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喻與語篇連貫的建構

魏小陸，王紅玲

（宿遷學院外語系，江蘇 宿遷 223800）

隱喻與語篇連貫的建構

魏小陸，王紅玲

（宿遷學院外語系，江蘇 宿遷 223800）

隱喻在語篇中的意義推進可以建構語篇的連貫性，即本體與喻體之間的共同蘊涵或諸多喻體之間在概念層次上的密切關聯可以建構語篇連貫；多個喻體從不同方面描述某一個或多個概念促成語篇連貫；隱喻自身的系統性也可以建構語篇的連貫性。

隱喻；語篇連貫；建構

一、引言

亞里士多德在其《修辭學》一書中說：“詩與文之中，比喻之為用大矣”。隱喻是無所不在的語言原則。隱喻式的語言表達頻繁而系統地出現在各種語篇之中。人們為了使自己對世界的認識更深入，思維更深刻，往往需要對其在現實世界及內心世界中的經驗進行提煉、加工和升華，通過更加抽象化和隱喻化的詞匯語法手段的運用突顯某種隱喻意義。這些隱喻性的表達反映出語言結構與現實世界以及人的認知模式之間的像似性。但長期以來隱喻一直被視為語言的附加物，是詞語層次上的修辭手段，屬于正常的語言偏離。隨著認知語言學的興起和發展，隱喻研究逐漸呈現動態性。萊考夫和約翰遜以體驗哲學為基礎，指出人們賴以思維和行動的一般概念系統從根本上講是隱喻的，隱喻是對新生事物和抽象概念進行概念化的重要方式，是概念系統中跨認知域的投射，在結構人類經驗的過程中發揮構成性作用（張沛，2004）。近年來，諸多研究者開始關注隱喻在語篇層面上的運作及其功能。語篇中的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現象和美學意義上的潤飾，更是語篇組織和建構的重要手段。人們在生成和理解語篇過程中總是試圖建立起篇內和篇外不同的語言和非語言項目之間的某種聯系，從而獲取語篇的連貫性，這一過程與隱喻在語篇層面上的運作機制相吻合。基于此，本文擬從功能語言學的角度，從隱喻如何作用于語篇連貫的建構，以期進一步豐富隱喻的理論研究，促進隱喻研究的語篇轉向。

二、隱喻與語篇組織

隨著功能語言學和認知語言學的興起，人們逐漸關注隱喻對語言闡釋的能動性。隱喻不僅出現在詞語和句子層面上，還可以在語篇的層面上延伸，被認為是一種具有語篇組織功能的語篇策略（Liao，1999）。隱喻的語篇組織功能是語篇信息發展的要求，是語篇生成者和解讀者之間互動認知過程的結果。在語篇的生成過程中，為保證語篇信息流暢性，語篇生成者要根據自身對解讀者知識狀態作出的假設以及解讀者可能作出的反應進行合理的信息編排。在語篇的發展過程中，語篇生成者對解讀者知識狀態的假設就會體現在語篇的組織方式上（朱永生、苗興偉，2001）。從語義上看，隱喻中的本體（Tenor）和喻體（Vehicle）在表層上產生的意義沖突在概念層和語境層上得以消除，從而建立起兩者之間的深層語義聯系。在語篇的推進過程中，這種語義聯系可能形成一定的隱喻構型，從而保證隱喻性語篇組織的有序性。。即隱喻通過其概念的延伸在語篇中形成一個語篇組織的脈絡，使隱喻具有建構語篇的功能。在語篇的組織過程中，語篇生成者往往利用隱喻的經濟性和隱含性，使隱喻成為語篇組織中常見而且重要的手段，以促進語篇的簡潔性和表達的經濟性。

隱喻是一個能動的、創造性的過程，是動態與靜態相結合的認知結構系統。隱喻通過兩個概念領域的關聯與投射幫助人們認識自身和外部的世界，即用舊的語言形式創造出新的意義，表達新的思想和感情，在語篇組織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張瑋、張德祿（2008）從“隱喻序列”與“隱喻合并”兩個角度探討了語篇組織過程中的隱喻構型。“隱喻序列”指只含一個隱喻式的語篇組織主要依賴于同一個本體和喻體及其相關要素的排列順序。“隱喻合并”指語篇組建于兩個以上的隱喻式，在分析語篇時應重點考察來自不同隱喻式中的本體和喻體之間的對應關系如何把幾個隱喻式捏合在一起。其研究指出“隱喻序列”存在于單一的隱喻式中，反映了由該隱喻式所形成的隱喻塊內部本體和喻體的各種表征順序；“隱喻合并”則體現于不同的隱喻式之間，反映了本體與喻體的不同對應方式。“隱喻序列”是“隱喻合并”的基礎和局部構成，而“隱喻合并”是“隱喻序列”的延伸和聯系紐帶。兩者的互動使得隱喻中的本體和喻體在語篇組織過程中形成了結構性的銜接關系，促進隱喻性語篇意義的推進。金娜娜、陳自力（2004）從關聯理論的角度指出語篇隱喻度的增加會使語篇解讀者花更少的認知努力，獲得更多的認知效果。萊考夫和約翰遜認為隱喻歸根到底是一種思維方式。隱喻的產生和理解與語境密切相關，其意義可以直接從語境中推導出來。這與語篇分析理論是一致的。

