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在反傾銷應訴中如何提供會計信息支持——基于浙江諾力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反傾銷的案例分析

■ 趙雪梅 西北師范大學

在企業應對反傾銷案中，對于傾銷的判斷、成本的計算、反傾銷稅的征收以及企業的市場經濟地位等許多問題都涉及會計的專業問題，需要從會計的角度進行認定，因而，中國企業若要應訴反傾銷成功，往往離不開會計信息的支持。本文結合浙江諾力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反傾銷的案例，分析了在反傾銷過程中，我國企業應該如何提供會計信息，如何進行會計信息的管理，以期對其他企業能有所幫助。

一、案情簡介

浙江諾力機械股份有限公司是國內專業資深的倉儲物流搬運設備制造企業，位于浙江省長興經濟開發區，產品暢銷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其生產的手動液壓搬運車銷售量占據了歐盟市場45%的份額和全球35%的市場份額。據中國工業車輛協會統計數字顯示，諾力已連續九年產銷量名列國內同行業第一，其中2003年至2009年液壓搬運車產銷量連續七年名列世界同行業之首。

2004年4月29日，我國主要出口機電產品的企業接到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下發的緊急通知：應歐盟4家生產企業的申請，歐盟委員會將于4月30日宣布對原產于我國的手動液壓搬運車正式立案，并啟動反傾銷調查程序。據了解，此案涉案企業有19家，應訴企業有4家，金額達2524萬歐元。不僅對生產出的成品進行反傾銷，而且將組裝成品的液壓油泵和車架也列入了調查范圍。為應對反傾銷，機電商會要求涉案企業立即參加5月2日在寧波舉行的應訴準備會議。按照WTO的有關規定，反傾銷立案后，應訴方有37天的時間來準備應訴材料，其中三十天用來準備材料，七天用于郵寄材料。但歐盟此時卻提出了更為苛刻的要求，只給我方企業15天的時間，即4月30日立案，5月15日就要提供材料。而涉案企業5月2日才碰頭開會，真正能準備材料的時間只剩下13天了。企業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進行產品數據統計，提供1年調查期內涉案產品出口到歐盟25個成員國的數量、型號和金額等所有數據資料，其難度可想而知。

但5月2日會議之后情形突變，有的企業開始逃避，不交費，也不出力。最終只有諾力和一家外貿公司愿意配合中國機電商會的工作。此時諾力迅速作出決定：第一，積極參加行業的無損害應訴，并盡所能提供支持；第二，立刻開始單獨應訴的準備工作。但應訴準備工作千頭萬緒，歐盟檢查的范圍包括企業財務資料、生產活動、經營活動的方方面面，甚至對銷售人員的筆記也要查看。反傾銷對企業綜合實力的考驗尤如試金石，平時的規范管理是反傾銷應訴的重要保障，如果諾力平時管理混亂，要在短時間內把所需材料整理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企業的管理是否扎實、財務是否嚴格、信息化工作做得是否細致，都將在此時接受殘酷的檢驗。為了防止突然襲擊，公司作了充分準備，將2003年1月至2004年3月的材料全備齊了。

之后，歐盟又接連幾次索要了補充材料，在9月初，歐盟派兩位官員來廠進行現場核查，諾力公司市場化的企業形象和一流的生產環境，給調查官員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正當諾力沉浸在迎接勝利的氛圍中時，其結果卻讓他們深感意外：2004年10月1日，歐盟公布了初裁決定，以諾力公司會計實踐不符合國際會計準則為由，決定不給予諾力市場經濟地位，并裁定了35.9%的高額初裁傾銷稅率。其余應訴的3家公司也得到了類似的結果，而放棄應訴的企業則被裁定49.6%的傾銷稅率。整個行業幾乎全軍覆沒。

面對不公的初裁決定，諾力決定通過法律渠道和歐盟進行抗辯，并向商務部遞交了啟動WTO爭端解決程序的申請。諾力在申請書中提出了如下反駁意見：第一，歐盟立法上要求企業的財務制度符合國際會計準則，但是立法文本上對國際會計準則并沒有用大寫，因此不是特指的。第二，如果歐盟標準中的國際會計準則確實是特指“國際會計準則”，那么，歐委會并沒有要求歐盟的企業執行該準則，歐委會也沒有用該準則來衡量其他市場經濟國家的企業是否符合市場經濟地位。第三，從1998年至今，已經有二十幾家中國企業得到市場經濟地位，這些企業都是按照中國法律要求執行中國會計制度，無一執行特定的“國際會計準則”。所以歐盟的初裁完全是任意的，違反了WTO透明度和公正性原則。

