席,雖無中央軍委副主席的任命,但實際上在行使這個權力,直接參與中央軍委的領導工作,與擔任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的張春橋沆瀣一氣。
“九一三”事件后,在周恩來建議下,成立了由葉劍英主持的軍委辦公會議以替代原來的軍委辦事組,在中央軍委的領導下負責軍委的日常工作。1974年1月18日,周恩來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時提議中央軍委成立由葉劍英牽頭,有王洪文、張春橋、鄧小平、陳錫聯參加的五人小組,討論處理軍委的大事及緊急作戰事項,后增加蘇振華。軍委六人小組“大事視情況或直報主席或經過中央政治局討論后再報主席”,“對內對外不行文,一律以軍委名義下達”。把王洪文和張春橋列入六人小組,得到毛澤東同意。
軍委六人小組成立后,軍區的重大揭發材料由王洪文統一收集并上報中央。這使得王洪文能夠參與軍隊事務,借以樹立其在軍隊中的威望。同時軍委六人小組管理軍隊的“批林批孔”事宜。王洪文與張春橋是新生力量,自我感覺良好。毛澤東希望通過這場運動,讓軍隊干部信服他們,以保證“文革”路線在軍隊扎根,“永不變色”。
毛澤東提倡“薄古厚今”,提出要把“批林”同“批孔”結合起來。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九一三”事件后,在清查林彪住處時,查到林彪引用孔子的言論材料。
1973年9月23日,毛澤東接見埃及副總統沙菲時談起秦始皇。他說:“秦始皇是中國封建社會第一個有名的皇帝。我也是秦始皇,林彪罵我是秦始皇。中國歷代分兩派,一派講秦始皇好,一派講秦始皇壞。我贊成秦始皇,不贊成孔夫子。”江青聽到毛澤東的講話后,開始大做文章。
1974年1月,北大、清華“大批判組”將林彪的有關題詞、筆記,匯編為《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江青、王洪文看后,于1月12日寫信給毛澤東,說:“我們看了北大、清華匯編的林彪和孔孟之道材料,覺得這份材料對當前繼續深入‘批林批孔’會有很大幫助。各地也迫切需要這種簡明扼要的材料。”他們建議把這份材料轉發全國各省市。毛澤東隨即批示:“同意轉發。”
江青得悉毛澤東同意轉發后,立即于1月13日深夜,以個人名義給空軍司令員寫信,要求開展“批林批孔”。她通知謝靜宜的丈夫、空軍干部蘇元勛,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革委會主任、八三四一部隊原宣傳科長遲群和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革委會副主任、中央辦公廳原機要員謝靜宜三人,來到釣魚臺10號樓江青住地。
江青說:“毛主席在1973年與我曾談過‘批孔’的問題,我向政治局傳達后,周總理沒有主持討論。”“我要替毛主席抓大事、抓典型,協助主席抓好‘批林批孔’工作。共產黨不‘批孔’,豈不是怪事?‘批孔’,軍隊進行得最差勁,不檢討我是不答應的。共產黨領導的軍隊為什么不能‘批孔’呀?”
江青越說聲音越高:“我這個人愛放炮,是個炮手,又造炮,又造炮彈,又有炮隊,你們就是我的炮隊。現在我把你們當炮彈放出去,去放炮!我給你們找地方去開座談會,去放炮!”
此前,江青看了《解放軍報》內部參考上刊登的關于南京軍區某部防化連在“批孔”問題上的反映。于是,她立即把這份材料當做炮彈,越過中央軍委、南京軍區,親自給連隊寫信,并派遲群、謝靜宜到防化連送信。她把寫給空軍司令員的信以及材料,叫蘇元勛親自送去。
1月22日,返京的遲群、謝靜宜,馬上到釣魚臺向江青匯報。江青見面第一句話就說:“我的炮隊回來了,林彪有艦隊,我有炮隊。你們真是馬到成功!”在另一會議上,江青還自我吹噓說:“‘批林批孔’,我是站在第一線沖鋒陷陣,指揮戰斗的!”