三、隱喻與語篇連貫的建構

隱喻是統馭語篇的因素，隱喻的連貫性和系統性能夠建構語篇的連貫性，即隱喻的本體與喻體之間的共同蘊涵或諸多喻體之間在概念層次上的密切關聯可以建構語篇連貫；多個喻體從不同方面描述某一個或多個概念促成語篇連貫；隱喻自身的系統性也可以構建語篇的連貫性。

（一）單隱喻中本體與喻體之間的共同蘊涵建構語篇連貫 在語篇層面上，隱喻概念可以誘發類比轉移，即在語篇生成和理解過程中，喻體的某些方面以類比的方式映射到本體上，促使人們能夠提取隱喻的蘊涵并運用到對普通情境的理解（苗興偉、廖美珍，2007）。例如：

1．Time is treated as if it were something almost tangible．We budget it，save it，waste it，steal it，kill it，cut it，and account for it．We also charge for it．（Alison R．Lanier．Go－Go Americans）

2．All right，nobody＇s disrupting it．Women are free．At least，they look free．They even feel free．But in reality women in the western，industrialized world today are like the animals in a modern zoo．There are no bars．It appears that cages have been abolished．Yet in practice women are still kept in their place just as firmly as the animals are kept in their enclosures．The barriers which keep them in now are invisible．（Brigid Brophy，1966）

例1語篇建立在TIME IS A TANGIBLE OBJECT這一隱喻上。Time和a tangible object這兩個概念分別是本體和喻體。“Something almost tangible”蘊涵 A TANGIBLE OBJECT CAN BE DISPOSED AT WILL這一信息。喻體意義從不同的角度被深化，即通過 budget，save，waste，steal，kill，cut，account for，charge for等詞語的使用，喻體的深層意義映射到本體。這些形象、具體描繪喻體的詞匯形成系統的詞匯銜接，即詞匯鏈，促進語篇解讀者理解抽象的本體time，帶動語篇信息的發展，促使整個語篇形成一個意義連貫的整體。例（2）語篇中含有WOMEN ARE ANIMALS這一隱喻式。在語言表層上，本體women和喻體animals之間容易 產生意 義 沖 突 ，而 通 過 “bars”，“cages”，“abolish”，“barriers”，“kept”等表示喻體具體屬性的詞對喻體進行描述，本體和喻體之間的像似性（The barriers which keep them in now are invisible．）激活了相關的概念域，使得語篇解讀者在試圖理解這一語篇意義時能進行動態的理解和認知，即讀者能夠感知現代西方工業社會中婦女們如現代動物園中的動物好似獲得了自由，但實際上，仍然受到來自社會各方面的限制與約束（魏小陸、王紅玲，2011）。該隱喻式帶動了語篇信息的發展，促進語篇連貫性的建構。

上述兩個例子均屬于單隱喻語篇，但語篇的擴展方式不同。例（1）語篇屬于“隱喻擴展型序列”，即TIME的本體表征意義被確立之后，在隨后的敘述中沒有出現。語篇的重點是對喻體a tangible object的詳述。對喻體的擴展性詳述增添了隱喻的表達效果，發揮隱喻的語篇組織功能。例（2）語篇屬于“隱喻配伍型序列”，即為了突顯隱喻所創造的像似性，本體women和喻體animals表征在語篇中交替出現，兩者之間的類比性得以加深。語篇結構緊湊，說服力強（張瑋、張德祿，2008）。

（二）諸多喻體之間在概念層次上的密切關聯建構語篇連貫 Goatly（1997）指出一些較復雜的語篇往往需要多個隱喻式之間的互動（interplay）來共同構成語篇的主要結構，把整個語篇連為一體。例如：

3．男人是一種茶，是一種混雜著多種濃情和淡意的飲料，它不僅是為女人所準備，更是為了男人自己。（《西安晚報》，2004年10月10日第11版）

4．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后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后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里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彎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余光中《鄉愁》）