與此同時，商務部、財政部、地方政府、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共同努力，發揮各自的職能參與此案。2005年7月22日，歐盟最終裁定，決定給予諾力市場經濟地位，并將終裁傾銷稅率由初裁的35.9%降為7.6%。成為全國同行業惟一被給予市場經濟地位的企業。

二、反傾銷應訴進程中企業缺少會計信息支持的原因

（一）時間緊、內容多，倉促應戰而敗訴

反傾銷調查帶有一定的“突發性”，反傾銷立案后，國外反傾銷受理當局都會要求涉案企業一般在一個月左右時間內完成各類調查問卷，需要填寫的內容多達數百頁，且涉及面廣、專業性強，就會計資料而言，可能要從時間跨度長達幾年的會計資料里、從幾百種產品的銷售收入、銷售成本中分離出與涉案產品有關的收入、成本費用，并且按成本性態重新劃分計算，工作量非常大。

如果企業行動遲緩，往往無法及時完成問卷，而國外有關當局是根據申訴方證據作出對我國出口企業的裁決，我企業由于不能提供證據，而成為敗訴方；有的企業即使倉促完成，但由于答卷材料的準確性較差而經不起以后的反復核查，同樣是前功盡棄。有的企業統計資料不齊全、數據不連貫，或者是即便是搜索出了相關資料卻無法快速的轉換為需要的格式等，都成為敗訴的原因之一。

因此按時、按質量要求提供會計抗辯材料，是反傾銷應訴成功的關鍵。本案在初裁期間，準備材料時間短，而且無應對經驗，要準備的材料也是千頭萬緒，后來在專業律師的指引下，提供了很多強有力的證據，為終裁奠定了基礎。

（二）產品成本計算方法的差異性

不論是價格傾銷還是成本傾銷，產品的成本計算都將直接影響被調查產品的正常價值乃至最終確定傾銷是否存在。WTO《反傾銷協定》、歐盟反傾銷基本法、美國反傾銷調查問卷中關于“生產成本部分計算項目表”都明確對產品成本劃分為變動部分和固定部分提出了要求,這表明成本性態的劃分在反傾銷結構價格的計算中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而我國制造業的成本核算采用的是完全成本法，制造費用沒有按其與產品的關系再次劃分為變動性制造費用和固定性制造費用。在接受反傾銷調查過程中，出口產品正常價值的確定不會直接使用企業報表中的銷售成本，因此是“成本追溯”，而不是“成本引用”。

中國會計制度下的產品成本與結構價格CV的成本差異如下(以美國CV為例)：中國的產品成本=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制造費用；CV=生產費用+管理費+銷售費+一般費用+利潤+包裝費用。其中CV中的生產費用包括“原材料 (包括直接原材料和制造費用中的原材料)+人工 (包括直接人工和制造費用中的人工)+固定成本(包括折舊、攤銷和其他固定費用)”。可以看到,如果與中國產成品成本的“料工費”相比,CV中的“生產費用”是按變動成本和固定成本性態劃分的。“管理費+銷售費+一般費用”,類似于中國的“管理費用+營業費用”，利潤和包裝費用都與中國會計的理解基本相同，但是中國會計中這些項目的核算對象是整個會計主體，而應訴反傾銷時是針對具體產品的。

（三）歐盟調查取證極為苛刻

金融危機后，歐盟各國經濟動蕩促使其對物美價廉的中國產品開刀，以達到保護本土產業的目的，所以找出的理由可謂五花八門，甚至是沒有“道理”。除了所需的各種資料、財務報表、成本結構等在短時間內要收集，還要面對極為苛刻的要求。本案中諾力公司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付出了艱辛的努力，無論是節假日還是春節大年初一，都要應對來自歐盟的發難。