江青“指揮戰斗”的炮隊中,除了張春橋、姚文元兩個“將相”外,還有幾個火力很強的“炮群”。這就是以“大批判組”命名的幾個寫作組。僅1976年10月,“梁效大批判組”撰寫的公開發表的文章就有18篇,其中許多是江青、姚文元直接點名授意的“重點”文章,為“四人幫”奪權服務。
為了進一步在軍隊中鼓吹開展“批林批孔”,在軍隊中無正式職務的江青于1月24日向中央軍委領導人寫信說:“相當長的時間了,從許多材料看來,全國范圍內的‘批林整風’運動的發展是很不平衡的,‘批孔’則更是深入不下去,而林彪的思想體系和孔老二的關系,更是不清楚。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搞的《林彪與孔孟之道》和《名詞簡釋》是可以幫助全體同志解決這個問題的。因此,我特請謝靜宜、遲群二位同志向全軍指戰員宣讀中央的通知。他們已下過連隊蹲點,取得經驗,可能對全軍有所幫助。”
張春橋閱后,馬上將信批轉給葉劍英,“建議軍委議一議如何抓好‘批林批孔’,并商量一下江青同志的信如何落實”。
第二天,就有了以中共中央名義下發的文件,要求各級黨委以防化連給江青的來信為榜樣,搞好“批林批孔”。
1974年1月24日至25日,正值春節假日,江青等人未經批準,在北京連續召開兩場萬人大會:一是在工人體育館召開的在京部隊單位大會,二是在首都體育館召開的國家機關、中直機關的“批林批孔”動員大會。
當天晚上,毛澤東得知消息后,嚴肅批評了江青的做法。
1974年2月至3月間,王洪文、江青、張春橋相繼在軍隊系統“批林批孔”匯報會及軍隊文藝單位負責人會議上,批評軍隊領導機關對“批林批孔”消極應付,并提出要整一整軍隊,要在軍內搞“放火燒荒”。
1974年2月25日,江青給張春橋寫信說:“總參問題太大了,要‘放火燒荒’才好……”張春橋當天批示:“是要燒一燒。”
江青決定先從文化宣傳單位下手。3月5日晚上10點半至6日凌晨4點半,她在人民大會堂東大廳接見了八一電影制片廠等8個文藝單位的負責人。江青一夜沒睡,情緒高漲,扯著嗓子說:“今天我是斗膽,我不敢得罪軍隊,今天把你陳亞丁(總政文化部副部長)也請來了,就是要整一整軍隊……”
江青說:“軍隊執行的不是毛主席的文藝路線。他們不許普及樣板戲,有壞作品批評不得,對我們的話根本不聽……”她把臉轉向張春橋:“春橋同志,看來要奪權。陳亞丁你去把權奪回來。我看軍隊工作還是讓亞丁管起來,不然方向就偏了。”
江青對陳亞丁和另外兩個人說:“今天把你找來,把他們兩位找來,準備他們罵娘。他們罵,我也可以罵,動員起群眾同他們斗爭。說這個那個是林(彪)的黑手,其實是他們自己!”“你們要‘放火燒荒’,你們有三個人,去‘放火’嘛!”
江青還囑托:“亞丁的問題,請春橋同志到軍委備個案。”
3月17日,陳亞丁按照江青的意思,召集駐京文藝單位負責人開會,傳達江青的所謂“指示”,鼓動他們回去“放火”。陳亞丁說:“江青同志指示叫我‘點火’、‘奪權’、‘管全軍文化工作’……我今天請同志們來就為一個目的:‘點火!’”
陳亞丁再次強調說:“江青同志要我回到總政,就是要‘放火燒荒’。今天叫你們來,就是叫你們回去‘放火’!”
7月15日下午,江青對遲群、謝靜宜興高采烈地說:“總政‘批林批孔’已經起來了,聽說大字報貼滿了大院。我派你們倆去看大字報,回來向我匯報。”
江青說:“總政是個閻王殿,問題很多,很復雜。你們要提高警惕,去了別叫人給打死了。為了保證你們的安全,我已告訴汪東興,去總政這段時間內,給你們每人派一名警衛員。這樣就好了,打死兩個還能跑出兩個,打死三個還能跑出一個報信的。”
遲群說:“他們門口卡得很嚴,地方的車子不好進去。”江青立刻為他壯膽說:“怕什么?我告訴汪東興同志給你們換上車牌子,都換上八三四一部隊的牌子。第一次去時,我會通知他們,讓人在門口接你們。”
遲群、謝靜宜二人悄悄到總政大院轉了一圈,感到問題太復雜,回來向江青報告說:“算了,別去了!”
“文革”中的一段時間,解放軍報社的領導班子像走馬燈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到了1973年,報社好不容易組成了一個有正副社長的領導班子。在這個班子里,原任軍報領導小組的成員只保留兩人任黨委委員,“四人幫”對此極不滿意。
在1974年1月25日的中央直屬機關和國家機關“批林批孔”動員大會上,謝靜宜指責總政宣傳部一個負責人在戰備教育座談會上關于“批孔”問題的一段講話。她說,這個負責人制定了許多條條框框,就是不能把“批林”和“批孔”并列,不要把“批孔”搞成運動……江青在臺下隨聲附和。
1月27日,江青在一次會上突然發問,提出了許多諸如巴黎公社是哪年成立的,《共產黨宣言》是哪一年寫出來的等問題,讓軍報華楠社長當場回答,繼而當著周恩來的面,指著華楠說:“你這個軍報的總編輯,中央沒有批,是軍委批的!”
