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臧敬
故鄉的唐河新道
文/臧敬
透骨的寒風卷著村落的荒涼,生冷地吹打著歸心似箭的返鄉人的行囊。載著形形色色路人的公共汽車在這條崎嶇不平的堤坡上顛簸著,透過渾濁的玻璃窗,我又看到那條熟悉的唐河新道,如飽經滄桑的老人,安靜祥和地沉睡在這方故土上。
唐河,是海河流域大清河南支水系主要支流之一。它發源于山西省渾源縣,穿山西省靈邱縣進入河北省境內,先后流經淶源、順平、唐縣,納通天河至西雹水村始出山區,進入平原,于定州市穿過京廣鐵路,下經望都、清苑進入唐河新道,在安新縣同口鎮匯入有“華北明珠”之稱的白洋淀,總流域面積4990km2。
這里曾經有萬頃碧波的蘆葦蕩,漁船穿梭在葦壕縱橫的淀泊上;這里曾是作家孫犁描繪《荷花淀》的地方;這里留下過抗日期間人民武裝雁翎隊的傳奇故事;這里曾有唐河水澤被的沙肥沃土;這里在七十年代建起了令眾人驕傲、縱跨兩堤的唐河大橋;這里曾經有著各種各樣的美麗傳說吧,而這些傳說,都成了記憶中老輩人講述的歷史。在我成長的歲月里,沒有美不勝收的蘆葦蕩和數不清的野鴨,只有那條枯了又漲,漲后又枯的老河道。
數不清的日日夜夜,人們都穿梭在橫跨這條河的橋上,東邊的同口大橋已經成了危橋,失去了剛建成時的風光,兩個粗大的石墩占據著橋面,阻擋著超負荷而過的車輛,像是個諷刺的故事,在嘲笑著自己這僅僅三十幾年的身世悲劇。二堤攔截的是保定府河的污水,目的是讓保定府的污水自然凈化,以控制流入白洋淀,又名“蓄污水庫”。這本是一項臨時措施,當污水達標之后會停止使用,可是這個污水水庫一用就一發不可收拾,整整將個“臨時措施”的口號敷衍了當地人們三十年。記憶里,這里永遠是令人窒息的一片惡臭黑水,甚至地下水開到埋深二百米,都有那股揮之不去刺鼻的臭味。這次工程救活了一汪清水綠地,卻犧牲了大片的良田,土地被污水浸濕后完全鹽堿化,本是種水稻的地方卻永遠告別了眾人,隨著干燥氣候的降臨,成片的棉花從這鹽堿地里鉆出來,卻矮小如侏儒般柔弱不堪。
公車在大堤上風馳電掣地顛簸著,汽笛聲蓋過了嘻哈談笑的返鄉人們,車后擺下一條長長的“黃龍隊”絕塵遠去。看不清楚這外面的世界吧。外面是唐河新道堤壩,沒有想象中得高度、精致,在人工參與、自然的風化剝蝕中,已經面目全非了。
小時候無數次踏上這片土地,細小的隆起與凹凸綿延在腳下,盤根錯節的蘆葦草、匍匐卑微的剌剌秧、虬枝蜿蜒的老柳樹、千瘡百孔的老槐樹,默默訴說著一條河曾經的存在。站在金色的陽光里,向蘆葦投去深深地注視,蘆葦伸展著,姿態優雅,像一個個隱逸的歌者,歌聲把歲月唱得色彩斑斕。遠去的童年只有在心底里存留下思鄉的情結,踏著月色奔走,滿腦子的卻是花香蜂縈、姹紫嫣紅。
車笛聲又響成一片,更近了吧。老唐河、戰爭、遺址、洞口、烈士、墳墓,這些字眼一遍遍在我口中咀嚼,想起了一位專心做歷史紀錄片老師講過的一句話:為大歷史存證,為普通人立言,能立下這樣人生坐標的女子,她的信仰與追求仍然是我仰望的一個謎。那些老樹的瘡傷,刀劈火燎的疤痕,那些皴裂的樹皮,洞穿的樹干,更有了另一層解讀。
我透過模糊的車窗向外望去,不禁愕然了:堤壩兩邊層層疊疊、交錯縱橫的老樹不見了,留下一個個矮小的樹墩,看上去還有新伐的痕跡,丑陋不堪地臥在兩岸,光禿禿一片,像極了我們走過的墓地。詢問同行的老鄉,老鄉滿不在乎的說:“前陣子讓管堤防的那個主任給賣了,估計賺了不少。”
一陣酸楚涌上心頭,訴不盡的滋味交織在一起,勤謹樸實、滿目滄桑的故鄉人,指手畫腳、自命不凡的小官員,光禿禿如同雕塑般的樹墩,疊化在一起。唯有矚望,矚望那濤滾浪涌過后的經脈,方依稀可見老唐河的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