比如在應訴初期，歐盟要求諾力提供1年調查期內涉案產品出口到歐盟25個成員國的數量、型號和金額等所有數據資料。企業由于沒有相關經驗，不知道歐盟到底會重點檢查哪些材料，為了防止其再度突然襲擊，經常調動上百人一起加班，少則深夜兩三點，多則通宵達旦。

三、反傾銷應訴中企業提供會計支持信息的措施

第一，做好各種成本費用的詳細信息，以備查驗。從前面有關中國產品成本和CV的對比分析中可看出，反傾銷應訴中的CV和中國產品成本日常核算有差異，因此為了減少數據整理的時間，減輕成本追溯的難度，外貿企業日常核算時在會計信息系統中可以對銷售費用、管理費用等賬戶設置客戶往來輔助核算和產品輔助核算，若無法按客戶或產品區分的費用，可以設置公共項目，然后年底再按照合適的標準進行分攤。與此同時，企業若想快速整理涉案產品的出口量數據，最好把營業收入、營業成本科目的賬頁格式定義為數量金額式，在會計憑證輸入過程中將產品銷售數量同時輸入，以滿足反傾銷應訴的需要。在會計信息系統中，企業若能將原材料按品種設置明細賬，同時對每一個原材料明細賬按供應商進行往來輔助核算，這樣既可以提供每一種材料的采購資料，又可以按供應商的要求提供所有材料的采購資料。另外銷售實現的確認、存貨計價、企業各項減值準備、外幣核算處理等方面日常核算都要細化，這樣需要時就可直接獲得數據，這將會給核查工作帶來很大的方便。

第二，加強企業內部管理，規范會計基礎工作。企業的會計工作要符合會計準則很關鍵。比如在審核過程中核查官要求諾力提供材料重量計算方法，諾力以材料設計手冊作為依據，很有說服力，所以很快被接受。再如企業要規范采購流程，從填寫請購單、選擇供應商、簽訂訂購合同、驗貨入庫、發票校驗到最后付款，整個過程要管理好，對選定的供應商信息、采購信息、付款信息要進行詳細的記錄。總之，要注重物流與信息流相一致；注重會計記錄的完整性；注重原始憑證的有效性、合法性、真實性和完整性等。在本案中，諾力按照歐盟委員會的要求，提供了上千份發票清單和原件，準確無誤的數據有利的支撐了抗辯觀點。要在短時間內準確無誤地統計和計算出來，沒有現代化的信息管理基本上是辦不到的。反傾銷以來，諾力在財務等管理上做了很多調整，基本建立了比較完善的財務管理系統和整個生產流程的信息化管理系統。

第三，建立國外行業競爭對手的會計信息平臺。在當今風云突變的海外市場，企業應做到知彼知己，除規范公司的財務管理、詳細記錄產品的成本以外，還要掌握競爭對手的相關證據，規避和應對國際反傾銷。比如企業應確定與處于同一產業、搶占同一市場的主要競爭者，創建信息檔案，并派專人對信息檔案進行維護和更新。掌握競爭對手相同產品的原產地或出口的分布情況，競爭對手產品的市場份額、成本要素、費用開支、經營策略等信息，對在國內市場的銷售價格及在第三國市場的銷售價格、銷售數量等信息進行跟蹤管理。一旦企業涉訴，就能根據競爭對手的會計信息，選擇對我方有利的具體替代國方案并進行充分的會計舉證。但我國絕大多數企業缺乏收集海外競爭對手會計信息的能力，從而引發很多反傾銷調查。因此，我國企業可以積極聯合政府、行業協會、行業專家顧問、供應商等，從多渠道獲取相關信息。

第四，采取多方協作是關鍵。在本案中，諾力調動發揮了各方面的力量。商務部對此案給予了高度重視，多次與歐盟磋商，并提出了嚴正交涉，給歐委會施加了很大的壓力。財政部則為此案專門出具了重要而權威的解釋，有力地支持了企業的抗辯觀點。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在協調企業與政府的關系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地方政府也做了大量工作，為諾力公司解決了許多實際困難，堅定了企業應訴到底的信心。而國內強大而經驗豐富的律師團隊，也為諾力的勝訴起到了指引方向的重要作用，包括在歐洲的律師在抗辯過程中通過各種渠道向歐委會的高層反映了許多情況。正是在多方協助下，諾力公司才贏得了勝訴，成為企業界應訴反傾銷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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