1月28日晚上,在人民大會堂開過一個會議之后,江青、張春橋、王洪文把《人民日報》總編輯魯瑛等人留下,說是要談談“宣傳問題”。江青怒氣沖沖地說:“軍報,你們要去幾個人,我氣得很!”
魯瑛等一時摸不著頭腦,張春橋就點題說:“最近,軍報有篇談批評與諒解的文章,1月17日發的,是很怪的。《人民日報》可以寫文章批它。”王洪文也湊上來幫腔:“《解放軍報》突然發了這個,寫得很壞。”
他們說的其實是一篇不到1500字的部隊來稿,介紹空軍某部航修廠黨委學習毛澤東的《黨委會的工作方法》,搞好黨委“一班人”團結的體會。標題為《既要講批評又要講諒解》。這篇短文的觀點并無錯誤,“四人幫”之所以要拿它開刀,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此文是根據周恩來在空軍黨委的一次會議講話精神寫的。他在講到黨委內部、同志之間的團結問題時,強調要“大事不含糊,小事不糾纏”。
魯瑛從江青、張春橋那里領受了任務后,就布置在北京衛戍區某部六連蹲點的記者“找幾個戰士來寫”,實際是由記者代筆。這樣,一篇由4個戰士署名,題為《這樣介紹“體會”對嗎?》的文章就被炮制出來了。
2月9日,江青很高興地看了這篇文章,立刻批示張春橋、姚文元:“我看這幾個戰士是勇敢的、對的。請你們二位把這篇文章仔細推敲一下,使它變成一把更加鋒利的匕首。我看可以發表。”
姚文元批道:“同意江青同志意見。考慮由《人民日報》點名批評軍報可能引起國際上某些反映,是否可先登《人民日報》內部的《情況匯編》上,再由《人民日報》告軍報加一有自我批評的按語在《解放軍報》發表,請江青同志酌!”文字推敲則由兩報共同負責。
2月10日,江青批了“同意”二字。
根據江、姚的批示,此文在《人民日報》的《情況匯編》特刊第140期上刊登了。
2月12日,王洪文在這期《情況匯編》上,作了如下批語:“請解放軍報社組織群眾認真討論一下這封戰士的來信,要發動群眾揭開報社的階級斗爭蓋子。”
隨后,魯瑛出面了。他給解放軍報社打電話說:“你們1月17日的那篇文章《既要講批評又要講諒解》,幾個戰士看后,寫了個意見給我們。中央領導同志看后,認為幾個戰士是勇敢的,是對的,請軍報加一個有自我批評的按語,在《解放軍報》上發表。”并說這是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的指示。解放軍報社的領導只好奉命照辦。“四人幫”炮制的文章連同軍報公開作自我批評的按語,刊登在軍報1974年2月15日一版頭條位置。
2月3日,王洪文的秘書肖木來到軍報,煽動造反派說:“中央首長非常重視你們這個地方,一再地點名,就是要把蓋子揭開。你們有什么意見都可以提,我們反映。”一個自稱“軍委聯絡員”的年輕軍人到軍報向一些人交底:新公布的《解放軍報》領導班子是“復辟的班子”,是“修正主義回潮”的產物。他煽動人們貼大字報造反。與此同時,江青又派人到她抓的所謂“兩個點”傳達她的指示,要他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仔細看軍報”,“找出問題,通過記者告訴我,或者直接給我寫信”。
3月11日,張春橋、王洪文以中央軍委名義召集軍報的領導和群眾代表,聽取關于“批林批孔”情況的匯報。當有人又匯報起軍報連續出現《既要講批評又要講諒解》和《不為個人謀特權,全心全意為人民》一類的“錯誤”時,張春橋說:“你們這些問題是對抗中央,是路線問題。你們報社的問題還是黨委的問題,現在這個黨委應當批判。”接著,他宣布:“我們幾個人商量過,可不可以采取你們自己的稿子不用,完全用新華社的怎么樣?”這樣,從1974年3月12日開始,《解放軍報》被迫停止編發自己的稿件。不僅報紙變相停刊,1973年底剛剛建立的報社新領導班子自然也就被搞垮了。
北京南郊的竇店村,是北京軍區某部八連的駐地。1974年1月底,江青下令把正在燒磚的10多名戰士叫到人民大會堂,要他們匯報部隊基層“批林批孔”的情況。
八連一直忙生產,從來沒有接觸過“批林批孔”問題。指導員只好根據自己平時看報和聽到的情況匯報了一下。江青聽了不太滿意,但說了幾句鼓勵的話,不料八連從此竟成了江青“批林批孔”的試點。