5．褚哲學家含饞癆地看著蘇小姐，大眼珠仿佛哲學家謝林的“絕對觀念”，像“手槍里彈出的子藥”，險的突破眼眶，進碎眼鏡。（錢鐘書《圍城》）

例3語篇中喻體茶和飲料共同作用于本體男人。飲料屬于上義詞（super－ordinate word），茶屬于下義詞（subordinate word）。語篇中兩個喻體呈現的上下義關系有助于建立隱性銜接的隱喻網絡體系，促進深層語篇連貫。例4語篇中本體鄉愁對應后面郵票，船票，墳墓，海峽等四個喻體。這些喻體表層上沒有直接的關聯，各有不同的語義蘊涵。但深層次上，四個喻體都是作為“鄉愁的媒介”（A MEDIUM OF DELIVERING NOSTALGIA）。作者遠離家鄉，通過與母親的書信來往（郵票）表達對母親的思念和愛；長大成家之后外出謀生，船票表達了對妻子（新娘）的思念；墳墓表達了作者對母親去世感到的悲傷和思念之情；大陸與臺灣之間的海峽表達了作者深深的思鄉之情。喻體之間的共同蘊涵將整個語篇緊密地編織在一起，促進語篇連貫的建構。例5語篇中含有兩個隱喻概念，即“大眼珠像絕對觀念”，“大眼珠像手槍里彈出的子藥”。“絕對觀念”屬于哲學領域的概念，而“子藥”屬于軍事領域的概念。表層上，這兩個隱喻概念沒有任何聯系。通過分析得以發現，褚慎明饞癆地盯著蘇文紈時，他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絕對觀念”中的“靜止”概念得以突顯。而讀過《圍城》的讀者都知道褚慎明是高度近視，由于長期戴眼鏡，眼珠變形，突出，因此文中第二個隱喻概念中“子藥”的“突出”概念得以突顯。“絕對觀念”表達了“大眼珠”靜止的狀態，而“子藥”表達了“大眼珠”的形狀。因此語篇中的兩個隱喻概念分別從狀態和形狀上對本體大眼珠進行描述，促進語篇信息的發展，建構語篇連貫性。

（三）諸多隱喻共同作用于語篇連貫的建構由于概念自身的復雜性，人們借助隱喻表達來理解概念時，往往會涉及若干個隱喻表達。正如萊考夫和約翰遜（1980）提出的觀點：單隱喻或單一本體、諸多喻體的運用有時無法滿足語篇信息發展的需求，多個隱喻可同時出現在一個語篇空間之中，即“交織隱喻”現象。語篇中的諸多隱喻并不是孤立的，彼此存在著復雜的組織結構。正是這些復雜的組織結構促進語篇信息的連貫性。例如：

6．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i，others to be swallowedj，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k；that is，some books are to be read only in partsi；others to be read，but not curiouslyj；and some few to be read wholly，and with diligence and attentionk．（Francis Bacon，Of Studies）

7．Marriage is a book of which the first chapter is written in poetry and remaining chapters in prose．（Beverley Nichols）．

8．Love is the star a man looks up to and marriage is the hole he falls into．（O＇Malley）

在例6中，根隱喻BOOKS ARE FOOD引出三個隱喻，喻體to be tasted，to be swallowed，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與后續的三個本體to be read only in parts，to be read，but not curiously；to be read wholly，and with diligence and attention一一對應，形成前后相接的平行型隱喻結構。例7語篇中有三個隱喻結構。在語篇推進的過程中，本體和喻體的語義角色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轉換，即“隱喻遷移”現象。第一個隱喻表達充當該語篇的“主隱喻形式”（keynote metaphor），而隨后從句中的隱喻形式是其“擴展的隱喻形式”（extended metaphor），即第一個隱喻表達中的喻體book的下義詞the first chapter和remaining chapters分別作為后面兩個隱喻表達中的本體，構成間接的“隱喻遷移”關系，從而在語篇中形成環環相扣的隱喻推進模式。例8語篇由兩個隱喻表達構成。前一個隱喻表達的本體love與后一個隱喻表達的本體marriage形成百科知識中的語義對應關系，而喻體star與hole呈空間的對應關系，且其后從句中的looks up to與falls into呈方向性對應關系。顯性的詞匯銜接及隱性的深層語義銜接將整個語篇銜接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從而產生了連貫的整體意義。

