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歌唱時代

張典婉

也許不存在博大精深的客家傳統，也沒有原汁原味的客家土樓，但是融合了傳統客家山歌與客家歷代精神的客家原創歌曲，從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起，在臺灣開花結果，創造了客家新頁。

現居臺灣的客家移民從廣東、福建帶來了客家山歌，直到今天許多傳統客家聚落山村的平時與節慶日，仍聽得見客家音樂，且都屬于傳統客家山歌；隨著流行文化的稀釋與過去“語言政策”的限制，客語急速流失，直接導致客語使用人口與客家文化式微。

90年代中期，臺灣民間發起了“還我母語”運動，一群學者與社會運動者與校園年輕人，走上街頭，提醒有關部門重視客家文化。這些聲音，在90年代有專門的發聲管道，1996年到1997年，臺灣第一座全程由客語發音的廣播電臺成立，吸引了大量的客家年輕人重視客家文化及其未來的走向，客家流行創作歌手、音樂人也逐次興起，80年代英年早逝的吳盛智創作的《我是客家人》，涂敏恒的《客家本色》，讓許多人知道，原來客家音樂不僅只有山歌而己。

由于寶島電臺全時間開播客語流行文化與時事新聞，帶動客家青年投入了客家音樂的行列，把客家流行音樂與原創音樂推向高峰，第一張出版唱片的是顏志文。顏志文帶著妻小家人從美國紐約學習了西方音樂技巧，由“友善的狗”發行了第一張客語CD——《山狗大》；接著吟唱詩人陳永淘也在新竹北埔廟口，定期循環唱自己的客家創作；從軍中退伍的林生祥與謝宇威，懷抱對客家的熱愛與土地關懷投身客語創作，直到今天，他們各有不同曲風，也為臺灣的客家音樂添上絢麗的一筆。

不同于客家傳統音樂與老山歌、山歌子、平板的固定詞曲，這些新生的客家創作歌手多半吸了山歌傳統文化的養分與現代流行音樂的原素，表現手法上別于傳統客家八音或是胡琴，歌唱內容更不只限于《打扮劉三妹》、《天公哪落水唷》、《細妹按靚》那般俗麗的客家歌。客家音樂創作歌手，都有強烈的個人風格與音樂喜好，在音樂唱腔與語言曲調上選擇多元，也正說明了臺灣客家音樂來源豐富的南腔北調，如陳永淘是新竹關西人，他的唱腔就是海陸腔，即廣東的海豐一帶客語腔，謝宇威類同；林生祥出生于美濃，他的客語是正統的美濃腔，加上其固定搭檔——歌詞創作者鐘永豐的客語精準，引經據典保了許多客家語匯精華，以社會、土地與生活經驗結合的客語創作歌曲，吸引了許多非客家聽眾粉絲，在客語歌詞中重現客家精神；出生東勢的劉劭希與邱晨是標準的大埔腔；女歌手羅思容的女性書寫與官靈芝的爵士風情，也為客家創作音樂注入完全迥異的視聽享受。

過去臺灣的客家音樂多半是低成本的制作方式，小型唱片業者多集中在桃竹苗地區型規模，歌手也多是地方電臺或是當地山歌比賽的歌手，在創作質量與唱腔、唱片制作水平往往有落差。90年代的客家創作歌手，多半有高學歷與現代音樂的養成教育，擅長以現代流行音樂語元素創作客家音樂，并多會向傳統音樂取經，如謝宇威的《桃花開》，顏志文與林生祥都唱過的美濃調，黃連煜與陳升合作時，都用極為現代的流行曲風及編曲，為客家音樂注入新生命，進而吸引了許多非客家聽眾。薩克斯風、吉他、非洲鼓、電子樂器……逐次取代了傳統的二胡、八音。林生祥在最近幾張創作中甚而用三味弦，營造氛圍，過去他也曾試著用嗩吶讓創作更具客家味。

90年代中期在寶島客家電臺的推動下，客家年輕歌手開始背著吉他，帶著樂團到傳統客家村去唱給長者聽；在廟宇、祠堂，走過一村又一村，進入主流媒體接受訪問；在綜藝節目中介紹新生代的客家音樂創作理念，在小型的pub走唱，如地下社會、女巫的店、博夏瓦等，從九十年代中期到今天，都是創作樂團初試啼聲的舞臺。

在90年代中期到21世紀，除了客家創作樂手外，原住民樂手也多在這些pub與大家相見，如陳建年、巴奈、紀曉君、達卡鬧……排灣族原住民歌手達卡鬧稍諳客語，所以他也曾與陳永淘、顏志文等合唱過客語歌曲。最早與林生祥合作的陳冠宇，在多年前自組樂團出版過唱片，結合搖滾唱風與嗩吶、胡琴頌唱土地。

客家創作歌曲與傳統客家山歌，最大的相異是在詞曲創作中。往日傳統的山歌詞曲，大部份是客家人借著歌唱解放舌頭，大膽示愛，男女田野調情的詞曲居多，而后來的創作歌曲則走出了昔日唱頌情愛的山歌詞意。90年代客家創作歌曲的作品內容，呈現多元，多有向勞動生產者致意的意味。林生祥與陳冠宇的作品，即有大量客家農村生活與勞工身影，及社會運動的紀錄，如美濃《反水庫之歌》，當他們站在舞臺吶喊，也讓人想起年輕時候狂飆地“巴比迪倫”（模仿美國搖滾歌手Bob Dylan），關心社會問題與反戰。

“客委會”與各地方“客家事務局”成立后，客家音樂也走向了前所未見的局面，活動演出、客家電視臺的帶狀節目以及大大小小的音樂比賽，增加客家歌手上臺機會，客家音樂創作者傳遞的客家音樂，在這個時代創造出新客家風貌。謝宇威、陳永淘與羅思容的歌詞，即極具客家新詩韻腳，兼具傳統客家歌曲的韻母，創作出有別于傳統四句聯的對仗，以抒情曲風延續了客家山歌的生命。呈現新風貌的客家音樂常年培養出的歌迷，也不再限于客家族群，大陸也有為數不少的粉絲。臺灣客家歌手正在歌唱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