這個試點由“江辦”直接指揮,連續派來教授、記者和報導組,在四個多月里竟在《解放軍報》上發了八連7篇頭版頭條新聞。此外,還寫了多篇的大批判文章和批判專版。這些全是常駐八連的寫作班子借用八連指戰員的名義炮制的。
時任北京軍區政委的陳先瑞,在回憶錄中寫道:在“批林批孔”運動中,江青多次插手北京軍區部隊。她抓了北京衛戍區某師六連和保定某軍八連作為所謂“批林批孔”的試點。她以個人名義給連隊寫信,送了上百種材料和書籍,如《儒法斗爭史講稿》等。2月4日和6月20日,江青先后兩次把連隊部分干部、戰士召到北京,當面聽發言、匯報,作指示。她還抽調一名連隊指導員和五名戰士,到湖南搞了三個多月的調查;派戰士到全國各地的“批林批孔”點送《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未定稿),并搜集情況。她還到天津某軍九連,聽匯報,看表演。
江青還派沒有軍籍的記者到軍區機關搜集情況,并規定記者可以參加包括軍區黨委常委會在內的所有會議,看軍區的所有文件,還可以查閱檔案材料。……在全國“批林批孔”又夾著批“走后門”,那時叫“三箭齊發”,在北京軍區卻是“亂箭齊發”,把“文化大革命”以來的問題翻騰一遍,軍區機關二級部以上的一些領導同志,又受了一次批判。
在“文革”初期,北京京劇團150多人被下放到張家口駐軍鍛煉。因為這個京劇團被說成是反江青的,鍛煉結束了也不讓他們回京。陳先瑞將他們收留,作為軍區的京劇團。江青知道后,先把他訓斥了一頓,后又找機會整他。“批林批孔”運動開始后,她到處說“陳先瑞是緊跟林彪的,是鄭維山的同伙”。她到天津某軍活動時,對該軍軍長、政委說:“陳先瑞是哪路人馬,何許人也?”紀登奎對他的處境感到憂慮,勸道:“你抽時間到六連、八連去看看,那是江青抓的點,有什么經驗,幫助總結一下。”陳先瑞說:“正因為是她的試點,我才不去,別去了說錯話。剛剛反過陳伯達是華北的太上皇,她現在的做法與陳伯達有什么兩樣!”
不久,江青在京西賓館開會,讓她抓的試點單位介紹“批林批孔”經驗。紀登奎對陳先瑞說:“你去聽聽會,了解下情況,對開展軍區的運動有好處。”陳先瑞說:“她開這類會我不去,如果是軍委或總部開會我去。”他沒有去參加這次會議,而隨陳錫聯到北線看地形去了。
陳先瑞回憶說:“這回給我算了一次總賬,查了我14個方面的所謂‘錯誤’。(后來) 我根據自己對‘批林批孔’的理解,(在北京軍區召開的會議上)講得很隨便。我說:對‘批林批孔’運動,我們還不夠理解,現在要一面學習一面搞運動,在精神上需準備挨點批,挨批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沒有想到,我的講話內容很快就被河北省軍區的人告到了江青那里。江青按捺不住對我的怒火,于5月12日給王洪文、葉劍英、張春橋、鄧小平、紀登奎、陳錫聯寫信,說‘陳先瑞不帶頭“批林批孔”,不作自我批評,把矛頭指向群眾,借“批林批孔”發牢騷,北京軍區的“批林批孔”運動開展得不力’等等,弄得北京軍區領導很緊張。”
在江青寫信的當天晚上,軍區召開黨委常委擴大會議,陳錫聯、紀登奎傳達江青的信。陳先瑞于5月13日向江青寫了檢討,經陳錫聯、紀登奎轉給了江青。
在一次中央會議上,江青又說:“陳先瑞不批林不批孔,歷史上也有問題,要審查。”周恩來打斷了江青的話,說:“陳先瑞的歷史是紅的。在陜南獨立堅持游擊戰爭時很有影響,是我派人與他聯系上的,以后一直在延安。抗日戰爭后期,毛主席把他派了出去。讓他任北京軍區政治委員時,毛主席還問過他的情況,說陳先瑞曾大鬧過華山,國民黨賞幾萬大洋要他的人頭呢。”江青一聽是毛澤東說的,不好再吭氣了。