（四）隱喻自身的系統性建構語篇連貫 束定芳（2000）認為“隱喻涉及所在領域的整個系統內部關系轉移，因此，隱喻具有系統性”。隱喻自身的系統性可以理解為隱喻用法構成整個語篇單位的基調，在語篇建構的過程中，隱喻概念作為宏觀命題制約著語篇中的命題內容和語言選擇，通過自身概念的延伸促進語篇中形成系統的詞匯銜接，促進語篇連貫的構建。也就是說隱喻可以話題的形式映射到整個語篇之中，語篇以該隱喻作為主題進行展開，隱喻語篇中所使用的語言也具有系統性。隱喻的延伸使隱喻性的表達與隱喻概念之間構成系統性的關聯，進而促進語篇連貫的建構。例如：

9．①A Western style conversation between two people is like a game of tennis．②If I introduce a topic，a conversational ball，I expect you to hit it back．③ If you agree with me，I don＇t expect you simply to agree and do nothing more．④I expect you to add something－ a reason for agreeing，another example，or a remark to carry the idea further．⑤But I don＇t expect you always to agree．⑥ I am just as happy if you question me， or challenge me， or completely disagree with me．⑦Whether you agree or disagree，your response will return the ball to me．⑧And then it is my turn again．⑨I don＇t serve a new ball from my original starting line．⑩I hit your ball back again from where it has bounced，I carry your idea further，or answer your questions or objections，or challenge or question you．11○ 11And so the ball goes back and forth．（Conversational Ballgames，21世紀大學英語讀寫教程）

例9語篇共有11個小句，其中首句是該語篇片段的主題句，是個隱喻表達式。語篇一開始直接用隱喻手段指明“西方交談規則”（本體）猶如“網球比賽”（喻體），即語篇作者借助人們對網球的基本經驗來喻指西方的交談規則。整個語篇圍繞此主題展開。在語篇的推進過程中，隱喻自身的系統性，即“隱喻延伸”以“網球比賽”為出發點，在語篇中形成一系列與語篇的主題隱喻密切相關的詞匯銜接關系，如：introduce a topic，hit back，agree，question，challenge，disagree，return the ball，serve a new ball，goes back and forth等。表層上“網球比賽”與“西方交談規則”相去甚遠，但“映射性隱喻是創造像似性的隱喻，隱喻中的本體和喻體之間潛在的像似性在映射的過程中被發現”（Indurkhya，1992），也就是說深層語義上，“網球比賽”的部分特征映射到“西方交談規則”，語篇中的映射關系如：a ball→a topic；serve a ball→introduce a topic or an idea；hit the ball back→make a response to the topic，or a remark to carry the idea further；hit your ball back again from where it has bounced→carry your idea further，or answer your questions or objections，or challenge or question you等。隱喻貫穿于整個語篇，詞匯充當隱喻的組成部分，有助于建構主題隱喻，同時主題隱喻統領的詞匯銜接鏈條將該語篇片段緊密聯系在一起，使整個語篇形成層次分明、連貫的有機整體。

四、余論

隱喻認知理論強調人的思維對思想形成過程的描述，體現語言意義構建過程中的認知機制。語言表達從一致式的選擇轉化到隱喻式的選擇反映了人類知識水平和認知水平的提高。隱喻的理解是通過表面的矛盾性發現深層的像似性（束定芳，2000），因此隱喻使語言表達形式及意義多樣化。隱喻本身可以成為一種獨特的語篇組織機制而成為語篇分析的一個單獨領域（廖美珍，2007）。筆者只是從隱喻對于語篇的銜接與連貫作用的角度出發，研究發現隱喻是表層與深層相結合的銜接手段，是語篇銜接與連貫的重要認知機制，為人們從認知的角度研究語篇銜接與連貫拓展新的有效途徑。隱喻理論對語篇建構、生成、理解、闡釋具有重要意義，但語篇的生成和解讀受語言、社會、認知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因此，隱喻在語篇層面究竟能發揮多大作用有待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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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phor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 Coherence

WEI Xiao－lu，WANG Hong－ling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Suqian College，Suqian Jiangsu，223800）

Metaphor progression in discourse can construct discourse coherence，i．e．metaphor can create discourse coherence not only by the overlapping entailments between the tenor and the vehicle or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different vehicles at conceptual level，but also by different vehicles that focus on various aspects of one concept or many concepts．Some patterns of the use of metaphors can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 coherence as well．

metaphor；discourse coherence；construction

H315

A

1674-0882（2012）05-0080-05

2012-06-23

宿遷學院科研基金項目《隱喻視角下的語篇銜接與連貫研究》（2012KY37）；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深層語篇回指解析研究》（2012SJD740052）

魏小陸（1975－），男，江蘇新沂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語篇分析。

〔責任編輯 馮喜梅〕