1973年12月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以后,好幾個大軍區通過召開黨委擴大會議等方式,揭發同林彪集團斗爭中的有關人和事,主要對象是幾位大軍區領導干部。到1974年5月,在王洪文主持下,由當時的中央組織部部長郭玉峰具體負責,在釣魚臺成立兩個小組,從大軍區會議簡報、大字報匯編、各種揭發材料、林彪集團的筆記本和交代材料、九屆二中全會記錄中分頭整理選編材料。主要內容是林彪反革命集團從1970年九屆二中全會以后到“九一三”事件之前這段時間里,到廣州軍區、福州軍區、南京軍區以及蘇州等地活動的情況。材料涉及中共十大后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北京軍區司令員和上述幾個大軍區的領導干部。到7月,王洪文把這些所謂軍隊領導干部與林彪關系的材料報送給毛澤東,并發給政治局委員。7月間,江青對人說這些人問題嚴重,唆使他們向毛澤東報告。
1974年8月中旬,軍隊高干會在北京召開。會議由王洪文主持,把各大軍區司令員分成幾個小組,分別“批評幫助”。李德生、許世友、韓先楚等是重點批判的對象。關于如何開會,毛澤東指示:“我看找他們來,不要一個一個,各大軍區司令員、政治委員都來,一道談一下。”聽說會議氣氛緊張,他特別交代,每個同志發言時不要插話,發言后都要鼓掌歡迎。關于問題的性質和程度,毛澤東說:“除若干同志外,有少數同志或多或少有些問題。”又說:“各地大字報揭露的都是老賬。這些人有錯誤,揭一揭也好。”王洪文傳達了這個指示。
中共九大之后,毛澤東用“摻沙子”的方法抑制林彪勢力的增長,首選對象是軍委辦事組。1969年7月28日,李德生奉調進京。他除了參加政治局活動外,還參加國務院業務組和軍委辦事組的活動。
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之后,毛澤東為了防止意外,改組北京軍區。李德生作為“摻沙子”的重要一員被任命為北京軍區司令員。“九一三”事件發生后,李德生被周恩來派到第一線,在空軍作戰值班室坐鎮指揮。
1973年,毛澤東兩次批評周恩來,“四人幫”借機“批周公”。李德生受到牽累。李德生后來在回憶錄中說:“江青一伙終于借‘批林批孔’,掀起了反對周、葉的惡浪。我在工作中,大事都請示總理、葉帥,他們便稱我為‘大軍閥’,進行批判斗爭。”
中共十大之后不久,毛澤東要整頓軍隊,清除林彪勢力的影響。李德生的政治地位發生變化。原來是被毛澤東看做“摻沙子”,現在成了“四人幫”插手軍隊的“絆腳石”。
1974年1月13日,江青對遲群和謝靜宜說:“我就是要把你們當炮彈放出去,打破他們的一統天下。讓你們到海陸空三軍去‘點火燒荒’。總政的問題大得很,把軍隊要變成他們的工具,這是非常危險的。”
1月27日晚,江青整了總政治部副主任田維新。3月5日,江青召集文化部部長于會泳和陳亞丁等人到釣魚臺開會。其中多次提到李德生,說:“李德生把八一電影廠搞得亂七八糟……”張春橋則說:“毛主席提出‘批林批孔’,這些人就造謠,竭力反對,甚至說什么‘批林批孔’是多此一舉。李德生就公開說:‘我們不認識孔夫子,沒有什么批頭。總政這里不需要批。’這樣的人能擔任總政主任嗎?”
在8月的軍隊高干會議上,李德生因為是否上了林彪賊船問題而被窮追猛打。
1974年10月6日晚,江青趕到周恩來住的醫院,提出了她對人事安排的意見,主要是談總參謀長的人選。周恩來對此始終不作任何表態。江青只得悻悻而回。1975年1月5日,中共中央發出經毛澤東圈閱的一號文件,任命張春橋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但江青仍不放棄往軍隊安插自己的人。
毛澤東1974年8月間的幾次談話,對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及其后在“批林批孔”運動中進行的軍隊高層清查工作做了一個基本總結,從而粉碎了江青集團、“放火燒荒”,妄圖搞亂軍隊,整掉一批軍隊領導干部的企圖,也終止了他們繼續利用“批林批孔”運動篡奪黨政軍最高權力的部署。
此時,毛澤東和“四人幫”的矛盾上升,達到“文革”以來所沒有過的程度;反之,毛澤東和周恩來、鄧小平的關系卻走出了低谷。這時,中國政治和社會走向,是從政治運動恢復到正常秩序,從而為1975年整頓的進行提供了不可缺少的政治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